作者: 冯梦龙(1574年-1646年),字犹龙,号卧龙,明末清初的小说家、戏剧家、文学评论家。冯梦龙的创作跨越了多个文体,他在小说、戏曲和文学批评方面都有杰出的贡献。尤其以其历史小说《东周列国志》广为流传,作品深入细致地描述了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
年代:成书于明代(约17世纪)。
内容简要:《东周列国志》是冯梦龙根据史书《左传》《史记》等历史记载,创作的关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小说。书中通过对东周时期诸侯国的兴衰历程进行详细描述,展现了当时复杂的政治局势、权力斗争、文化冲突以及人性的多样性。小说以丰富的史实为背景,辅以冯梦龙个人的想象与描写,将历史人物和事件生动地呈现出来,既有政治谋略的深刻剖析,也有人物命运的悲欢离合。《东周列国志》不仅是一部历史小说,也是一部社会历史的镜像,通过对那个时代社会、政治、军事等方面的深刻描绘,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全面了解春秋战国历史的重要渠道。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三十七回-原文
介子推守志焚绵上太叔带怙宠入宫中
话说晋文公在王城诛了吕省、郤芮,向秦穆公再拜称谢。
因以亲迎夫人之礼,请逆怀嬴归国。
穆公曰:‘弱女已失身子圉,恐不敢辱君之宗庙,得备嫔嫱之数足矣!’
文公曰:‘秦、晋世好,非此不足以主宗祀,舅其勿辞。且重耳之出,国人莫知,今以大婚为名,不亦美乎。’
穆公大喜,乃邀文公复至雍都,盛饰辎车并,以怀嬴等五人归之。
又亲送其女,至于河上,以精兵三千护送,谓之‘纪纲之仆’。
今人称管家为纪纲,盖始于此。
文公同怀嬴等济河,赵衰诸臣,早备法驾于河口,迎接夫妇升车。
百官扈从,旌旗蔽日,鼓乐喧天,好不闹热。
昔时宫中夜遁,如入土之龟,缩头缩尾;
今番河上荣归,如出冈之凤,双宿双飞。
正所谓‘彼一时,此一时’也!
文公至绛,国人无不额手称庆。
百官朝贺,自不必说。
遂立怀嬴为夫人。
当初晋献公嫁女伯姬之时,使郭偃卜卦,其繇云:‘世作甥舅,三定我君。’
伯姬为秦穆公夫人,穆公女怀嬴,又为晋文公夫人,岂不是‘世作甥舅’?
穆公先送夷吾归国,又送重耳归国。
今日文公避难而出,又亏穆公诱诛吕、郤,重整山河,岂不是‘三定我君’?
又穆公曾梦宝夫人,引之游于天阙,谒见上帝,遥闻殿上呼穆公之名曰:‘任好听旨,汝平晋乱!’如是者再。
穆公先平里克之乱,复平吕、郤之乱,一筮一梦,无不应验。
诗云:‘万物荣枯皆有定,浮生碌碌空奔忙。笑彼愚人不安命,强觅冬雷和夏霜。’
文公追恨吕、郤二人,欲尽诛其党,赵衰谏曰:‘惠、怀以严刻失人心,君宜更之以宽。’
文公从其言,乃颁行大赦。
吕、郤之党甚众,虽见赦文,犹不自安,讹言日起,文公心以为忧。
忽一日侵晨,小吏头须叩宫门求见。
文公方解发而沐,闻之怒曰:‘此人窃吾库藏,致寡人行资缺乏,乞食曹、卫,今日尚何见为?’
阍人如命辞之。
头须曰:‘主公得无方沐乎?’
阍者惊曰:‘汝何以知之?’
头须曰:‘夫沐者,俯首曲躬,其心必覆,心覆则出言颠倒,宜我之求见而不得也。且主公能容勃鞮,得免吕、郤之难;今独不能容头须耶?头须此来,有安晋国之策,君必拒之,头须从此逃矣!’
阍人遽以其言告于文公。
文公曰:‘是吾过也。’亟索冠带装束,召头须入见。
头须叩头请罪讫,然后言曰:‘主公知吕、郤之党几何?’
文公蹙眉而言曰:‘众甚。’
头须奏曰:‘此辈自知罪重,虽奉赦犹在怀疑。主公当思所以安之。’
文公曰:‘安之何策?’
头须奏曰:‘臣窃主公之财,使主公饥饿,臣之获罪,国人尽知。若主公出游而用臣为御,使举国之人,闻且见之。皆知主公之不念旧恶,而群疑尽释矣!’
文公曰:‘善。’乃托言巡城,用头须为御。
吕、郤之党见之,皆私语曰:‘头须窃君之藏,今且仍旧录用,况他人乎!’自是讹言顿息。
文公仍用头须掌库藏之事。
因有恁般容人之量,所以能安定晋国。
文公先为公子时,已娶过二妻:初娶徐嬴早卒;再娶偪姞,生一子一女,子名驩,女曰伯姬。
偪姞亦薨于蒲城。
文公出亡时,子女俱幼,弃之于蒲,亦是头须收留,寄养于蒲民遂氏之家,岁给粟帛无缺。
一日,乘间言于文公。
文公大惊曰:‘寡人以为死于兵刃久矣,今犹在乎,何不早言?’
头须奏曰:‘臣闻:‘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君周游列国,所至送女,生育已繁。
公子虽在,未卜君意何如,是以不敢遽白耳。’
文公曰:‘汝如不言,寡人几负不慈之名。’
即命头须往蒲,厚赐遂氏,迎其子女以归。
使怀嬴母之,遂立驩为太子,以伯姬赐与赵衰为妻,谓之赵姬。
翟君闻晋侯嗣位,遣使称贺。
送季、隗归晋。
文公问季、隗之年。
对曰:‘别来八载,今三十有二矣!’
文公戏曰:‘犹幸不及二十五年也!’
齐孝公亦遣使送姜氏于晋。
晋侯谢其玉成之美。
姜氏曰:‘妾非不贪夫妇之乐,所以劝驾者,正为今日耳。’
文公将齐、翟二姬平昔贤德,述于怀嬴。
怀嬴称赞不已,固请让夫人之位于二姬。
于是更定宫中之位。
立齐女为夫人:翟女次之,怀嬴又次之。
赵姬闻季隗之归,亦劝其夫赵衰迎接叔隗母子。
衰辞曰:‘蒙主公赐婚,不敢复念翟女也。’
赵姬曰:‘此世俗薄德之语,非妾所愿闻也。妾虽贵,然叔隗先配,且有子矣。
岂可怜新而弃旧乎!’赵衰口虽唯唯,意犹未决。
赵姬乃入宫奏于文公曰:‘妾夫不迎叔隗,欲以不贤之名遗妾,望父侯作主。’
文公乃使人至翟,迎叔隗母子以归。
赵姬以内子之位让翟女,赵衰又不可。
赵姬曰:‘彼长而妾幼,彼先而妾后,长幼先后之序,不可乱也。
且闻子盾,齿已长矣,而又有才,自当立为嫡子。
妾居偏房,理所当然,若必不从,妾惟有退居宫中耳。’
衰不得已,以姬言奏于文公。
文公曰:‘吾女能推让如此,虽周太妊莫能过也。’
遂宣叔隗母子入朝,立叔隗为内子,立盾为嫡子,叔隗亦固辞,文公喻以赵姬之意,乃拜受谢恩而出。
盾时年十七岁,生得气宇轩昂,举动有则,通诗书,精射御,赵衰甚爱之。
后赵姬生三子,曰同,曰括,曰婴,其才皆不及盾,此是后话。
史官叙赵姬之贤德,赞云:
阴姓好闭,不嫉则妒,惑夫逞骄,篡嫡敢怒。
褒进申绌,服欢臼怖,理显势穷,误人自误。
贵而自贱,高而自卑,同括下盾,隗压于姬。
谦谦令德,君子所师,文公之女,成季之妻。
再说晋文公欲行复国之赏,乃大会群臣,分为三等,以从亡为首功,送款者次之,迎降者又次之。
三等之中,又各别其劳之轻重,而上下其赏。
第一等从亡中,以赵衰、狐偃为最,其他狐毛、胥臣、魏犨、狐射姑、先轸、颠颉,以次而叙。
第二等送款者,以栾枝、郤溱为最,其他士会、舟之侨、孙伯纠、祁满等,以次而叙。
第三等迎降者,郤步扬、韩简为最,其他梁繇靡、家仆徒、郤乞、先蔑、屠击等,以次而叙。
无采地者赐地,有采地者益封。
别以白璧五双赐狐偃曰:‘向者投璧于河,以此为报。’
又念狐突冤死,立庙于晋阳之马鞍山,后人因名其山曰狐突山。
又出诏令于国门:‘倘有遗下功劳未叙者,许其自言。’
小臣壶叔进曰:‘臣自蒲城相从主公,奔走四方,足踵俱裂。居则侍寝食,出则戒车马,未尝顷刻离左右也。今主公行从亡之赏,而不及于臣,意者臣有罪乎?’
文公曰:‘汝来前,寡人为汝明之。夫导我以仁义,使我肺腑开通者,此受上赏;辅我以谋议,使我不辱诸侯者,此受次赏;冒矢石,犯锋镝,以身卫寡人者,此复受次赏。故上赏赏德,其次赏才,又其次赏功。若夫奔走之劳,匹夫之力,又在其次。三赏之后,行且及汝矣。’
壶叔愧服而退。
文公乃大出金帛,遍赏舆儓、仆隶之辈,受赏者无不感悦。
惟魏犨、颠颉二人,自恃才勇,见赵衰、狐偃都是文臣,以辞令为事,其赏却在己上,心中不悦,口内稍有怨言。文公念其功劳,全不计较。
又有介子推,原是从亡人数,他为人狷介无比,因济河之时,见狐偃有居功之语,心怀鄙薄,耻居其列,自随班朝贺一次以后,托病居家,甘守清贫,躬自织屦,以侍奉其老母。
晋侯大会群臣,论功行赏,不见子推,偶尔忘怀,竟置不问了。
邻人解张,见子推无赏,心怀不平。又见国门之上,悬有诏令:‘倘有遗下功劳未叙,许其自言。’特地叩子推之门,报此消息,子推笑而不答。老母在厨下闻之,谓子推曰:‘汝效劳十九年,且曾割股救君,劳苦不小,今日何不自言。亦可冀数锺之粟米,共朝夕之饔飧,岂不胜于织屦乎。’
子推对曰:‘献公之子九人,惟主公最贤。惠、怀不德,天夺其助,以国属于主公。诸臣不知天意,争据其功,吾方耻之。吾宁终身织屦,不敢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也。’
老母曰:‘汝虽不求禄,亦宜入朝一见,庶不没汝割股之劳。’
子推曰:‘孩儿既无求于君,何以见为。’
老母曰:‘汝能为廉士,吾岂不能为廉士之母。吾母子当隐于深山,毋溷于市井中也。’
子推大喜曰:‘孩儿素爱绵上,高山深谷,今当归此。’乃负其母奔绵上,结庐于深谷之中,草衣木食,将终其身焉。
邻舍无知其去迹者,惟解张知之,乃作书夜悬于朝门。
文公设朝,近臣收得此书,献于文公。
文公读之,其词曰:‘有龙矫矫,悲失其所;数蛇从之,周流天下。龙饥乏食,一蛇割股,龙返于渊,安其壤土;数蛇入穴,皆有宁宇,一蛇无穴,号于中野。’
文公览毕,大惊曰:‘此介子推之怨词也。昔寡人过卫乏食,子推割股以进。今寡人大赏功臣,而独遗子推,寡人之过何辞?’即使人往召子推,子推已不在矣。
文公拘其邻舍,诘问子推去处。‘有能言者,寡人并官之。’
解张进曰:‘此书亦非子推之书,乃小人所代也。子推耻于求赏,负其母隐于绵上深谷之中,小人恐其功劳泯没,是以悬书代为白之。’
文公曰:‘若非汝悬书,寡人几忘子推之功矣。’遂拜解张为下大夫,即日驾车,用解张为前导,亲往绵山,访求子推。
只见峰峦叠叠,草树萋萋,流水潺潺,行云片片,林鸟群噪,山谷应声,竟不得子推踪迹。
正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左右拘得农夫数人到来,文公亲自问之。
农夫曰:‘数日前,曾有人见一汉子,负一老妪,息于此山之足,汲水饮之,复负之登山而去,今则不知所之也。’
文公命停车于山下,使人遍访,数日不得。
文公面有愠色,谓解张曰:‘子推何恨寡人之深耶。吾闻子推甚孝,若举火焚林,必当负其母而出矣。’
魏犨进曰:‘从亡之日,众人皆有功劳,岂独子推哉。今子推隐身以要君,逗遛车驾,虚费时日,待其避火而出,臣当羞之。’乃使军士于山前山后,周围放火,火烈风猛,延烧数里,三日方息。
子推终不肯出,子母相抱,死于枯柳之下。
军士寻得其骸骨,文公见之,为之流涕,命葬于绵山之下,立祠祀之,环山一境之田,皆作祠田,使农夫掌其岁祀:‘改绵山曰介山,以志寡人之过。’后世于绵上立县,谓之介休,言介子推休息于此也。
焚林之日,乃三月五日清明之候,国人思慕子推,以其死于火,不忍举火,为之冷食一月,后渐减至三日。
至今太原、上党、西河、雁门各处,每岁冬至后一百五日,预作干糒,以冷水食之,谓之‘禁火’,亦曰‘禁烟’。
因以清明前一日为寒食节,遇节,家家插柳于门,以招子推之魂。
或设野祭,焚纸钱,皆为子推也。
胡曾有诗云:
羁紲从游十九年,天涯奔走备颠连。
食君刳股心何赤。
辞禄焚躯志甚坚。
绵上烟高标气节。
介山祠壮表忠贤。
只今禁火悲寒食。
胜却年年挂纸钱。
文公既定君臣之赏,大修国政,举善任能,省刑薄敛,通商礼宾,拯寡救乏,国中大治。
周襄王使太宰周公孔,及内史叔兴,赐文公以侯伯之命,文公待之有加礼。
叔兴归见襄王,言:‘晋侯必伯诸侯,不可不善也。’
襄王自此疏齐而亲晋,不在话下。
是时郑文公臣服于楚,不通中国,恃强凌弱。
怪滑伯事卫不事郑,乃兴师伐之。
滑伯惧而请成,郑师方退,滑仍旧事卫,不肯服郑,郑文公大怒,命公子士泄为将,堵俞弥副之,再起大军伐滑。
卫文公与周方睦,诉郑于周。
周襄王使大夫游孙伯、伯服至郑,为滑求解。
未至,郑文公闻之,怒曰:‘郑、卫一体也,王何厚于卫,而薄于郑耶?’命拘游孙伯、伯服于境上,俟破滑凯旋,方可释之。
孙伯被拘,其左右奔回,诉知周襄王,襄王骂曰:‘郑捷欺朕太甚,朕必报之。’问群臣:‘谁能为朕问罪于郑者?’
大夫颓叔、桃子二人进曰:‘郑自先王兵败,益无忌惮,今又挟荆蛮为重,虐执王臣。若兴兵问罪,难保必胜。以臣之愚,必借兵于翟,方可伸威。’
大夫富辰连声曰:‘不可,不可。古人云:‘疏不间亲。’郑虽无道,乃子友之后,于天子兄弟也。武公著东迁之劳,厉公平子颓之乱,其德均不可忘。翟乃戎狄豺狼,非我同类。用异类而蔑同姓,修小怨而置大德,臣见其害,未见其利也。’
颓叔、桃子曰:‘昔武王伐商,九夷俱来助战,何必同姓?东山之征,实因管、蔡。郑之横逆,犹管、蔡也;翟之事周,未尝失礼。以顺诛逆,不亦可乎?’
襄王曰:‘二卿之言是也。’乃使颓叔、桃子如翟,谕以伐郑之事。
翟君欣然奉命,假以出猎为名,突入郑地,攻破栎城,以兵戍之,遣使同二大夫告捷于周。
周襄王曰:‘翟有功于朕,朕今中宫新丧,欲以翟为婚姻何如?’
颓叔、桃子曰:‘臣闻翟人之歌曰:‘前叔隗,后叔隗,如珠比玉生光辉。’言翟有二女,皆名叔隗,并有殊色。前叔隗乃咎如国之女,已嫁晋侯;后叔隗乃翟君所生,今尚未聘,王可求之。’
襄王大喜,复命颓叔、桃子往翟求婚。
翟人送叔隗至周,襄王欲立为继后。
富辰又谏曰:‘王以翟为有功,劳之可也。今以天子之尊,下配夷女,翟恃其功,加以姻亲,必有窥伺之患矣。’
襄王不听,遂以叔隗主中宫之政。
说起那叔隗,虽有韶颜,素无闺德。
在本国专好驰马射箭,翟君每出猎,必自请随行,日与将士每驰逐原野,全无拘束。
今日嫁与周王,居于深宫,如笼中之鸟,槛内之兽,甚不自在。
一日,请于襄王曰:‘妾幼习射猎,吾父未尝禁也。今郁郁宫中,四肢懈倦,将有痿痹之疾,王何不举大狩,使妾观之?’
襄王宠爱方新,言无不从。
遂命太史择日,大集车徒,较猎于北邙山。
有司张幕于山腰,襄王与隗后坐而观之。
襄王欲悦隗后之意,出令曰:‘日中为期,得三十禽者,赏车屯车三乘,得二十禽者,赏以车童车二乘,得十禽者,赏以车巢车一乘,不逾十禽者,无赏。’
一时王子王孙及大小将士,击狐伐兔,无不各逞其能,以邀厚赏。
打围良久,太史奏:‘日已中矣。’襄王传令撤回,诸将各献所获之禽,或一十,或二十,惟有一位贵人,所献逾三十之外。
那贵人生得仪容俊伟,一表人物,乃襄王之庶弟,名曰带,国人皆称曰太叔,爵封甘公。
因先年夺嫡不遂,又召戎师以伐周,事败出奔齐国,后来惠后再三在襄王面前辩解求恕,大夫富辰亦劝襄王兄弟修好,襄王不得已,召而复之。
今日在打围中,施逞精神,拔了个头筹,襄王大喜,即赐车屯车如数。
其余计获多少,各有赐赉。
隗后坐于王侧,见甘公带才貌不凡,射艺出众。
夸奖不迭,问之襄王,知是金枝玉叶,十分心爱。
遂言于襄王曰:‘天色尚早,妾意欲自打一围,以健筋骨,幸吾王降旨。’
襄王本意欲取悦隗后,怎好不准其奏,即命将士重整围场。
隗后解下绣袍,原来袍内,预穿就窄袖短衫,罩上异样黄金锁子轻细之甲,腰系五彩纯丝绣带,用玄色轻绡六尺,周围抹额,笼蔽凤笄,以防尘土。
腰悬箭箙,手执朱弓,妆束得好不齐整。
有诗为证:
花般绰约玉般肌,幻出戎装态更奇。
仕女班中夸武艺,将军队里擅娇姿。
隗后这回装束,别是一般丰采,喜得襄王微微含笑,左右驾戎辂以待。
隗后曰:‘车行不如骑迅,妾随行诸婢,凡翟国来的,俱惯驰马,请于王前试之。’
襄王命多选良马,鞴勒停当,侍婢陪骑者,约有数人。
隗后方欲跨马,襄王曰:‘且慢。’遂问同姓诸卿中:‘谁人善骑?保护王后下场。’
甘公带奏曰:‘臣当效劳。’这一差,正暗合了隗后之意。
侍婢簇拥隗后,做一队儿骑马先行。
甘公带随后跨著名驹赶上,不离左右。
隗后要在太叔面前,施逞精神,太叔亦要在隗后面前,夸张手段。
未试弓箭,且试跑马。
隗后将马连鞭几下,那马腾空一般去了,太叔亦跃马而前。
转过山腰,刚刚两骑马,讨个并头。
隗后将丝缰勒住,夸奖甘公曰:‘久慕王子大才,今始见之。’
太叔马上欠身曰:‘臣乃学骑耳,不及王后万分之一。’
隗后曰:‘太叔明早可到太后宫中问安,妾有话讲。’
言犹未毕,侍女数骑俱到,隗后以目送情,甘公轻轻点头,各勒马而回。
恰好山坡下,赶出一群麋鹿来,太叔左射麋,右射鹿,俱中之。
隗后亦射中一鹿,众人喝采一番。
隗后复跑马至于山腰,襄王出幕相迎曰:‘王后辛苦。’
隗后以所射之鹿,拜献襄王;太叔亦以一麋一鹿呈献。
襄王大悦。
众将及军士,又驰射一番,方才撤围。
御庖将野味,烹调以进,襄王颁赐群臣,欢饮而散。
次日,甘公带入朝谢赐,遂至惠后宫中问安,其时隗后已先在矣。
隗后预将贿赂买嘱随行宫侍,遂与太叔眉来眼去,两下意会,托言起身,遂私合于侧室之中。
男贪女爱,极其眷恋之情,临别两不相舍。
隗后嘱咐太叔:‘不时入宫相会。’
太叔曰:‘恐王见疑。’
隗后曰:‘妾自能周旋,不必虑也。’
惠后宫人颇知其事,只因太叔是太后的爱子,况且事体重大,不敢多口。
惠后心上亦自觉著,反吩咐宫人:‘闲话少说。’
隗后的宫侍,已自遍受赏赐,做了一路,为之耳目。
太叔连宵达旦,潜住宫中,只瞒得襄王一人。
史官有诗叹曰:‘太叔无兄何有嫂,襄王爱弟不防妻。’
一朝射猎成私约,始悔中宫女是夷。
又有诗讥襄王不该召太叔回来,自惹其祸。
诗云:‘明知篡逆性难悛,便不行诛也绝亲。’
引虎入门谁不噬,襄王真是梦中人。
大凡做好事的心,一日小一日;做歹事的胆,一日大一日。
甘公带与隗后私通,走得路熟,做得事惯,渐渐不避耳目,不顾利害,自然败露出来。
那隗后少年贪欲,襄王虽则宠爱,五旬之人到底年力不相当了,不时在别寝休息。
太叔用些贿,使些势,那把守宫门的,无过是内侍之辈,都想道:‘太叔是太后的爱子,周王一旦晏驾,就是太叔为王了,落得他些赏赐,管他甚帐。’
以此不分早晚,出入自如。
却说宫婢中有个小东,颇有几分颜色,善于音律。
太叔一夕欢宴之际,使小东吹玉箫,太叔歌而和之。
是夕开怀畅饮,醉后不觉狂荡,便按住小东求欢,小东惧怕隗后,解衣脱身,太叔大怒,拔剑赶逐,欲寻小东杀之。
小东竟奔襄王别寝,叩门哭诉,说‘太叔如此恁般,如今见在宫中。’
襄王大怒,取了床头宝剑,趋至中宫,要杀太叔。
毕竟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三十七回-译文
介子推坚守节操,在绵上焚身殉节;太叔带依仗宠爱,进入宫中。
话说晋文公在王城处死了吕省、郤芮,向秦穆公再次鞠躬致谢。于是用迎亲的礼仪,请求秦穆公让怀嬴回国。
穆公说:‘我的女儿已经失去了母亲,恐怕不敢玷污您的宗庙,能够成为嫔妃就足够了!’
文公说:‘秦、晋两国世代友好,没有这个理由不足以主持宗庙,舅舅请不要推辞。而且我重耳流亡在外,国人都不知情,现在以大婚为名,不是很美吗?’
穆公非常高兴,于是邀请文公再次来到雍都,精心装饰了车辆,带着怀嬴等五人回国。又亲自送女儿到河边,用三千精兵护送,称他们为‘纪纲之仆’。现在人们称管家为纪纲,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文公和怀嬴等人渡过河,赵衰等大臣在河口早已准备好车辆,迎接夫妇上车。百官随从,旌旗遮天蔽日,鼓乐震天,热闹非凡。
过去在宫中夜晚逃亡,像钻进土中的乌龟,缩头缩尾;现在在河上荣耀归来,像从山岗上飞出的凤凰,双宿双飞。这正是所说的‘彼一时,此一时’啊!文公到达绛地,国人无不举手欢呼庆祝。百官朝贺,自不必说。
于是立怀嬴为夫人。当初晋献公嫁女伯姬的时候,让郭偃占卜,卦辞说:‘世代成为甥舅,三次安定我国的君主。’
伯姬成为秦穆公的夫人,穆公的女儿怀嬴,又成为晋文公的夫人,这不就是‘世代成为甥舅’吗?穆公先送夷吾回国,又送重耳回国。今天文公避难而出,又多亏穆公诱杀吕、郤,重整山河,这不就是‘三次安定我国的君主’吗?
又因为穆公曾梦见宝夫人,引领他游天阙,拜见上帝,远远听到殿上呼唤穆公的名字说:‘任好听旨,你平定晋国之乱!’这样的情况发生了两次。穆公先平定了里克之乱,又平定了吕、郤之乱,一占卜一做梦,无不灵验。诗云:‘万物荣枯皆有定,浮生碌碌空奔忙。笑彼愚人不安命,强觅冬雷和夏霜。’
文公追悔吕、郤二人,想要将他们的党羽全部诛杀,赵衰劝谏说:‘惠公、怀公因为严厉而失去了人心,君主应该用宽厚来代替。’文公听从了他的话,于是颁布了大赦。吕、郤的党羽很多,虽然看到了赦令,还是不放心,谣言四起,文公心中感到忧虑。
有一天清晨,小官吏头须敲宫门求见。文公正在洗头,听说后生气地说:‘这个人偷了我的库藏,导致我出行资金缺乏,在曹、卫乞食,今天还来见我做什么?’守门人按照命令拒绝了他。
头须说:‘主公正在洗头吗?’
守门人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头须说:‘洗头的时候,低头弯腰,心里一定很沉重,心里沉重就会说话颠倒,我应该求见却不能见。而且主公能容纳勃鞮,免除了吕、郤的灾难;现在难道不能容纳我头须吗?我头须这次来,有安定晋国的计策,主公如果拒绝我,我头须从此就逃走了!’
守门人立刻把他的话告诉了文公。文公说:‘这是我的过错。’急忙找来冠带穿戴整齐,召见头须。头须磕头请罪后,然后说:‘主公知道吕、郤的党羽有多少吗?’
文公皱着眉头说:‘很多。’
头须奏报说:‘这些人自知罪重,虽然得到了赦令还是怀疑。主公应该考虑如何使他们安心。’
文公说:‘安定他们的方法是什么?’
头须奏报说:‘我偷了主公的财物,让主公饥饿,我获罪,国人皆知。如果主公出游时让我担任车夫,让全国的人都能看到听到,都知道主公不记旧恶,那么所有的疑虑都会消除!’
文公说:‘好。’于是假托巡视城池,让头须担任车夫。吕、郤的党羽看到后,都私下议论说:‘头须偷了君主的财物,现在还被重新录用,何况其他人呢!’从此谣言就停止了。文公仍旧让头须掌管库藏的事情。
正因为有如此宽宏大量的度量,所以能够安定晋国。
文公在当公子的时候,已经娶过两个妻子:最初娶的徐嬴早逝;再娶的偪姞,生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儿子名叫驩,女儿叫伯姬。偪姞也在蒲城去世。文公出亡时,子女都还小,被丢弃在蒲,也是头须收留,寄养在蒲民遂氏家中,每年都提供粮食和丝绸。有一天,头须趁机对文公说。
文公大惊说:‘我以为已经死于兵刃之下了,现在还在,为什么不早说?’
头须奏报说:‘我听说:‘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君王周游列国,所到之处都送女儿,生育已经很多了。公子虽然还在,但未卜君王心意如何,所以不敢立刻禀报。’
文公说:‘你不说话,我几乎背负了不慈的名声。’
于是命令头须前往蒲,厚赏遂氏,接回他们的子女。让怀嬴抚养,立驩为太子,把伯姬赐给赵衰为妻,称为赵姬。
翟君听说晋侯即位,派使者来祝贺,送季、隗回晋国。
文公询问季、隗的年龄。回答说:‘分别以来八载,现在三十二岁了!’
文公开玩笑说:‘幸好还不及二十五年。’
齐孝公也派使者送姜氏到晋国。
晋侯感谢他们促成的好事。姜氏说:‘我并非不贪图夫妇之乐,之所以劝驾,正是为了今天。’
文公将齐、翟两位姬妾平日的贤德告诉怀嬴。怀嬴连声称赞,坚决请求把夫人的位置让给这两位姬妾。于是重新确定了宫中的位置。立齐女为夫人:翟女次之,怀嬴又次之。
赵姬听说季隗回来了,也劝她的丈夫赵衰去迎接叔隗母子。赵衰推辞说:‘承蒙主公赐婚,不敢再想翟女了。’
赵姬说:‘这种世俗的薄德之言,我不愿听到。我虽然尊贵,但叔隗先嫁,并且已经有了孩子。难道可怜新人而抛弃旧人吗!’赵衰嘴上虽然答应,但心里还没有决定。赵姬于是进宫向文公禀报说:‘我丈夫不迎接叔隗,想要用不贤的名声留给我,希望父侯做主。’
文公于是派人到翟国,迎接叔隗母子回国。赵姬以内子之位让给翟女,赵衰又不同意。赵姬说:‘她年纪大我年纪小,她先嫁我后嫁,长幼先后之序,不可乱。而且听说子盾已经长大了,又有才能,自然应该立为嫡子。我住在偏房,这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一定要不听从,我只能退居宫中。’
赵衰没有办法,只好把赵姬的话禀报给文公。文公说:‘我的女儿能够如此谦让,即使是周太姒也无法超过。’于是宣召叔隗母子入朝,立叔隗为内子,立盾为嫡子,叔隗也坚决推辞,文公说明赵姬的意思,她才拜谢接受恩典而出。
盾当时十七岁,长得气宇轩昂,举止有礼,通诗书,精于射箭和驾车,赵衰非常喜爱他。后来赵姬生了三个儿子,名叫同、括、婴,他们的才能都不及盾,这是后话。
史官叙述赵姬的贤德,赞扬说:
阴姓的人喜欢封闭自己,不嫉妒别人却会嫉妒,容易因为骄傲而迷惑,篡改嫡系却敢怒。
褒贬之间,喜悦和恐惧并存,道理明显但形势已穷,误人误己。
地位高的人自视甚低,地位低的人却自卑,如同被括起来的盾牌,被姬姓压制。
谦逊的美德是君子学习的榜样,文公的女儿,成季的妻子。
晋文公想要进行复国赏赐,于是召集群臣,分为三等,以跟随流亡为第一功,送款为第二功,迎降为第三功。
在三个等级中,又根据功劳的轻重分别给予奖赏。
第一等跟随流亡的人中,赵衰、狐偃功劳最大,其他如狐毛、胥臣、魏犨、狐射姑、先轸、颠颉依次排列。
第二等送款的人中,栾枝、郤溱功劳最大,其他如士会、舟之侨、孙伯纠、祁满依次排列。
第三等迎降的人中,郤步扬、韩简功劳最大,其他如梁繇靡、家仆徒、郤乞、先蔑、屠击依次排列。
没有采地的赐予土地,有采地的增加封地。
另外赐予狐偃白璧五对,说:‘以前你把玉璧投入河中,现在以此作为回报。’
又因为狐突冤死,在晋阳的马鞍山建立庙宇,后人因此将山命名为狐突山。
又在国门发布诏令:‘如果有遗漏未记载的功劳,允许他们自己上报。’
小臣壶叔进言:‘我从蒲城跟随主公,四处奔走,脚都磨破了。在家就侍奉饮食,外出就警戒车马,从未离开左右。现在主公要奖赏跟随流亡的人,却没包括我,难道我有罪吗?’
文公说:‘你过来,我为你解释。引导我行仁义,使我内心通达的人,应该受到上等奖赏;辅佐我出谋划策,使我不受诸侯侮辱的人,应该受到次等奖赏;冒着箭矢石块,冲锋陷阵,以身卫我的人,应该再次受到次等奖赏。所以上等奖赏赏德,次等奖赏赏才,再次等奖赏赏功。至于奔走的劳苦,不过是普通人的力量,排在最后。三次奖赏之后,你的奖赏很快就会到来。’
壶叔羞愧地退下。
文公于是大量赏赐金币,遍及车夫、仆役等人,受赏的人没有不感动的。
只有魏犨、颠颉两人,自恃才勇,看到赵衰、狐偃都是文臣,以辞令为事,他们的奖赏却在自己之上,心中不悦,嘴上有些怨言。文公考虑到他们的功劳,完全不追究。
还有介子推,原本也是跟随流亡的人,他为人孤僻,因为渡河时看到狐偃有居功之语,心中鄙薄,耻于与他们并列,自那以后,只参加了一次朝贺,就托病在家,甘愿过清贫的生活,亲自编织草鞋,以侍奉老母。
晋侯召集群臣,论功行赏,却没有看到子推,偶然忘记了他,竟然置之不理。
邻居解张看到子推没有得到奖赏,心中不平。又看到国门上挂着诏令:‘如果有遗漏未记载的功劳,允许他们自己上报。’就特地敲开子推的门,告诉他这个消息,子推笑而不答。老母在厨房里听到这个消息,对子推说:‘你辛苦了十九年,还曾经割股救君,劳苦不少,今天为什么不自己说。也可以希望得到几石粮食,共同度日,难道不是比编织草鞋更好吗?’
子推回答说:‘献公的儿子有九个,只有主公最贤明。惠公、怀公不德,天夺其助,将国家托付给主公。诸臣不知天意,争夺功劳,我正以此为耻。我宁愿终身编织草鞋,也不敢贪天之功为己力。’
老母说:‘你虽然不求禄,也应该入朝一见,以免埋没了你割股的功劳。’
子推说:‘孩儿既不求于君,何必见呢。’
老母说:‘你能够成为廉士,我难道不能成为廉士之母。我们母子应当隐居在深山之中,不要混迹于市井之中。’
子推非常高兴说:‘孩儿一直喜欢绵上,高山深谷,现在应该回到那里。’于是背着母亲逃到绵上,在深谷中建屋,穿草衣吃木食,终其一生。
邻居中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只有解张知道,就在夜里写信悬挂在朝门上。文公设朝,近臣收到这封信,献给文公。文公读信,信中说:
有龙矫矫,悲失其所;
数蛇从之,周流天下。
龙饥乏食,一蛇割股,
龙返于渊,安其壤土;
数蛇入穴,皆有宁宇,
一蛇无穴,号于中野。
文公看完,大惊说:‘这是介子推的怨词。以前我经过卫国缺少食物,子推割股以供我。现在我大赏功臣,却独独遗漏了子推,我的过错如何解释?’于是派人去召子推,但子推已经不在了。
文公拘捕了子推的邻居,询问子推的去向。‘如果有人知道,我将任命他为官。’
解张进言:‘这封信也不是子推写的,是小人代写的。子推耻于求赏,背着母亲隐居在绵上深谷之中,小人担心他的功劳被遗忘,所以代为悬挂信件。’
文公说:‘如果不是你悬挂信件,我几乎忘记了子推的功劳。’于是任命解张为下大夫,当天驾车,用解张为前导,亲自前往绵山寻找子推。
只见:
峰峦叠叠,草树萋萋,
流水潺潺,行云片片,
林鸟群噪,山谷应声,
竟找不到子推的踪迹。正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左右拘来了几个农夫,文公亲自询问他们。
农夫说:‘几天前,有人看到一个男子,背着一位老妇人,在这里的山脚下休息,打水给她喝,又背着她登山而去,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文公命令在山下停车,派人四处寻找,几天都没有找到。文公面露不悦,对解张说:‘子推为什么这么恨我。我听说子推非常孝顺,如果举火焚林,他一定会背着母亲出来的。’
魏犨进言:‘跟随流亡的那天,大家都立了功,岂止子推一人。现在子推隐居要挟君主,拖延车驾,浪费了时间,等他避火出来,我应当羞耻他。’于是命令士兵在山前山后放火,火势猛烈,蔓延数里,三天才熄灭。
子推始终不肯出来,母子相抱,死在枯柳之下。士兵找到了他们的遗体,文公看到,为之流泪,命令将他们安葬在绵山之下,建立祠堂祭祀他们,将周围一片田地作为祠田,让农夫负责每年的祭祀:‘将绵山改为介山,以表示我的过错。’后世在绵上设立县,称为介休,意思是介子推在这里休息。
焚林的那天,正是三月五日清明时节,国人思念子推,因为他死于火,不忍举火,于是冷食一个月,后来逐渐减少到三天。
至今太原、上党、西河、雁门等处,每年冬至后一百零五天,预先制作干粮,用冷水食用,称为‘禁火’,也称‘禁烟’。因此将清明前的一天定为寒食节,节日时,家家户户在门上插柳枝,以招引子推的灵魂。或者设立野祭,焚烧纸钱,都是为了子推。胡曾有诗云:
跟随主人出游十九年,为了国家事务四处奔波,历经磨难。吃君主的肉,心中何等赤诚。辞去官职,烧毁自己的身体,意志十分坚定。绵上烟高,气节更加突出。介山祠堂雄伟,忠臣贤士的象征。如今禁火寒食节,胜过年年烧纸钱。
文公稳定了君臣的赏赐,大力整顿国政,选拔贤能,减轻刑罚,减轻赋税,促进商业,礼遇宾客,救助孤寡,国家治理得非常好。
周襄王派太宰周公孔和内史叔兴,赐予文公侯伯的命令,文公对他们非常礼遇。叔兴回去见襄王,说:‘晋侯一定会成为诸侯之长,我们不能不好好对待他。’
襄王从此疏远齐国而亲近晋国,不必多言。
这时郑文公臣服于楚国,不与中原相通,依仗自己的强大欺凌弱小。对滑伯事奉卫国而不事奉郑国感到奇怪,于是发兵攻打滑国。滑伯害怕而请求讲和,郑军正在撤退,滑国仍旧事奉卫国,不肯屈服于郑国,郑文公非常愤怒,命令公子士泄为将,堵俞弥为副将,再次起兵攻打滑国。卫文公与周国关系友好,向周国控诉郑国。
周襄王派大夫游孙伯、伯服到郑国,为滑国求和。还没到,郑文公听说这件事,愤怒地说:‘郑国和卫国是一体的,大王为什么对卫国这么好,而对郑国这么差呢?’命令在边境拘禁游孙伯、伯服,等到打败滑国凯旋归来,才能释放他们。
孙伯被拘禁,他的随从奔回,向周襄王报告,襄王骂道:‘郑国欺我太甚,我一定要报复。’问群臣:‘谁能为我国向郑国问罪?’
大夫颓叔、桃子进言说:‘郑国自从先王战败后,越来越肆无忌惮,现在又依仗荆蛮作为依靠,虐待周国的大臣。如果兴兵问罪,难以保证一定能胜利。以我的愚见,必须向翟国借兵,才能伸张威严。’
大夫富辰连声说:‘不可,不可。古人说:“疏不间亲。”郑国虽然无道,但也是先王的子孙,是天子兄弟的后代。武公有东迁的功劳,厉公平定了子颓之乱,他们的恩德都不应该忘记。翟国是戎狄,不是我们的同类。用异类而轻视同姓,为了小怨而忘记大德,我看这是有害无利的。’
颓叔、桃子说:‘以前武王伐商,九夷都来助战,何必局限于同姓?东山的征伐,实际上是因为管、蔡。郑国的横行,就像管、蔡一样;翟国事奉周国,从未失礼。顺应正义来诛讨叛逆,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襄王说:‘两位大臣的话是对的。’于是派颓叔、桃子去翟国,告诉他们要攻打郑国的事情。翟国君主欣然接受命令,假借出猎的名义,突然进入郑国领土,攻破栎城,派兵驻守,派使者与两位大夫一起向周国报告胜利。
周襄王说:‘翟国对我有功,我现在宫中刚刚丧事,想要把翟国作为姻亲,怎么样?’
颓叔、桃子说:‘臣听说翟国有首歌谣说:“前叔隗,后叔隗,如珠比玉生光辉。”说的是翟国有两个女儿,都叫叔隗,都有绝世的美貌。前叔隗是咎如国的女儿,已经嫁给了晋侯;后叔隗是翟国君主所生,现在还没有嫁人,大王可以求娶她。’
襄王非常高兴,再次命令颓叔、桃子去翟国求婚。翟国人把叔隗送到周国,襄王想要立她为继后。富辰又劝谏说:‘大王认为翟国有功,奖赏它是可以的。现在以天子的尊贵,下嫁夷族女子,翟国依仗其功绩,再加上姻亲关系,必然会有觊觎之心。’
襄王不听,最终让叔隗主持中宫政务。
说到叔隗,虽然容貌美丽,但素无闺房之德。在本国时,她喜欢骑马射箭,翟国君主每次出猎,她都会主动请求同行,每天与将士们在原野上驰骋,毫无拘束。如今嫁到周国,住在深宫中,如同笼中的鸟,囚笼中的兽,非常不自在。有一天,她向襄王请求说:‘我从小就喜欢骑马射箭,我的父亲从未禁止过我。现在在宫中闷闷不乐,身体疲惫,可能会有病痛,大王为什么不举行一次大规模的狩猎,让我观看一下呢?’
襄王对她宠爱有加,她提出的任何要求都照办。于是命令太史选择吉日,召集大量车马,在北邙山举行狩猎。官员们在山腰搭起帐篷,襄王和隗后坐在帐篷中观看。襄王想要取悦隗后,下令说:‘正午为限,射中三十只禽兽的,赏赐三辆兵车,射中二十只的,赏赐两辆兵车,射中十只的,赏赐一辆兵车,射中不足十只的,没有赏赐。’
一时间,王子、王孙以及大小将士,射狐捕兔,都尽力展示自己的能力,以换取丰厚的赏赐。打猎很久后,太史报告说:‘正午已到。’襄王下令撤回,众将各自献上所捕获的禽兽,有的十只,有的二十只,只有一位贵人,献上的超过了三十只。
那贵人长相英俊,仪表堂堂,是襄王的庶弟,名叫带,国人称呼他为太叔,封号为甘公。因为先前争夺太子之位失败,又召戎师攻打周国,事情失败后逃到齐国,后来惠后再三在襄王面前为他辩护求情,大夫富辰也劝襄王兄弟和好,襄王无奈,召回了他。
今天在打猎中,他展示了自己的精神,获得了第一名,襄王非常高兴,立即按照数量赏赐了他三辆兵车。其他人根据所获多少,也各自得到了赏赐。
隗后坐在王旁边,看到甘公带英俊潇洒,射箭技艺出众。连声夸奖,向襄王询问,得知他是金枝玉叶,十分喜爱。于是对襄王说:‘天色还早,我想亲自打一围,以锻炼筋骨,希望大王降旨。’
襄王本意想要取悦隗后,不好不答应她的请求,就命令将士重新布置围场。隗后脱下绣袍,原来里面穿着窄袖短衫,外面罩着精致的黄金锁子甲,腰间系着五彩的丝带,用黑色的轻纱六尺长,围绕额头,遮挡尘埃,用凤簪固定。腰间挂着箭袋,手持朱红色的弓,装扮得非常整齐。有诗为证:
花般娇美玉般肌,幻出戎装更妖娆。
仕女班中夸武艺,将军队里擅娇姿。
隗后这次的装扮,别有一番风采,让襄王微微含笑,左右侍从驾着戎车等待。隗后说:‘车行不如马快,我随行的侍女,都是翟国人,都擅长骑马,请大王允许我在大王面前试骑。’
襄王命令挑选良马,准备妥当,侍女们骑马先行。隗后正要上马,襄王说:‘且慢。’于是询问同姓的各位大臣:‘谁擅长骑马?保护王后下场。’
甘公带奏说:‘臣愿意效劳。’这一任务正好符合隗后的心意。
侍女们簇拥着隗后,排成一队骑马先行。甘公带随后骑上名马,紧随其后,不离左右。隗后想在太叔面前展示自己的精神,太叔也想在隗后面前展示自己的手段。还没有试射箭,先试试骑马。隗后抽打马匹,那马如同腾空一般飞驰,太叔也跃马向前。转过山腰,两匹马并驾齐驱。隗后勒住马缰,夸奖甘公说:‘我久仰王子的大才,今天才见到。’
太叔在马上欠身说:‘臣只是学骑马,比不上王后万分之一。’
隗后说:‘太叔明早就去太后宫中请安,我有话要跟你说。’她的话还没说完,几个骑马的侍女就到了,隗后用眼神传达了情感,甘公轻轻地点了点头,大家勒住马就回去了。
恰好山坡下,赶出一群麋鹿来,太叔一边射麋鹿,一边射鹿,都射中了。隗后也射中了一只鹿,大家纷纷喝彩。隗后又骑着马跑到山腰,襄王走出帐篷迎接说:‘王后辛苦了。’隗后把自己射中的鹿,敬献给襄王;太叔也献上一只麋鹿和一只鹿。襄王非常高兴。
众将和士兵们,又骑马射了一阵,才撤了围。御厨将野味烹调好后呈上,襄王赏赐给群臣,大家欢乐地散去。
次日,甘公带着隗后进宫谢恩,然后来到惠后宫中请安,这时隗后已经先在那里了。隗后事先用贿赂收买了随行的宫女,于是和太叔眉来眼去,双方心照不宣,借口起身,就在侧室里私会。男欢女爱,情感深厚,临别时都不愿分开。隗后嘱咐太叔:‘不时进宫相会。’太叔说:‘恐怕王上会怀疑。’隗后说:‘我自己会处理,不必担心。’
惠后宫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只是因为太叔是太后的爱子,而且事情重大,不敢多嘴。惠后心里也觉得不安,反而吩咐宫女:‘不要多嘴。’隗后的宫女,已经到处收受了赏赐,一路上都是她的耳目。太叔整夜整夜地住在宫中,只瞒过了襄王一个人。
史官有诗叹道:‘太叔无兄何有嫂,襄王爱弟不防妻。一朝射猎成私约,始悔中宫女是夷。’又有诗讥讽襄王不该召回太叔,自招其祸。诗云:‘明知篡逆性难改,便不行诛也绝亲。引虎入门谁不噬,襄王真是梦中人。’
一般来说,做好事的心会一天比一天小;做坏事的心会一天比一天大。甘公带着隗后私通,走得路熟,做得事惯,渐渐不避耳目,不顾利害,自然就会败露出来。
那隗后年轻贪欲,襄王虽然宠爱她,但毕竟年岁相差悬殊,不时在别处休息。太叔用些贿赂,使些手段,那些守宫门的内侍,都想着:‘太叔是太后的爱子,周王一旦驾崩,太叔就会成为王,不如多捞些赏赐,管他呢。’因此,无论早晚,出入宫中都很自由。
宫女中有一个小东,长得有些姿色,擅长音律。太叔在一夜欢宴时,让小东吹玉箫,自己唱歌应和。那晚他们开怀畅饮,醉后太叔忍不住狂荡,便按住小东求欢,小东害怕隗后,脱衣逃跑,太叔大怒,拔剑追赶,想要杀掉小东。小东逃到襄王的别寝,敲门哭泣诉苦,说‘太叔如此无礼,现在还在宫中。’襄王大怒,拿起床头的宝剑,跑到中宫,要杀太叔。太叔的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三十七回-注解
介子推:晋国的大夫,因忠诚于晋文公而闻名。
守志:坚守自己的志向和信念,不随波逐流。
焚绵上:绵上,指介子推被焚死的地方,后成为忠臣的典故。
太叔带:春秋时期郑国的一位大臣,因宠信小人,导致国家动荡。
怙宠:依仗宠爱,指太叔带依仗自己的宠信。
入宫中:进入皇宫,指太叔带进入宫中为政。
秦穆公:春秋时期秦国国君,以贤明著称。
晋文公:春秋时期晋国国君,曾流亡国外,后回国即位。
怀嬴:秦穆公的女儿,嫁给了晋文公。
王城:古代国都的名称,此处指晋国的国都。
吕省、郤芮:晋国的大臣,曾因权谋被晋文公诛杀。
辎车:古代用于载运物资的车辆。
法驾:古代帝王出行时的仪仗队。
额手称庆:用手抚额,表示庆幸。
繇:古代占卜的卦辞。
甥舅:指外甥和舅舅之间的关系。
夷吾:晋献公的儿子,晋文公的弟弟。
勃鞮:晋献公的宠臣,曾因权谋被诛。
曹、卫:古代国家名,此处指晋文公曾流亡过的国家。
阍人:守门人。
冠带:古代的冠帽和带子,此处指穿戴整齐。
头须:晋文公的近臣,曾因窃取库藏被文公责罚。
蒲城:古代地名,位于今天的山西省。
遂氏:晋国的一个姓氏,此处指一个家族。
季、隗:晋文公的两个妻子。
翟君:古代国家名,此处指翟国国君。
季隗:翟国国君的女儿,嫁给了晋文公。
齐孝公:古代国家名,此处指齐国的国君。
姜氏:齐孝公的女儿,嫁给了晋文公。
赵姬:晋文公的妃子,赵衰的妻子。
叔隗:赵姬的妹妹,赵衰的继室。
子盾:赵盾,赵衰的儿子,后来成为晋国的执政大臣。
史官:古代负责记录历史的人。
周太妊:周朝的一位贤臣,以贤德著称。
阴姓:古代姓氏之一,出自姬姓,是周文王的后代。
闭:指封闭、保守,这里可能指性格保守。
嫉:嫉妒,指对别人的优点或成就心生嫉妒之情。
妒:嫉妒,与嫉同义。
惑夫:迷惑丈夫,指使丈夫陷入错误或不良的行为。
逞骄:炫耀骄傲,指过分显示自己的骄傲。
篡嫡:篡改嫡系,指篡改或破坏家族的正统继承。
敢怒:敢于愤怒,指有勇气表达不满。
褒进:表扬进用,指表扬并提拔有才能的人。
申绌:申述失败,指陈述失败的原因。
服欢:服从喜悦,指顺从他人的喜悦。
臼怖:恐惧,指极度害怕。
理显:道理明显,指道理显而易见。
势穷:势力穷尽,指力量或势力用尽。
误人自误:误导他人也误导自己,指错误的行为会导致自己和他人的错误。
贵而自贱:地位高却自视低微,指地位高的人却自认为低微。
高而自卑:地位高却自卑,指地位高的人却自卑。
同括下盾:一同被括在盾牌下,比喻地位相同。
隗压于姬:隗姓被姬姓压制,隗姓和姬姓都是古代姓氏,这里可能指不同姓氏之间的地位关系。
谦谦令德:谦虚而有美德,指谦虚而有道德。
君子所师:君子学习的榜样,指值得君子学习的人。
文公之女:指晋文公的女儿。
成季之妻:指成季的妻子。
从亡:跟随流亡,指跟随君主流亡。
送款:送交财物,指向君主贡献财物。
迎降:迎接投降,指迎接敌军投降。
采地:古代的一种土地制度,指由贵族封赐的土地。
白璧:古代的一种美玉,常作为礼物。
狐突:晋国的大夫,因被诬陷而冤死。
晋阳:古代地名,晋国的都城。
马鞍山:山名,位于晋阳。
诏令:皇帝的命令,指官方的命令。
主公:古代对君主的尊称。
仁义:仁爱和正义,指道德原则。
肺腑:内心,指真诚的情感。
谋议:计谋和建议,指出谋划策。
锋镝:箭和箭矢,指战争中的武器。
匹夫:普通百姓,指没有官职的人。
舆儓:古代对奴隶的称呼。
仆隶:古代对奴隶的称呼。
狷介:性格孤僻,不随波逐流。
鄙薄:轻视,看不起。
朝贺:古代臣子向君主祝贺。
割股:割下自己的肉,古代用来表示忠诚和奉献的行为。
绵上:地名,此处指绵上之烟。
介山:山名,因介子推而得名。
介休:古代地名,位于今天的山西省。
寒食节:中国古代的传统节日,有禁火、扫墓等习俗。
羁紲:古代的刑具,此处比喻束缚或困扰。
从游:跟随出游,此处指随从。
天涯:泛指极远的地方,此处指远方。
奔走:急忙奔跑,此处指奔波。
颠连:颠沛流离,形容生活困苦。
食君:指为君主服务。
刳股:古代的一种酷刑,割去腿骨。
心何赤:形容忠诚之心如同赤红之色。
辞禄:辞去官职的俸禄。
焚躯:指牺牲生命。
志甚坚:意志非常坚定。
烟高标气节:指烟雾高升,象征着高洁的气节。
介山祠:介山上的祠堂,此处指介山祠堂。
壮表忠贤:雄壮地表现忠臣贤士的形象。
禁火:禁止用火,此处指寒食节期间。
寒食:中国传统节日,禁止生火,以纪念介子推。
胜却:超过,比得上。
挂纸钱:悬挂纸钱,指祭祀。
定君臣之赏:确定君臣之间的赏赐。
大修国政:大力整顿国家政治。
举善任能:选拔善良有才能的人。
省刑薄敛:减轻刑罚,减少税收。
通商礼宾:促进商业交流,接待宾客。
拯寡救乏:救助寡妇和贫困之人。
大治:国家治理得很好。
侯伯:古代的一种封号,相当于诸侯。
命:命令,此处指赐予。
有加礼:更加礼遇。
疏齐而亲晋:与齐国疏远,亲近晋国。
恃强凌弱:依仗强大欺负弱小。
兴师伐之:发动军队攻打他们。
请成:请求讲和。
副之:作为副将。
再起大军伐滑:再次起兵攻打滑国。
臣服:成为臣子,归顺。
怪:责怪。
事卫不事郑:侍奉卫国而不侍奉郑国。
乃:于是,就。
惧而请成:害怕而请求讲和。
俟破滑凯旋:等待打败滑国凯旋而归。
释之:释放他们。
左右:身边的人。
诉知:告诉。
问罪:追究罪责。
进曰:进言说。
益无忌惮:越来越无所顾忌。
挟荆蛮为重:依仗荆蛮的强大。
虐执王臣:虐待天子的臣子。
借兵于翟:向翟国借兵。
伸威:展示威风。
不可,不可:不可以,不可以。
疏不间亲:关系疏远的人不能干涉关系亲近的人。
子友之后:子友的后代。
兄弟:兄弟关系。
著东迁之劳:有东迁的功劳。
平子颓之乱:平定子颓之乱。
其德均不可忘:他们的恩德都不可以忘记。
戎狄:古代对北方游牧民族的泛称。
豺狼:比喻凶猛残暴的人。
非我同类:不是我们同类的人。
修小怨而置大德:因为小的怨恨而忘记大的恩德。
害:危害。
利:利益。
九夷:古代对东方少数民族的泛称。
东山之征:东山的征伐。
管、蔡:古代的两位大臣。
横逆:蛮横无理。
实因:实际上是因为。
未尝失礼:从未失礼。
以顺诛逆:以顺从诛杀逆反。
不亦可乎:难道不可以吗?
假以出猎为名:以出猎为借口。
假:借口。
突入郑地:突然进入郑国领土。
以兵戍之:用军队守卫。
遣使同二大夫告捷于周:派遣使者与两位大夫一同向周王报告胜利。
中宫:中宫是指皇宫中的正宫,也指皇后居住的地方。
下配夷女:下嫁给夷族女子。
窥伺之患:暗中觊觎的隐患。
韶颜:美丽的容颜。
素无闺德:一向没有女子的品德。
驰马射箭:骑马射箭。
郁郁:郁闷,不舒畅。
四肢懈倦:四肢无力。
痿痹之疾:瘫痪的疾病。
大狩:大规模的狩猎活动。
较猎:比试狩猎。
北邙山:地名,位于河南省。
张幕:搭起帐篷。
车徒:车辆和随从。
王子王孙:王子和皇孙。
击狐伐兔:捕杀狐狸和兔子。
邀厚赏:争取丰厚的赏赐。
打围:狩猎。
撤回:撤军。
献所获之禽:献上所捕获的猎物。
逾:超过。
贵人:贵族。
庶弟:庶出的弟弟。
带:名字。
甘公:封号。
夺嫡不遂:争夺王位失败。
召戎师以伐周:召集戎族军队攻打周。
事败出奔齐国:事情失败后逃到齐国。
惠后再三在襄王面前辩解求恕:惠后多次在襄王面前辩解请求宽恕。
大夫富辰亦劝襄王兄弟修好:大夫富辰也劝襄王兄弟和好。
不得已:没有办法。
施逞精神:施展精神,此处指展示才能。
拔了个头筹:取得了第一名。
赐车屯车:赏赐车辆。
赉:赏赐。
夸奖不迭:不停地夸奖。
金枝玉叶:比喻贵族出身的人。
心爱:非常喜欢。
妆束:打扮。
戎装:军装。
笼蔽凤笄:用凤形簪子遮住。
箭箙:箭袋。
朱弓:红色的弓。
戎辂:古代战车。
驾戎辂:乘坐战车。
试之:试试看。
效劳:尽力帮忙。
簇拥:围绕。
一队儿:一队人。
跨马:骑马。
跃马而前:骑马向前冲。
讨个并头:并排而行。
勒住:勒住马。
夸奖:夸赞。
欠身:弯腰行礼。
学骑:学习骑马。
不及:不如。
隗后:隗后指的是古代某位女性的尊称,这里可能是指某位王后或妃子。
太叔:太叔在古代常指排行老二的叔父,这里可能是指某位王子。
太后:太后是指古代皇帝的母亲,是尊贵的称号。
妾:妾在古代是女性对自己的谦称,也指女性中的妾室。
侍女:侍女是指伺候主人的女性仆人。
骑:骑是指骑马,古代常用马来作为交通工具。
麋鹿:麋鹿是指一种大型哺乳动物,雄性有角,生活在山林中。
射:射是指用弓箭射击。
襄王:襄王是指古代某位国家的君主。
御庖:御庖是指皇宫中的厨师或厨房。
赐:赐是指赐予,赏赐。
朝:朝是指朝廷,也指上朝。
贿赂:贿赂是指用财物收买他人以谋取私利。
势:势是指权势,影响力。
内侍:内侍是指宫廷中的宦官。
颜色:颜色在这里指美貌。
音律:音律是指音乐的理论和规律。
玉箫:玉箫是一种古代的管乐器,用玉制成。
宝剑:宝剑是指珍贵的剑,常作为武力的象征。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三十七回-评注
隗后曰:‘太叔明早可到太后宫中问安,妾有话讲。’言犹未毕,侍女数骑俱到,隗后以目送情,甘公轻轻点头,各勒马而回。
此句通过隗后的话语和动作,描绘出她与太叔之间隐秘而复杂的情感。隗后的话语虽简短,却透露出她与太叔之间的默契和期待。‘言犹未毕’表现出隗后话未说完,情感已深,而‘侍女数骑俱到’则暗示了隗后与太叔之间可能存在的秘密约定。甘公轻轻点头,更是加深了这种隐秘氛围。
恰好山坡下,赶出一群麋鹿来,太叔左射麋,右射鹿,俱中之。隗后亦射中一鹿,众人喝采一番。
此句通过太叔和隗后射猎的场景,展示了他们之间的默契和配合。‘左射麋,右射鹿,俱中之’不仅描绘了他们的射术高超,也暗示了他们在情感上的相互吸引。众人的喝采则是对他们默契的认可,也为隗后与太叔之间的私情增添了一层戏剧性。
隗后复跑马至于山腰,襄王出幕相迎曰:‘王后辛苦。’隗后以所射之鹿,拜献襄王;太叔亦以一麋一鹿呈献。襄王大悦。
此句通过隗后和太叔向襄王献猎物的行为,展现了他们对襄王的尊敬和忠诚。然而,隗后献上的鹿,以及太叔献上的麋鹿,都可能是他们射猎时与对方情感交流的见证。襄王的大悦,既是对他们射术的赞赏,也可能隐含了对他们关系的默许。
众将及军士,又驰射一番,方才撤围。御庖将野味,烹调以进,襄王颁赐群臣,欢饮而散。
此句描绘了一幅宴乐的场景,展现了宫廷生活的奢华和欢乐。然而,在这欢乐的背后,隗后与太叔的私情可能正在悄然滋生。
次日,甘公带入朝谢赐,遂至惠后宫中问安,其时隗后已先在矣。
此句通过甘公的带入朝谢赐,暗示了宫廷中的权力斗争。隗后先在惠后宫中,可能意味着她已经在宫中布局,为接下来的私情做好了准备。
隗后预将贿赂买嘱随行宫侍,遂与太叔眉来眼去,两下意会,托言起身,遂私合于侧室之中。
此句揭示了隗后为了与太叔私会而采取的隐蔽手段。‘贿赂买嘱’和‘眉来眼去’等词语,表现出隗后对私情的执着和对宫廷规矩的蔑视。
男贪女爱,极其眷恋之情,临别两不相舍。
此句通过男贪女爱的描述,展现了隗后与太叔之间深厚的情感。‘眷恋之情’和‘两不相舍’则进一步强调了他们之间的依赖和无法割舍。
隗后嘱咐太叔:‘不时入宫相会。’太叔曰:‘恐王见疑。’隗后曰:‘妾自能周旋,不必虑也。’
此句通过隗后对太叔的嘱咐,展现了她在私情中的主导地位。隗后的话语中充满了自信和决心,而太叔的担忧则反映了他们之间的不安全感。
惠后宫人颇知其事,只因太叔是太后的爱子,况且事体重大,不敢多口。
此句揭示了宫廷中权力斗争的残酷和复杂。惠后宫人虽知其事,却因太叔的特殊身份而无法过多干预。
惠后心上亦自觉著,反吩咐宫人:‘闲话少说。’隗后的宫侍,已自遍受赏赐,做了一路,为之耳目。
此句通过惠后的态度和隗后宫侍的行为,展现了宫廷中权力斗争的隐秘性和复杂性。惠后虽然心中有所察觉,却选择沉默;隗后的宫侍则成为了她私情的耳目。
太叔连宵达旦,潜住宫中,只瞒得襄王一人。
此句揭示了太叔与隗后私情的频繁和秘密。‘连宵达旦’和‘潜住宫中’等词语,表现出他们为了私情所付出的努力和牺牲。
史官有诗叹曰:‘太叔无兄何有嫂,襄王爱弟不防妻。一朝射猎成私约,始悔中宫女是夷。’又有诗讥襄王不该召太叔回来,自惹其祸。
此句通过史官的诗句,揭示了隗后与太叔私情的后果。史官的诗句中充满了对襄王和太叔的讽刺和批评,同时也反映了宫廷斗争的残酷和无情。
大凡做好事的心,一日小一日;做歹事的胆,一日大一日。
此句通过对比做好事和做坏事的心态变化,揭示了隗后与太叔私情的发展轨迹。隗后和太叔在私情中越陷越深,胆子也越来越大。
甘公带与隗后私通,走得路熟,做得事惯,渐渐不避耳目,不顾利害,自然败露出来。
此句揭示了隗后与甘公私通的真相,以及他们行为的荒唐和愚蠢。‘走得路熟,做得事惯’等词语,表现出他们行为的习惯性和自然性。
那隗后少年贪欲,襄王虽则宠爱,五旬之人到底年力不相当了,不时在别寝休息。
此句揭示了隗后与襄王年龄差距和生理差异,以及隗后对太叔的渴望。隗后虽然被襄王宠爱,但年龄和体力上的差距,使得她对太叔产生了更强烈的吸引力。
太叔用些贿,使些势,那把守宫门的,无过是内侍之辈,都想道:‘太叔是太后的爱子,周王一旦晏驾,就是太叔为王了,落得他些赏赐,管他甚帐。’以此不分早晚,出入自如。
此句揭示了太叔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通过贿赂和势力来满足自己的私欲。宫门内侍的默许,则反映了宫廷中权力斗争的普遍性和残酷性。
却说宫婢中有个小东,颇有几分颜色,善于音律。
此句介绍了宫婢小东的形象,为后续剧情的发展埋下伏笔。
太叔一夕欢宴之际,使小东吹玉箫,太叔歌而和之。
此句通过太叔与小东的互动,展现了太叔在欢宴中的豪放和放纵。
是夕开怀畅饮,醉后不觉狂荡,便按住小东求欢,小东惧怕隗后,解衣脱身,太叔大怒,拔剑赶逐,欲寻小东杀之。
此句揭示了太叔的暴虐和小东的恐惧,同时也为后续剧情的发展埋下伏笔。
小东竟奔襄王别寝,叩门哭诉,说‘太叔如此恁般,如今见在宫中。’襄王大怒,取了床头宝剑,趋至中宫,要杀太叔。
此句揭示了小东的勇敢和襄王的愤怒,同时也为后续剧情的发展埋下伏笔。
毕竟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此句为故事的悬念,引发读者的好奇心,期待下回剧情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