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冯梦龙(1574年-1646年),字犹龙,号卧龙,明末清初的小说家、戏剧家、文学评论家。冯梦龙的创作跨越了多个文体,他在小说、戏曲和文学批评方面都有杰出的贡献。尤其以其历史小说《东周列国志》广为流传,作品深入细致地描述了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
年代:成书于明代(约17世纪)。
内容简要:《东周列国志》是冯梦龙根据史书《左传》《史记》等历史记载,创作的关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小说。书中通过对东周时期诸侯国的兴衰历程进行详细描述,展现了当时复杂的政治局势、权力斗争、文化冲突以及人性的多样性。小说以丰富的史实为背景,辅以冯梦龙个人的想象与描写,将历史人物和事件生动地呈现出来,既有政治谋略的深刻剖析,也有人物命运的悲欢离合。《东周列国志》不仅是一部历史小说,也是一部社会历史的镜像,通过对那个时代社会、政治、军事等方面的深刻描绘,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全面了解春秋战国历史的重要渠道。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七十回-原文
杀三兄楚平王即位劫齐鲁晋昭公寻盟
话说周景王十二年,楚灵王既灭陈、蔡,又迁许、胡、沈、道、房、申六小国于荆山之地,百姓流离,道路嗟怨,灵王自谓天下可唾手而得,日夜宴息于章华之台,欲遣使至周,求其九鼎,以为楚国之镇。
右尹郑丹曰:‘今齐、晋尚强,吴、越未服,周虽畏楚,恐诸侯有后言也!’
灵王愤然曰:‘寡人几忘之,前会申之时,赦徐子之罪,同于伐吴,徐旋附吴,不为尽力,今寡人先伐徐,次及吴,自江以东,皆为楚属,则天下已定其半矣!’
乃使薳羆同蔡洧奉世子禄居守,大阅车马,东行狩于州来,次于颍水之尾,使司马督率车三百乘伐徐,围其城,灵王大军屯于乾溪,以为声援,时周景王之十五年,楚灵王之十一年也。
冬月,值大雪,积深三尺有余。
怎见得?有诗为证:
彤云蔽天风怒号,飞来雪片如鹅毛。
忽然群峰失青色,等闲平地生银涛。
千树寒巢僵鸟雀,红炉不暖重裘薄。
此际从军更可怜,铁衣冰凝愁难著。
灵王问左右:‘向有秦国所献‘复陶裘’,‘翠羽被’,可取来服之。’
左右将裘被呈上,灵王服裘加被,头带皮冠,足穿豹舄,执紫丝鞭,出帐前看雪。
有右尹郑丹来见,灵王去冠被,舍鞭,与之立而语,灵王曰:‘寒甚!’
郑丹对曰:‘王重裘豹舄,身居虎帐,犹且苦寒,况军士单褐露踝,顶兜穿甲,执兵于风雪之中,其苦何如?王何不返驾国都,召回伐徐之师,俟来春天气和暖,再图征进,岂不两便?’
灵王曰:‘卿言甚善。然吾自用兵以来,所向必克,司马旦晚必有捷音矣!’
郑丹对曰:‘徐与陈、蔡不同,陈、蔡近楚,久在宇下,而徐在楚东北三千余里,又附吴为重,王贪伐徐之功,使三军久顿于外,受劳冻之苦,万一国有内变,军士离心,窃为王危之。’
灵王笑曰:‘穿封戍在陈,弃疾在蔡,伍举与太子居守,是三楚也,寡人又何虑哉!’
言未毕,左史倚相趋过王前,灵王指谓郑丹曰:‘此博物之士也,凡‘三坟’、‘五典’ 、‘八索’ 、‘九邱’,无不通晓,子革其善视之!’
郑丹对曰:‘王之言过矣!昔周穆王乘八骏之马,周行天下,祭公谋父作‘祈招’之诗,以谏止王心,穆王闻谏返国,得免于祸。臣曾以此诗问倚相,相不知也。本朝之事,尚然不知,安能及远乎!’
灵王曰:‘‘祈招’之诗如何,能为寡人诵之否!’
郑丹对曰:‘臣能诵之。诗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无醉饱之心。’’
灵王曰:‘此诗何解?’
郑丹对曰:‘愔愔者,安和之貌。言祈父所掌甲兵,享安和之福,用能昭我王之德音,比于玉之坚,金之重。所以然者,由我王能恤民力,适可而止,去其醉饱过盈之心故也。’
灵王知其讽己,默然无言。良久曰:‘卿且退,容寡人思之。’是夜,灵王意欲班师,忽谍报:‘司马督屡败徐师,遂围徐。’
灵王曰:‘徐可灭也。’遂留乾溪。
自冬逾春,日逐射猎为乐,方役百姓筑台建宫,不思返国。
时蔡大夫归生之子朝吴,臣事蔡公弃疾,日夜谋复蔡国,与其宰观从商议。
观从曰:‘楚王黩兵远出,久而不返,内虚外怨,此天亡之日也。失此机会,蔡不可复封矣。’
朝吴曰:‘欲复蔡,计将安出?’
观从曰:‘逆虔之立,三公子心皆不服,独力不及耳。诚假以蔡公之命,召子干、子晰,如此恁般,楚可得也。得楚,则逆虔之巢穴已毁,不死何为?及嗣王之世,蔡必复矣。’
朝吴从其谋,使观从假传蔡公之命,召子干于晋,召子晰于郑,言:‘蔡公愿以陈、蔡之师,纳二公子于楚,以拒逆虔。’
子干、子晰大喜,齐至蔡郊,来会弃疾。
观从先归报朝吴。
朝吴出郊谓二公子曰:‘蔡公实未有命,然可劫而取也。’
子干、子晰有惧色。
朝吴曰:‘王佚游不返,国虚无备,而祭洧念杀父之仇,以有事为幸。斗成然为郊尹,与蔡公相善,蔡公举事,必为内应。穿封戍虽封于陈,其意不亲附王,若蔡公召之,必来。以陈、蔡之众袭空虚之楚,如探囊取物,公子勿虑不成也。’
这几句话,说透利害,子干、子晰方才放心,曰:‘愿终听教。’
朝吴请盟,乃刑牲歃血,誓为先君郏敖报仇。
口中说誓,虽则如此,誓书上却把蔡公装首,言欲与子干、子晰共袭逆虔,掘地为坎,用牲加书于上而埋之。
事毕,遂以家众导子干、子晰袭入蔡城。
蔡公方朝餐,猝见二公子到,出自意外,大惊,欲起避。
朝吴随至,直前执蔡公之袂曰:‘事已至此,公将何往!’
子干、子晰抱蔡公大哭,言:‘逆虔无道,弑史杀侄,又放逐我等,我二人此来,欲借汝兵力,报兄之仇,事成,当以王位属子。’
弃疾仓皇无计,答曰:‘且请从容商议。’
朝吴曰:‘二公子馁矣,有餐且共食。’
子干、子晰食讫,朝吴使速行,遂宣言于众曰:‘蔡公实召二公子,同与大事,已盟于郊,遣二公子先行入楚矣。’
弃疾止之曰:‘勿诬我。’
朝吴曰:‘郊外坎牲载书,岂无有见之者。公勿讳,但速速成军,共取富贵,乃为上策。’
朝吴乃复号于市曰:‘楚王无道,灭我蔡国,今蔡公许复封我,汝等皆蔡百姓,岂忍宗祀沦亡?可共随蔡公赶上二公子,一同入楚!’
蔡人闻呼,一时俱集,各执器械,集于蔡公之门。
朝吴曰:‘人心已齐,公宜急抚而用之,不然有变。’
弃疾曰:‘汝迫我上虎背耶?计将安出?’
朝吴曰:‘二公子尚在郊,宜急与之合,悉起蔡众,吾往说陈公,帅师从公。’
弃疾从之。
子干、子晰率其众与蔡公合。
朝吴使观从星夜至陈,欲见陈公。
路中遇陈人夏啮,乃夏征舒之玄孙,与观从平素相识,告以复蔡之意。
夏啮曰:‘吾在陈公门下用事,亦思为复陈之计,今陈公病已不起,子不必往见,子先归蔡,吾当率陈人为一队。’
观从回报蔡公,朝吴又作书密致蔡洧,使为内应。
蔡公以家臣须务牟为先锋,史猈副之,使观从为向导,率精甲先行。
恰好陈夏啮亦起陈众来到。
夏啮曰:‘穿封戍已死,吾以大义晓谕陈人,特来助义。’
蔡公大喜,使朝吴率蔡人为右军,夏啮率陈人为左军,曰:‘掩袭之事,不可迟也。’
乃星夜望郢都进发。
蔡洧闻蔡公兵到,先遣心腹出城送款,斗成然迎蔡公于郊外。
令尹薳羆方欲敛兵设守,蔡洧开门以纳蔡师,须务牟先入,呼曰:‘蔡公攻杀楚王于乾溪,大军已临城矣。’
国人恶灵王无道,皆愿蔡公为王,无肯拒敌者。
薳羆欲奉世子禄出奔,须务牟兵已围王宫,薳羆不能入,回家自刎而死。
哀哉!胡曾先生有诗云:‘漫夸私党能扶主,谁料强都已酿奸?若遇郏敖泉壤下,一般恶死有何颜!’
蔡公大兵随后俱到,攻入王宫,遇世子禄及公子罢敌,皆杀之。
蔡公扫除王宫,欲奉子干为王。
子干辞。
蔡公曰:‘长幼不可废也!’
子干乃即位,以子晰为令尹,蔡公为司马。
朝吴私谓蔡公曰:‘公首倡义举,奈何以王位让人耶?’
蔡公曰:‘灵王犹在乾溪,国未定也。且越二兄而自立,人将议我。’
朝吴已会其意,乃献谋曰:‘王卒暴露已久,必然思归,若遣人以利害招之,必然奔溃,大军继之,王可擒也。’
蔡公以为然,乃使观从往乾溪,告其众曰:‘蔡公已入楚,杀王二子,奉子干为王矣。今新王有令:‘先归者复其田里,后归者劓之,有相从者,罪及三族,或以饮食馈献,罪亦如之!’
军士闻之,一时散其大半。
灵王尚醉卧于乾溪之台,郑丹慌忙入报。
灵王闻二子被杀,自床上投身于地,放声大哭。
郑丹曰:‘军心已离,王宜速返。’
灵王拭泪言曰:‘人之爱其子,亦如寡人否?’
郑丹曰:‘鸟兽犹知爱子,何况人也?’
灵王叹曰:‘寡人杀人子多矣,人杀吾子,何足怪。’
少顷,哨马报:‘新王遣蔡公为大将,同斗成然率陈、蔡二国之兵,杀奔乾溪来了!’
灵王大怒曰:‘寡人待成然不薄,安敢叛吾?宁一战而死,不可束手就缚!’
遂拔寨都起,自夏口从汉水而上,至于襄州,欲以袭郢,士卒一路奔逃,灵王自拔剑杀数人,犹不能止,比到訾梁,从者才百人耳。
灵王曰:‘事不济矣!’
乃解其冠服,悬于岸柳之上。
郑丹曰:‘王且至近郊,以察国人之向背何如。’
灵王曰:‘国人皆叛,何待察乎。’
郑丹曰:‘若不然,出奔他国,乞师以自救亦可!’
灵王曰:‘诸侯谁爱我者?吾闻大福不再,徒自取辱!’
郑丹见不从其计,恐自己获罪,即与倚相私奔归楚。
灵王不见了郑丹,手足无措,徘徊于釐泽之间,从人尽散,只剩单身,腹中饥馁,欲往乡村觅食,又不识路径。
村人也有晓得是楚王的,因闻逃散的军士传说,新王法令甚严,那个不怕,各远远闪开。
灵王一连三日,没有饮食下咽,饿倒在地,不能行动,单单只有两目睁开,看著路傍,专望一识面之人,经过此地,便是救星。
忽遇一人前来,认得是旧时守门之吏,比时唤作涓人,名畴。
灵王叫道:‘畴,可救我!’
涓人畴见是灵王呼唤,只得上前叩头。
灵王曰:‘寡人饿三日矣。汝为寡人觅一盂饭,尚延寡人呼吸之命!’
畴曰:‘百姓皆惧新王之令,臣何从得食?’
灵王叹气一口,命畴近身而坐,以头枕其股,且安息片时。
畴候灵王睡去,取土块为枕以代股,遂奔逃去讫。
灵王醒来,唤畴不应,摸所枕,乃土块也,不觉呼天痛哭,有声无气。
须臾,又有一人乘小车而至,认得灵王声音,下车视之,果是灵王,乃拜倒在地,问曰:‘大王为何到此地位?’
灵王流泪满面,问曰:‘卿何人也?’
其人奏曰:‘臣姓申名亥,乃芋尹申无宇之子也,臣父两次得罪于吾王,王赦不诛,臣父往岁临终嘱臣曰:‘吾受王两次不杀之恩,他日王若有难,汝必舍命相从。’臣牢记在心,不敢有忘,近传闻郢都已破,子干自立,星夜奔至乾溪,不见吾王,一路追寻到此,不期天遣相逢,今遍地皆蔡公之党,王不可他适,臣家在棘村,离此不远,王可暂至臣家,再作商议!’
乃以干糒跪进。
灵王勉强下咽,稍能起立,申亥扶之上车,至于棘村。
灵王平昔住的是章华之台,崇宫邃室,今日观看申亥农庄之家,筚门蓬户,低头而入,好生凄凉,泪流不止,
申亥跪曰:“吾王请宽心,此处幽僻,无行人来往,暂住数日,打听国中事情,再作进退!”
灵王悲不能语,申亥又跪进饮食,灵王只是啼哭,全不沾唇,亥乃使其亲生二女侍寝,以悦灵王之意,
王衣不解带,一夜悲叹,至五更时分,不闻悲声,二女启门报其父曰:“王已自缢于寝所矣!”
胡曾先生咏史诗曰:
茫茫衰草没章华,因笑灵王昔好奢。
台土未干箫管绝,可怜身死野人家。
申亥闻灵王之死,不胜悲恸,乃亲自殡殓,杀其二女以殉葬焉,后人论申亥感灵王之恩,葬之是矣。
以二女殉,不亦过乎?有诗叹曰:
章华霸业已沉沦,二女何辜伴穸窀?
堪恨暴君身死后,余殃犹自及闺人。
时蔡公引著斗成然、朝吴、夏啮众将,追灵王于乾溪,半路遇著郑丹、倚相二人,述楚王如此恁般:“今侍卫俱散,独身求死,某不忍见,是以去之!”
蔡公曰:“汝今何往?”二人曰:“欲还国中耳!”
蔡公曰:“公等且住我军中,同访楚王下落,然后同归可也!”
蔡公引大军寻访,及于訾梁,并无踪迹,有村人知是蔡公,以楚王冠服来献,言:“三日前,于岸柳上得之!”
蔡公问曰:“汝知王生死否?”村人曰:“不知。”
蔡公收其冠服,重赏之而去。
蔡公更欲追寻,朝吴进曰:“楚王去其衣冠,势穷力敝,多分死于沟渠,不足再究,但子干在位,若发号施令,收拾民心,不可图矣。”
蔡公曰:“然则若何?”朝吴曰:“楚王在外,国人未知下落,乘此人心未定之时,使数十小卒,假称败兵,绕城相呼,言:‘楚王大兵将到!’再令斗成然归报子干,如此如此。
子干、子晰皆懦弱无谋之辈,一闻此信,必惊惶自尽,明公徐徐整旅而归,稳坐宝位,高枕无忧,岂不美哉?”
蔡公然之,乃遣观从引小卒百余人,诈作败兵,奔回郢都,绕城而走,呼曰:“蔡公兵败被杀,楚王大兵,随后便至!”
国人信以为实,莫不惊骇,须臾,斗成然至,所言相同,国人益信,皆上城了望,成然奔告子干,言:“楚王甚怒,来讨君擅立之罪,欲如蔡般、齐庆封故事,君须早自为计,免致受辱,臣亦逃命去矣!”
言讫,奔狂而出。
子干乃召子晰言之,子晰曰:“此朝吴误我也!”兄弟相抱而哭,宫外又传:“楚王兵已入城!”
子晰先拔佩剑,刎其喉而死,子干慌迫,亦取剑自刭,宫中大乱,宦官宫女,相惊自杀者,横于宫掖,号哭之声不绝。
斗成然引众复入,扫除尸首,率百官迎接蔡公,国人不知,尚疑来者是灵王,及入城,乃蔡公也,方悟前后报信,皆出蔡公之计。
蔡公既入城,即位,改名熊居,是为平王。
昔年共王曾祷于神,当璧而拜者为君,至是果验矣。
国人尚未知灵王已死,人情汹汹,尝中夜讹传王到,男女皆惊起,开门外探,平王患之,乃密与观从谋,使于汉水之傍,取死尸加以灵王冠服,
从上流放至下流,诈云已得楚王尸首,殡于訾梁,归报平王,平王使斗成然往营葬事,谥曰灵王,然后出榜安慰国人,人心始定。
后三年,平王复访求灵王之尸,申亥以葬处告,乃迁葬焉,此是后话。
却说司马督等围徐,久而无功,惧为灵王所诛,不敢归,阴与徐通,列营相守,闻灵王兵溃被杀,
乃解围班师,行至豫章,吴公子光率师要击,败之。
司马督与三百乘悉为吴所获,光乘胜取楚州来之邑,此皆灵王无道之所致也。
再说楚平王安集楚众,以公子之礼葬子干、子晰,录功用贤,以斗成然为令尹,阳匄字子瑕,为左尹,
念薳掩、伯州犁之冤死,乃以犁子郤宛为右尹,掩弟薳射,薳越俱为大夫,朝吴、夏啮、蔡洧俱拜下大夫之职,
以公子鲂敢战,使为司马。
时伍举已卒,平王嘉其生前有直谏之美,封其子伍奢于连,号曰连公,奢子尚亦封于棠,为棠宰,号曰棠君。
其他薳启疆、郑丹等一班旧臣,官职如故。
欲官观从,从言其先人开卜:“愿为卜尹。”
平王从之。
群臣谢恩,朝吴与蔡洧独不谢,欲辞官而去。
平王问之,二人奏曰:“本辅吾王兴师袭楚,欲复蔡国,今王大位已定,而蔡之宗祀未沾血食,臣何面目立于王之朝乎?
昔灵王以贪功兼并,致失人心,王反其所为,方能令人心悦服。
欲反其所为,莫如复陈、蔡之祀。”
平王曰:“善。”
乃使人访求陈、蔡之后。
得陈世子偃师之子名吴,蔡世子有之子名庐。
乃命太史择吉,封吴为陈侯,是为陈惠公;庐为蔡侯,是为蔡平公。
归国奉宗祀。
朝吴、蔡洧随蔡平公归蔡,夏啮随陈惠公归陈,所率陈、蔡之众各从其主,厚加犒劳。
前番灵王掳掠二国重器货宝,藏于楚库者,悉给还之,其所迁荆山六小国,悉令还归故土,秋毫无犯。
各国君臣上下,欢声若雷,如枯木之再荣,朽骨之复活。
此周景王十六年事也。
髯翁有诗云:
枉竭民脂建二城,留将后主作人情。
早知故物仍还主,何苦当时受恶名。
平王长子名建,字子木,乃蔡国郧阳封人之女所生。
时年已长,乃立为世子,使连尹伍奢为太师。
有楚人费无极,素事平王,善于贡谀,平王宠之,任为大夫。
无极请事世子,乃以为少师,以奋扬为东宫司马。
平王既即位,四境安谧,颇事声色之乐。
吴取州来,王不能报,无极虽为世子少师,日在平王左右,从于淫乐,世子建恶其谄佞,颇疏远之。
令尹斗成然恃功专恣,无极谮而杀之,以阳匄为令尹。
世子建每言成然之冤,无极心怀畏惧,由是阴与世子建有隙。
无极又荐鄢将师于平王,使为右领,亦有宠,这段情节,且暂搁起。
话分两头。
再说晋自筑祈宫之后,诸侯窥其志在苟安,皆有贰心。
昭公新立,欲修复先人之业,闻齐侯遣晏婴如楚修聘,亦使人征朝于齐。
齐景公见晋、楚多事,亦有意乘间图伯,欲观晋昭公之为人,乃装束如晋,以勇士古冶子从行。
方渡黄河,其左骖之马,乃景公所最爱者,即令圉人于从舟取至,系于船头,亲督圉人饲料。
忽大雨骤至,波涛汹涌,舟船将覆,有大鼋舒头于水面,张开巨口,抢向船头,衔左骖之马,入于深渊。
景公大惊,古冶子在侧,言曰:‘君勿惧也,臣请为君索之。’乃解衣裸体,拔剑跃于水中,凌波踢浪而去,载沉载浮,顺流九里,望之无迹。
景公叹曰:‘冶子死矣!’少顷,风浪顿息,但见水面流红,古冶子左手挽骖马之尾,右手提血沥沥一颗鼋头,浴波而出,景公大骇曰:‘真神勇也,先君徒设勇爵,焉有勇士如此哉!’遂厚赏之。
既至绛州,见了晋昭公,昭公设宴享之。
晋国是荀虒相礼,齐国是晏婴相礼,酒酣,晋侯曰:‘筵中无以为乐,请为君侯投壶赌酒。’
景公曰:‘善。’左右设壶进矢,齐侯拱手让晋侯先投,晋侯举矢在手,荀虒进辞曰:‘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为诸侯师。’
晋侯投矢,果中中壶,将余矢弃掷于地,晋臣皆伏地称:‘千岁。’
齐侯意殊不怿,举矢亦效其语曰:‘有酒如渑,有肉如陵,寡人中此,与君代兴。’扑的投去,恰在中壶,与晋矢相并,齐侯大笑,亦弃余矢,晏婴亦伏地呼:‘千岁!’
晋侯勃然变色,荀虒谓齐景公曰:‘君失言矣,今日辱贶敝邑,正以寡君世主夏盟之故。君曰:‘代兴’,是何言也?’
晏婴代答曰:‘盟无常主,惟有德者居焉,昔齐失霸业晋方代之,若晋有德,谁敢不服?如其无德,吴、楚亦将迭进,岂惟敝邑!’
羊舌肹曰:‘晋已师诸侯矣,安用壶矢?此乃荀伯之失言也!’
荀虒自知其误,嘿然不语。
齐臣古冶子立于阶下,厉声曰:‘日昃君劳,可辞席矣!’齐侯即逊谢而出,次日遂行。
羊舌肹曰:‘诸侯将有离心,不以威胁之,必失霸业。’晋侯以为然,乃大阅甲兵之数,总计有四千乘,甲士三十万人,羊舌肹曰:‘德虽不足,而众可用也。’
于是先遣使如周,请王臣降临为重,因遍请诸候,约以秋七月俱集平邱相会。
诸侯闻有王臣在会,无敢不赴者。
至期,晋昭公留韩起守国,率荀虒、魏舒、羊舌肹、羊舌鲋、籍谈、梁丙、张骼、智跞等,尽起四千乘之众,望濮阳城进发,连络三十余营,遍卫地皆晋兵。
周卿士刘献公挚先到,齐、宋、鲁、卫、郑、曹、莒、邾、滕、薛、杞、小邾十二路诸侯毕集,见晋师众盛,人人皆有惧色。
既会,羊舌肹捧盘盂进曰:‘先臣赵武,误从弭兵之约,与楚通好,楚虔无信,自取陨灭,今寡君欲效践土故事,徼惠于天子,以镇抚诸夏,请诸君同歃为信!’
诸侯皆俯首曰:‘敢不听命!’惟齐景公不应,羊舌肹曰:‘齐侯岂不愿盟耶?’
景公曰:‘诸侯不服,是以寻盟。若皆用命,何以盟为?’
羊舌肹曰:‘践土之盟,不服者何国?君若不从,寡君惟是甲车四千乘,愿请罪于城下。’
说犹未毕,坛上鸣鼓,各营俱建起大旆。
景公虑其见袭,乃改辞谢曰:‘大国既以盟不可废,寡人敢自外耶?’
于是晋侯先歃,齐、宋以下相继,刘挚王臣不使与盟,但监临其事而已,邾、莒以鲁国屡屡侵伐,诉于晋侯,晋侯辞鲁昭公于会,执其上卿季孙意如,闭之幕中。
子服惠伯私谓荀虒曰:‘鲁地十倍邾、莒,晋若弃之,将改事齐、楚,于晋何益。且楚灭陈、蔡不救,而复弃兄弟之国乎?’
荀虒然其言,以告韩起,起言于晋侯,乃纵意如奔归,自是诸侯益不直晋,晋不复能主盟矣。
史臣有诗叹云:‘侈心效楚筑祁篪,列国离心复示威。壶矢有灵侯统散,山河如故事全非。’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七十回-译文
杀了三个哥哥,楚平王才得以即位,劫持了齐鲁,晋昭公寻求盟约。
话说周景王十二年,楚灵王已经灭了陈国和蔡国,又将许、胡、沈、道、房、申六个小国迁移到荆山地区,百姓流离失所,道路上充满了叹息和抱怨。灵王自认为天下唾手可得,日夜在章华台上宴饮休息,想要派使者到周朝,要求九鼎,作为楚国的镇国之宝。右尹郑丹说:‘现在齐、晋两国还很强大,吴、越两国还未臣服,周朝虽然害怕楚国,但恐怕其他诸侯国会有后话!’灵王愤怒地说:‘我差点忘了,上次在申地会盟时,赦免了徐子的罪行,一同攻打吴国,但徐子很快又依附了吴国,没有尽全力。现在我先攻打徐国,然后攻打吴国,从长江以东,都将成为楚国的领土,那么天下已经有一半属于楚国了!’于是派薳羆和蔡洧奉世子禄留守,大规模检阅车马,向东行进,在州来进行狩猎,驻扎在颍水下游,派司马督率领三百辆战车攻打徐国,包围了徐国的城池,灵王的大军驻扎在乾溪,作为声援。那时是周景王十五年,楚灵王十一年。
冬天,下起了大雪,积雪深达三尺多。怎么知道呢?有诗为证:红云蔽天风怒号,飞来的雪花像鹅毛。忽然群峰失去了青色,平地生出了银涛。千树寒巢中的鸟雀都冻僵了,红炉不暖,厚重的裘皮也显得单薄。这时候从军的人更加可怜,铁甲冰冻,穿着都感到困难。
灵王问左右:‘以前秦国进贡的“复陶裘”和“翠羽被”,可以拿来给我穿上。’左右将裘皮和被子呈上,灵王穿上裘皮,加上被子,戴上皮冠,穿上豹皮靴子,手持紫丝鞭,走出帐篷看雪。右尹郑丹来见灵王,灵王摘下冠子和被子,放下鞭子,与他站立交谈,灵王说:“好冷啊!”郑丹回答说:“大王穿着厚重的裘皮,豹皮靴子,住在虎帐中,都还觉得冷,何况士兵们穿着单薄的布衣,脚踝露在外面,头顶着头盔,穿着铠甲,在风雪中拿着武器,他们的苦楚又如何呢?大王为什么不返回国都,召回攻打徐国的军队,等到明年春天天气暖和了,再计划出征,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
灵王说:‘你的话很好。但是自从我带兵以来,所向披靡,司马不久就会有捷报的!’郑丹回答说:‘徐国和陈、蔡不同,陈、蔡靠近楚国,长期处于楚国的统治之下,而徐国在楚国的东北三千多里,又依附了吴国,大王贪图攻打徐国的功绩,让三军长时间在外,受劳累和寒冷的折磨,万一国内发生变故,士兵们离心,我私下里为大王担忧。’灵王笑着说:‘穿封戍在陈国,弃疾在蔡国,伍举和太子留守,这就是三楚,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话还没说完,左史倚相快步走到灵王面前,灵王指着郑丹说:‘这位是博学之士,对于“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没有不精通的,子革你要好好对待他!’
郑丹回答说:‘大王的话错了!’从前周穆王骑着八匹骏马,周游天下,祭公谋父创作了《祈招》这首诗,用来劝阻穆王的心思,穆王听了劝告后返回国都,免除了灾祸。我曾用这首诗询问倚相,他不知道。我们国家的事情,他都不了解,怎么能够了解更远的事情呢!’
灵王说:‘《祈招》这首诗怎么讲,你能为我背诵吗?’
郑丹回答说:‘我能背诵。诗中说:“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无醉饱之心。”’
灵王说:‘这首诗怎么解释?’
郑丹回答说:‘愔愔,是安和的样子。说祈父所掌管的军队,享受着安和的福气,能够展示我王的德音,比玉更坚硬,比金更沉重。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王能够体恤民力,适可而止,去除那醉饱过度的欲望。’
灵王知道他在讽刺自己,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说:“你先退下,让我好好想想。”当天晚上,灵王想要撤军,突然间谍报告说:“司马督多次打败徐国军队,现在已经包围了徐国。”灵王说:“徐国可以灭亡了。”于是留在乾溪。
从冬天到春天,灵王每天都射猎取乐,同时征用百姓修建台子和宫殿,不想返回国都。
当时蔡国大夫归生之子朝吴,是蔡公弃疾的臣子,日夜策划恢复蔡国,和他的家宰观从商议。观从说:‘楚王长期远征,久久不返回,国内空虚,国外怨恨,这是天亡的时刻。错过这个机会,蔡国就不可恢复了。’朝吴说:‘想要恢复蔡国,计划怎么办?’观从说:‘逆虔即位,三个公子都不服气,只是力量不够。如果能够借助蔡公的命令,召回子干和子晰,这样就可以得到楚国。得到了楚国,逆虔的巢穴就已经被摧毁,他们不死还等什么呢?等到新王即位,蔡国一定会恢复。’
朝吴采纳了他的计划,让观从假传蔡公的命令,召回子干到晋国,召回子晰到郑国,说:“蔡公愿意用陈、蔡的军队,将两位公子接回楚国,以抵抗逆虔。”子干和子晰非常高兴,一起来到蔡国郊外,来见弃疾。
观从先回去报告朝吴。朝吴出郊对两位公子说:“蔡公实际上并没有命令,但是我们可以强迫他。”子干和子晰面露惧色。朝吴说:“大王在逸乐中不返回,国内空虚,而祭洧怀念杀父之仇,希望能够有所作为。斗成然担任郊尹,和蔡公关系很好,蔡公如果举事,他一定会作为内应。穿封戍虽然在陈国封地,但他的心意并不亲近大王,如果蔡公召他,他一定会来。用陈、蔡的军队袭击空虚的楚国,就像探囊取物一样,公子们不必担心不能成功。”这几句话说透了利害关系,子干和子晰才放心,说:“愿意听从您的教导。”
朝吴要求举行盟誓,于是宰杀牲畜,歃血为盟,发誓为已故君主郏敖报仇。虽然口中说出了誓言,但在誓书上却把蔡公放在首位,说想要和子干、子晰一起攻打逆虔,挖了一个坑,用牲畜和誓书一起埋了。
事情结束后,他们就用家中的亲信引导子干和子晰攻入蔡国城内。蔡公正在用早餐,突然看到两位公子到来,大吃一惊,想要起身躲避。朝吴跟着进来,直接抓住蔡公的衣袖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您要去哪里!”子干和子晰抱着蔡公大哭,说:“逆虔无道,杀害史官,又放逐我们,我们两人来到这里,是想借您的兵力,为我们兄长报仇,事情成功后,我们将王位交给你。”
弃疾惊慌失措,无计可施,回答说:“请先冷静地商议。”朝吴说:“两位公子已经饿了,有饭就一起吃。”子干和子晰吃完饭后,朝吴让他们立即行动,于是公开宣称说:“蔡公实际上召见了两位公子,一同参与大事,已经在郊外盟誓,已经派两位公子先进入楚国了。”弃疾阻止说:“不要诬陷我。”朝吴说:“郊外挖的坑里有牲畜和誓书,难道没有人看到吗?您不必忌讳,但请迅速组成军队,共同夺取富贵,这是上策。”
朝吴在市场上大声呼喊说:‘楚王无道,灭了我们蔡国,现在蔡公答应重新封我为王,你们都是蔡国的百姓,怎么能忍心看到祖先的祭祀灭绝呢?我们可以一起跟随蔡公,去追赶两位公子,一起进入楚国!’蔡国人听到呼喊,立刻聚集起来,各自拿着武器,聚集在蔡公的门前。朝吴说:‘人心已经齐了,您应该赶紧安抚并利用他们,否则可能会有变故。’弃疾说:‘你这不是逼我上虎背吗?有什么计策吗?’朝吴说:‘两位公子还在郊外,我们应该赶紧与他们汇合,召集所有的蔡国人,我去说服陈公,率领军队跟随您。’弃疾同意了。
子干、子晰带领他们的部下与蔡公汇合。朝吴派观从星夜赶到陈国,想要见陈公。在路上遇到了陈国人夏啮,他是夏征舒的玄孙,与观从平时认识,告诉了他恢复蔡国的意图。夏啮说:‘我在陈公手下做事,也想为恢复陈国做打算,现在陈公病重无法起身,你不必去见他,你先回蔡国,我会率领陈国人组成一队。’
观从向蔡公汇报后,朝吴又写信秘密地给蔡洧,让他作为内应。
蔡公让家臣须务牟担任先锋,史猈作为副将,派观从作为向导,率领精锐部队先行。
恰好陈国的夏啮也带领陈国人来到。夏啮说:‘穿封戍已经死了,我用大义说服了陈国人,特地来帮助正义。’蔡公非常高兴,让朝吴率领蔡国人作为右军,夏啮率领陈国人作为左军,说:‘偷袭的事情,不能拖延。’于是星夜向郢都进发。
蔡洧听说蔡公的军队到了,先派心腹出城送信,斗成然在城郊迎接蔡公。
令尹薳羆正想要集结兵力设防,蔡洧打开城门迎接蔡军,须务牟率先进入,喊道:‘蔡公在乾溪杀了楚王,大军已经到了城下。’国人痛恨灵王的无道,都愿意蔡公成为王,没有人愿意抵抗。
薳羆想要带着世子禄出逃,但须务牟的军队已经包围了王宫,薳羆无法进入,回家后自刎而死。
蔡公的大军随后到达,攻入王宫,遇到了世子禄和公子罢敌,都杀了他们。
蔡公清理了王宫,想要拥立子干为王。子干推辞。
蔡公说:‘长幼不可废也!’子干于是即位,任命子晰为令尹,蔡公为司马。
朝吴私下对蔡公说:‘您是首先提出义举的人,怎么可以把王位让给别人呢?’蔡公说:‘灵王还在乾溪,国家还没有安定。而且越过两位兄长自立,人们会议论我。’
朝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献计说:‘王卒在外面暴露已久,一定想回家,如果派人用利弊去招降他们,一定会溃散,大军随后跟进,王就可以被擒获。’蔡公认为有道理,于是派观从前往乾溪,告诉他的士兵说:‘蔡公已经进入楚国,杀了王的两个儿子,拥立子干为王了。现在新王有令:‘先回家的恢复田地,后回家的被割鼻子,跟从的人,罪连三族,或者用食物饮料馈赠的,罪也相同!’士兵们听到这个,立刻散去了大半。
灵王还在乾溪的台上醉卧,郑丹慌忙进去报告。灵王听到两个儿子被杀,从床上跳到地上,放声大哭。郑丹说:‘军心已经离散,王应该赶紧回去。’灵王擦泪说:‘人们爱他们的儿子,也像我一样吗?’郑丹说:‘鸟兽还知道爱它们的儿子,何况是人呢?’灵王叹息说:‘我杀了很多人的儿子,人杀我的儿子,有什么奇怪的。’
过了一会儿,哨马报告说:‘新王派蔡公为大将,和斗成然一起率领陈、蔡两国的军队,杀向乾溪来了!’灵王大怒说:‘我待成然不薄,他怎么敢背叛我?宁愿一战而死,也不愿意束手就擒!’于是拔营起寨,从夏口沿着汉水向上,到了襄州,想要偷袭郢都,士兵们一路奔逃,灵王亲自拔剑杀了几个,还是不能阻止,等到了訾梁,跟从的人只剩下一百多人。
灵王说:‘事情已经失败了!’于是摘下他的冠服,挂在岸边的柳树上。郑丹说:‘王可以先到近郊,看看国人的态度。’灵王说:‘国人已经都背叛了,还用得着看吗?’郑丹说:‘如果不这样,可以出逃到其他国家,请求援军来自救也可以!’灵王说:‘哪个诸侯会爱我?我听说大福不再,只会自取其辱!’郑丹看到他不听从自己的计策,担心自己会获罪,就与倚相私奔回楚国。
灵王不见了郑丹,手足无措,在釐泽之间徘徊,跟从的人都散了,只剩他一个人,腹中饥饿,想要去乡村觅食,又不认识路。村人也有知道他是楚王的,但因为听说逃散的士兵传说,新王的法令非常严格,都远远地躲开了。
灵王一连三天没有吃饭,饿倒在地下,不能动弹,只有两只眼睛睁开,看着路边,专等一个认识的人经过此地,就是救星。忽然遇到一个人走来,认出是以前守门的官吏,现在叫涓人,名叫畴。灵王喊道:‘畴,可以救我!’涓人畴看到是灵王呼唤,只能上前叩头。灵王说:‘我已经饿了三天了。你为我找一碗饭,还能延长我的生命!’畴说:‘百姓都害怕新王的法令,我怎么能找到食物呢?’灵王叹了口气,让畴靠近坐下,把头靠在他的大腿上,休息一会儿。畴等灵王睡去,拿土块当枕头代替大腿,然后逃跑了。
灵王醒来,叫畴不应,摸到所枕之物,是土块,不禁呼天痛哭,声音微弱。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人乘着小车来到,认出是灵王的声音,下车看他,果然是灵王,于是跪倒在地,问:‘大王为什么在这里?’灵王泪流满面,问:‘你是谁?’那人说:‘我是申亥,是芋尹申无宇的儿子,我父亲两次得罪了您,您宽恕了他,我父亲临终前嘱咐我说:‘我受了您两次不杀之恩,将来您如果有难,我一定会舍命相随。’我牢记在心,不敢忘记,最近听说郢都已经被攻破,子干自立,我星夜奔到乾溪,没有见到您,一路追寻到这里,没想到天意让我们相遇,现在到处都是蔡公的势力,王不能去其他地方,我家在棘村,离这里不远,王可以暂时到我家,再作商议!’于是跪下献上干粮。灵王勉强吞下,稍微能站起来,申亥扶他上车,到了棘村。
灵王平时居住在章华台上,那里的宫殿高大而深邃,今天看到申亥的农庄之家,简陋的柴门和草屋,低头进去,感觉非常凄凉,泪水止不住地流,申亥跪下说:‘吾王请放宽心,这里偏僻无人,暂住几天,了解国内的事情,再做下一步决定!’灵王悲伤得说不出话来,申亥又跪下进献饮食,灵王只是哭泣,一口都不沾,亥于是让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陪伴灵王睡觉,以取悦灵王。灵王衣不解带,一夜悲叹,到了五更时分,听不到悲声,两个女儿开门报告父亲说:‘王已经自己在寝室上吊了!’胡曾先生在咏史诗中写道:
茫茫的衰草掩盖了章华台,因此嘲笑灵王过去喜欢奢侈。台上的土还没干,箫管声已绝,可悲的是,他死在野人家的草屋中。
申亥听到灵王去世的消息,非常悲痛,亲自为他办理丧事,并杀了自己的两个女儿来陪葬,后人评论申亥感激灵王的恩情,这样做是对的。但是用两个女儿陪葬,不是太过分了吗?有诗叹道:
章华的霸业已经沉沦,两个女儿有什么罪,却要陪伴在坟墓旁?可恨暴君死后,余波还波及到宫中女子。
当时蔡公带着斗成然、朝吴、夏啮等将领,在乾溪追赶灵王,半路上遇到郑丹、倚相二人,讲述了楚王的情况:‘现在侍卫都散了,他一个人在寻求死亡,我不忍心看他,所以离开了他!’蔡公问:‘你们现在要去哪里?’两人回答:‘想回国。’蔡公说:‘你们先在我军中住下,我们一起寻找楚王的下落,然后再一起回去。’蔡公带领大军寻找,到了訾梁,但没有找到任何踪迹,有村民知道是蔡公,带着楚王的冠服来献上,说:‘三天前,我在岸边的柳树上找到的!’蔡公问:‘你知道王生死吗?’村民说:‘不知道。’蔡公收下冠服,重赏了他。
蔡公还想继续寻找,朝吴进言:‘楚王已经丢弃了他的衣冠,形势危急,可能已经死在沟渠中,不值得再追究,但是子干在位,如果发号施令,收买民心,我们就没有机会了。’蔡公问:‘那么怎么办?’朝吴说:‘楚王在外面,国人不知道他的下落,趁这个人心不稳的时候,派几十个小兵,假装败兵,绕城呼喊,说:“楚王的大军即将到来!”然后让斗成然回去告诉子干,这样,子干和子晰都是懦弱无谋的人,一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惊慌自杀。明公您可以慢慢整顿军队回来,稳坐宝座,高枕无忧,不是很好吗?’
蔡公认为他的建议是对的,于是派遣观从带领一百多个小兵,假装败兵,奔回郢都,绕城奔跑,呼喊:‘蔡公兵败被杀,楚王的大军,马上就到!’国人信以为真,都非常惊慌,不久,斗成然到了,说的也是同样的话,国人更加相信,都上城观望,成然奔告子干,说:‘楚王非常愤怒,来讨伐你擅自立位的罪行,想要像蔡般、齐庆封的故事一样,你最好早做打算,以免受辱,我也逃命去了!’说完,他慌忙地跑了出去。
子干召集子晰商量,子晰说:‘这是朝吴误导我!’兄弟俩抱头痛哭,宫外又传来消息:‘楚王的大军已经进城了!’子晰先拔出佩剑,割断自己的喉咙而死,子干慌乱中,也拿起剑自刎,宫中大乱,宦官宫女,相互惊慌自杀的,横尸宫中,哭声不断。
斗成然带领众人再次进入,清理尸体,率领百官迎接蔡公,国人不知道,还怀疑来者是灵王,等进入城内,才发现是蔡公,这才明白前后的消息都是蔡公的计谋。
蔡公进入城后,即位,改名熊居,这就是平王。
过去共王曾向神祈祷,当拜在玉璧上的人将成为君主,现在果然应验了。
国人还不知道灵王已经死了,人心惶惶,曾中夜传闻王到了,男女都惊起,开门向外探看,平王对此感到困扰,于是与观从密谋,在汉水边取了死尸,加上灵王的冠服,从上游放到下游,假装说已经找到了楚王的尸体,在訾梁安葬,然后报告平王,平王派斗成然去处理葬事,追封灵王为灵王,然后出榜安慰国人,人心才安定。
三年后,平王再次寻找灵王的尸体,申亥告诉了埋葬的地方,于是重新安葬了。
再说司马督等人围攻徐国,久久没有取得进展,害怕被灵王诛杀,不敢回去,暗中与徐国通好,列营对峙,听说灵王军队溃败被杀,于是解围撤军,行至豫章,吴国的公子光率领军队拦击,打败了他们。司马督和他的三百辆战车都被吴国俘虏,光乘胜攻取了楚州来的城邑,这些都是灵王无道的结果。
再说楚平王安抚楚国的百姓,按照公子的礼仪安葬了子干和子晰,记录功绩,任用贤能,任命斗成然为令尹,阳匄字子瑕,为左尹,考虑到薳掩、伯州犁的冤死,任命犁子的儿子郤宛为右尹,掩的弟弟薳射,薳越都为大夫,朝吴、夏啮、蔡洧都任为下大夫,因为公子鲂勇敢善战,任命他为司马。当时伍举已经去世,平王赞扬他生前直言进谏的美德,封他的儿子伍奢于连,称为连公,奢的儿子尚也封于棠,担任棠宰,称为棠君。其他薳启疆、郑丹等一班旧臣,官职如故。想要任命观从,观从说他的祖先开卜:‘愿为卜尹。’平王同意了。
群臣感谢恩赐,只有朝吴和蔡洧没有感谢,想要辞官离开。平王问他们,两人上奏说:‘我们原本辅助吾王兴师袭楚,想要恢复蔡国,现在王位已经稳定,而蔡国的宗庙还没有沾染血食,我们有什么脸面站在王的朝堂上呢?’‘过去灵王因为贪功兼并,失去了人心,王如果反其道而行之,才能让人心悦服。想要反其道而行之,没有比恢复陈、蔡的祭祀更合适的了。’平王说:‘好。’
于是派人寻找陈、蔡的后代。找到了陈世子偃师的儿子名叫吴,蔡世子有之子名叫庐。于是命令太史选择吉日,封吴为陈侯,这就是陈惠公;庐为蔡侯,这就是蔡平公。回国后奉宗庙。朝吴、蔡洧随蔡平公回到蔡国,夏啮随陈惠公回到陈国,所率领的陈、蔡之众各自跟随他们的君主,给予了丰厚的赏赐。之前灵王掠夺两国的重器和财宝,藏于楚库的,全部归还,所迁移的荆山六小国,全部命令他们返回故土,秋毫无犯。各国君臣上下,欢声雷动,如同枯木再次开花,朽骨复活。这是周景王十六年的事情。髯翁有诗云:
白白浪费民脂民膏建造了两座城,留给了后来的君主去收买人心。早知道这些财物最终还会归还给原主,何必当时受恶名。
平王的长子名叫建,字子木,是蔡国郧阳封人的女儿所生。当时已经长大了,于是立他为世子,任命连尹伍奢为太师。有楚人费无极,一直侍奉平王,善于献媚,平王宠爱他,任命他为大夫。无极请求侍奉世子,于是任命他为少师,任命奋扬为东宫司马。
平王即位后,国家边境安定,他非常享受声色之乐。吴国攻占了州来,平王不能报复,无极虽然担任世子的少师,天天陪在平王身边,一起沉溺于淫乐,世子建厌恶他的谄媚,对他很疏远。令尹斗成然依仗自己的功绩而专横跋扈,无极诬陷他并杀了他,自己则担任了令尹。世子建经常提起成然的冤屈,无极心里害怕,因此暗中和世子建产生了隔阂。无极还向平王推荐了鄢将师,让他担任右领,也受到了宠爱,这段情节暂且不提。
话分两头。
再说晋国自从修建了祈宫之后,诸侯都认为他们只想苟且偷安,都有了二心。昭公刚刚即位,想要恢复先人的事业,听说齐侯派晏婴去楚国修聘,也派人向齐国征召朝见。齐景公看到晋国和楚国都很忙,也有意趁机谋取霸权,想要看看晋昭公的为人,于是准备行装前往晋国,带着勇士古冶子一同前往。
他们刚渡过黄河,景公左边的马,是他最爱的马,于是命令饲养员从随行的船上取来,系在船头,亲自监督饲养员喂食。突然大雨倾盆而下,波涛汹涌,船要翻了,一只大鳖从水面伸出头,张开大口,向船头扑来,叼走了左边的马,掉进了深渊。景公非常害怕,古冶子在旁边,说:‘大王不要害怕,我愿意为您去寻找。’于是脱掉衣服,裸体跳入水中,踏波逐浪而去,一会儿沉一会儿浮,顺流而下九里,看不见他的踪迹,景公叹道:‘古冶子死了!’不一会儿,风浪突然停止,只见水面流着红色,古冶子左手拉着马的尾巴,右手提着一颗血淋淋的鳖头,从波浪中出来,景公非常惊讶地说:‘真是神勇啊,先君只是设立勇爵,哪里有像他这样的勇士呢!’于是重重地赏赐了他。
他们到达了绛州,见到了晋昭公,昭公设宴款待他们。晋国由荀虒负责接待,齐国由晏婴负责接待,酒喝得正高兴时,晋侯说:‘宴会上没有什么娱乐,请君侯投壶赌酒。’景公说:‘好。’左右的人摆好壶和箭,齐侯拱手让晋侯先投,晋侯拿起箭,荀虒进言说:‘有酒如淮,有肉如坻,我们的国君射中了这个,成为诸侯的领袖。’晋侯投箭,果然射中了中壶,将剩下的箭扔在地上,晋国的臣子们都跪下称:‘千岁。’
齐侯心里很不高兴,拿起箭也模仿晋侯的话说:‘有酒如渑,有肉如陵,我射中了这个,与您共同兴起。’一投,恰好也射中了中壶,和晋国的箭并排,齐侯大笑,也扔掉了剩下的箭,晏婴也跪下喊:‘千岁!’
晋侯脸色突然变了,荀虒对齐景公说:‘大王说错话了,今天您光临我国,正是因为我们国君世世代代主持夏盟的原因。您说“共同兴起”,这是什么话呢?’晏婴代替回答:‘盟会没有固定的主持者,只有有德行的人才能担任,以前齐国失去了霸权,晋国接替了它,如果晋国有德行,谁敢不服从?如果它没有德行,吴国、楚国也会轮流前进,岂止是我国呢!’羊舌肹说:‘晋国已经成为了诸侯的领袖,哪里还需要壶箭?这完全是荀伯的失言!’
荀虒知道自己说错了,沉默不语。
齐国的臣子古冶子站在台阶下,大声说:‘太阳快落山了,大王可以告辞了!’齐侯立即道歉后离开,第二天就出发了。
羊舌肹说:‘诸侯将要离心离德,如果不加以威胁,一定会失去霸权。’晋侯认为他说得对,于是大规模检阅了甲兵,总计有四千辆战车,三十万甲士,羊舌肹说:‘虽然德行不足,但是兵力可以依靠。’于是先派遣使者去周朝,请王臣降临以增加分量,然后遍请诸侯,约定在秋七月都到平邱相会。诸侯听说有王臣参加,没有人敢不来的。
到了约定的日子,晋昭公留下韩起守国,自己率领荀虒、魏舒、羊舌肹、羊舌鲋、籍谈、梁丙、张骼、智跞等人,起用了四千辆战车,向濮阳城进发,连绵三十多个营寨,卫国的土地上都是晋国的军队。
周卿士刘献公挚先到达,齐、宋、鲁、卫、郑、曹、莒、邾、滕、薛、杞、小邾十二路诸侯都到齐了,看到晋国的军队人数众多,每个人都显露出恐惧的神色。
会合之后,羊舌肹端着盘子说:‘先臣赵武,误入了弭兵之约,与楚国交好,楚国无信,自取灭亡,现在我们的国君想要效仿践土之盟的故事,请求天子的恩惠,以安抚中原各国,请各位诸侯一起发誓以示诚信!’诸侯都低头说:‘怎敢不听从命令!’只有齐景公没有回答,羊舌肹说:‘齐侯难道不愿意结盟吗?’景公说:‘诸侯都不服从,所以才要结盟。如果大家都服从命令,还需要结盟吗?’羊舌肹说:‘践土之盟,有不服从的是哪个国家?如果大王不服从,我们的国君只有这四千辆战车,愿意在城下请罪。’话还没说完,坛上就敲响了鼓,各个营寨都竖起了大旗。
景公担心被袭击,于是改口道歉说:‘大国既然认为结盟不能废弃,我怎敢置身事外呢?’于是晋侯先发誓,齐、宋以下的诸侯相继发誓,刘挚王臣没有让他参加结盟,只是监督这件事而已,邾、莒因为鲁国多次侵犯,向晋侯申诉,晋侯在会上拒绝了鲁昭公,逮捕了他的上卿季孙意如,关在帷幕中。子服惠伯私下对荀虒说:‘鲁国的土地是邾、莒的十倍,如果晋国放弃了鲁国,他们将会改而侍奉齐、楚,这对晋国有什么好处呢?而且楚国灭掉了陈、蔡,晋国没有救援,难道又要放弃兄弟之国吗?’荀虒认为他说得有道理,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韩起,韩起向晋侯进言,于是释放了季孙意如,从这以后,诸侯对晋国更加不信任,晋国再也不能主持盟会了。史官有诗叹道:‘奢侈地效仿楚国修建祈宫,各国离心离德,再次炫耀武力。壶箭如果灵验,诸侯的统治就会瓦解,山河依旧,但故事已经全然不同了。’要了解后来的事情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七十回-注解
楚平王:春秋时期楚国国君,名熊居,楚共王之子,楚灵王之弟。他通过杀兄篡位,成为楚国的君主。
齐鲁:指古代的齐国和鲁国,两者都是春秋时期的重要国家,位于今天的山东地区。
晋昭公:春秋时期晋国的君主,名姬燮,晋文公之子,晋悼公之弟。
九鼎:古代中国象征国家权力的宝器,共九个,分别代表九州,由周天子掌管。
荆山:位于湖北省西部,古代楚国的领土。
章华之台:章华台是楚灵王在楚国境内建造的一座豪华宫殿,象征着他的权力和奢华。
复陶裘:一种用复陶制作的皮衣,古代贵族冬季的服饰。
翠羽被:用翠鸟羽毛制成的被子,古代贵族的奢侈品。
皮冠:用皮革制成的帽子,古代贵族的装饰。
豹舄:用豹皮制成的鞋子,古代贵族的装饰。
紫丝鞭:用紫色丝线制成的鞭子,古代贵族的装饰。
司马:古代军事官职。
州来:古代地名,位于今安徽省境内。
颍水:古代河流,流经今河南省和安徽省。
三坟:古代文献,指《三坟五典》中的三坟。
五典:古代文献,指《三坟五典》中的五典。
八索:古代文献,指《三坟五典》中的八索。
九邱:古代文献,指《三坟五典》中的九邱。
祈招:古代诗歌,周穆王时期的作品。
祭公谋父:周穆王时期的大臣,曾作《祈招》诗。
八骏:周穆王时期的八匹名马,传说能日行千里。
穿封戍:春秋时期楚国的大夫,封于陈国。
弃疾:春秋时期蔡国的大夫,蔡公的儿子。
伍举:春秋时期楚国的贵族,曾为楚灵王出谋划策。
太子:指楚灵王的儿子,即未来的楚王。
三公子:指楚灵王的三个儿子,分别是子干、子晰和子革。
祭洧:春秋时期楚国的大夫,与灵王有矛盾。
斗成然:斗成然是楚国的将领,他在文中参与了追捕灵王的活动。
子干:子干是楚灵王的儿子,他在灵王死后成为了楚国的君主。
子晰:子晰是楚灵王的另一个儿子,他在灵王死后也成为了楚国的君主。
逆虔:指楚灵王,因其行为不端,被臣下称为逆虔。
郏敖:楚灵王的谥号。
盟:古代的盟誓仪式,通过盟誓来保证誓言的履行。
朝吴:朝吴是楚国的将领,他在文中提出了追捕灵王的策略。
楚王:指楚国的君主,这里可能是指平王,他在灵王死后继承了王位。
蔡国:指春秋时期的一个诸侯国,位于今天的河南省南部。
蔡公:指蔡国的君主,这里可能是指蔡公引,他在文中扮演了追捕灵王的角色。
宗祀:宗庙祭祀,指祖先的祭祀。
二公子:指蔡国的两位公子。
入楚:进入楚国,指蔡公带领蔡人进入楚国。
器械:武器和工具。
家臣:贵族的家务或军事仆从。
先锋:军队中的先头部队。
副之:辅助。
向导:指引方向的人。
精甲:精锐的士兵。
郢都:楚国的都城,今湖北省江陵县。
令尹:楚国的最高官职,相当于宰相。
薳羆:楚国的令尹。
世子禄:楚灵王的儿子。
公子罢敌:公子罢敌,此处指公子罢敌的敌人。
义举:正义的行为。
王位:君主的位子。
世子:世子是指诸侯国的君主的长子,有继承王位的资格。
郑丹:楚灵王的亲信。
乾溪:地名,位于楚国。
汉水:汉水是长江的一条重要支流,流经今天的湖北省、河南省等地。
襄州:古代地名,位于今湖北省。
敛兵设守:收拢士兵,设防。
心腹:亲信。
灵王:指春秋时期楚国的一位君主,名熊虔,是楚共王的儿子,楚灵王的称号来源于他的谥号。
泉壤下:指死后的墓地。
私党:私人党羽。
强人:强者,此处指楚灵王。
釐泽:地名,位于楚国。
涓人:古代宫廷中的小官。
申亥:申亥是楚灵王的一位臣子,他在文中扮演了帮助灵王的角色。
芋尹:官职名,指申亥的父亲。
申无宇:申亥的父亲。
干糒:干粮,干粮食品。
崇宫邃室:崇宫指的是高大的宫殿,邃室是指深邃的房间,这里形容灵王居住的地方非常豪华。
筚门蓬户:筚门是指用竹条编成的门,蓬户是指用草编织的门,这里形容申亥家的简陋。
申亥农庄之家:指申亥的农庄住宅,与灵王之前的豪华宫殿形成对比。
申亥跪曰:跪是古代臣子对君王表示尊敬的一种姿势。
国中事情:指国内的政治、军事等事务。
申亥感灵王之恩:指申亥对灵王有恩,这里可能是指他在灵王危难时给予的帮助。
夏啮:夏啮是楚国的将领,他在文中参与了追捕灵王的活动。
平王:周朝的一位君主,名姬宜臼,是周宣王的儿子,周幽王的弟弟,因周幽王昏庸无道,被犬戎所杀,平王即位,迁都洛邑。
共王:指楚共王,是楚平王的父亲。
璧:古代的一种玉器,这里指共王在祈祷时用的玉璧。
司马督:司马督是楚国的将领,他在文中参与了围攻徐国的行动。
徐国:徐国是春秋时期的一个诸侯国,位于今天的江苏省北部。
吴公子光:吴公子光是吴国的君主,他在文中参与了击败司马督的行动。
楚州:楚州是春秋时期的一个地区,位于今天的江苏省北部。
子干、子晰:子干和子晰是楚灵王的儿子,他们在灵王死后争夺王位。
观从:观从是楚平王的大臣,他在文中参与了追捕灵王的活动。
连尹伍奢:连尹伍奢是楚平王的大臣,他在文中担任了太师的职务。
费无极:费无极是楚平王的大臣,他因善于谄媚而受到平王的宠爱。
大夫:大夫是古代中国的一种官职,地位仅次于诸侯,负责管理国家事务。
少师:少师是古代中国的一种官职,负责辅佐君主教育子弟。
东宫司马:东宫司马是古代中国的一种官职,负责东宫(君主的居所)的安全和保卫工作。
四境安谧:指国家的边境安定,没有战乱。
声色之乐:指音乐和女色等享乐之事。
吴取州来:吴国攻占了州来,州来是春秋时期的一个小国。
王不能报:指平王不能对吴国的侵略进行报复。
无极:指平王的世子少师,名字不详。
世子建:平王的儿子,即后来的周灵王。
谄佞:指阿谀奉承,谄媚。
令尹斗成然:楚国的大臣,官至令尹。
世子少师:周王的世子(太子)的辅佐官。
专恣:专横跋扈,不受约束。
谮而杀之:诬陷而将其杀害。
阳匄:楚国的另一位大臣,后来成为令尹。
右领:官职名,掌管军事。
祈宫:晋国修建的宫殿。
诸侯:指当时的各个国家。
贰心:指有二心,不忠诚。
昭公:晋国的一位君主,名姬伯瑕。
齐侯:齐国的君主。
晏婴:齐国的名臣,以机智著称。
修聘:古代国家间的外交使节访问。
古冶子:齐国的勇士。
左骖之马:左边驾车的马。
圉人:养马的人。
大鼋:一种大型的乌龟。
绛州:晋国的都城。
荀虒:晋国的名臣。
羊舌肹:晋国的名臣。
壶矢:古代的一种投壶游戏,用来赌博。
千岁:古代对君主或尊贵者的敬称。
盟无常主:结盟没有固定的盟主。
践土之盟:春秋时期晋国和鲁国在践土结盟,标志着晋国成为霸主。
徼惠于天子:向天子求取恩惠。
甲车:装甲战车。
诸侯师:诸侯的盟主。
平邱:地名,当时诸侯会盟的地方。
韩起:晋国的名臣。
弭兵之约:春秋时期晋国和楚国签订的停战协议。
陨灭:灭亡。
践土故事:指践土之盟的故事。
王臣:天子的臣子。
上卿:高级官员。
子服惠伯:鲁国的名臣。
荀伯:荀虒的尊称。
壶矢有灵:投壶游戏中的箭矢似乎有灵性。
侯统散:诸侯的统治力量分散。
祁篪:祈宫的另一种称呼。
列国离心:各个国家离心离德。
史臣:古代记录历史的官员。
分回分解:古代小说中常用的结尾语,表示故事未完待续。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七十回-评注
这段古文描绘了春秋时期晋国与齐国的外交斗争,通过细节和对话展现了当时政治的复杂性和人物性格的鲜明特点。
首先,‘平王既即位,四境安谧,颇事声色之乐’这一句,反映了平王在位期间国力的稳定,但同时也暗示了其沉迷于声色犬马,不理朝政。
‘吴取州来,王不能报’表明了晋国在面对外敌入侵时的无力,这也为后续的情节埋下了伏笔。
‘世子建恶其谄佞,颇疏远之’揭示了世子建对无极的厌恶,体现了世子建的政治敏锐性和对忠诚的重视。
‘令尹斗成然恃功专恣,无极谮而杀之’这句话展示了令尹斗成然的专横和阴险,以及无极的阴谋手段。
‘世子建每言成然之冤,无极心怀畏惧,由是阴与世子建有隙’说明了无极因世子建的反对而心生恐惧,并与之产生矛盾。
‘无极又荐鄢将师于平王,使为右领,亦有宠’则表现了无极在平王面前的得宠,以及他利用权力推荐的手段。
‘话分两头’这句话标志着故事情节的转折,引出了晋国与齐国的外交关系。
‘晋自筑祈宫之后,诸侯窥其志在苟安,皆有贰心’揭示了晋国在诸侯中的地位,以及诸侯对晋国的不信任。
‘昭公新立,欲修复先人之业’表现了晋昭公的雄心壮志,以及他想要恢复晋国霸业的决心。
‘齐侯遣晏婴如楚修聘,亦使人征朝于齐’说明了齐国的外交策略,以及其对晋国的不满。
‘齐景公见晋、楚多事,亦有意乘间图伯’揭示了齐景公想要乘机谋取霸业的野心。
‘方渡黄河,其左骖之马,乃景公所最爱者’这一句通过细节描写,展现了齐景公对马的喜爱,以及他对勇士古冶子的信任。
‘忽大雨骤至,波涛汹涌,舟船将覆’营造了一种紧张的氛围,为古冶子的英勇行为做了铺垫。
‘古冶子在侧,言曰:“君勿惧也,臣请为君索之。”’表现了古冶子的忠诚和勇敢。
‘乃解衣裸体,拔剑跃于水中,凌波踢浪而去’这一系列动作描写,生动地展现了古冶子的英勇。
‘景公大惊,古冶子在侧,言曰:“君勿惧也,臣请为君索之。”’通过对话,突出了古冶子的镇定和勇敢。
‘乃解衣裸体,拔剑跃于水中,凌波踢浪而去’这一系列动作描写,生动地展现了古冶子的英勇。
‘景公大骇曰:“真神勇也,先君徒设勇爵,焉有勇士如此哉!”’表现了景公对古冶子的敬佩和感激。
‘既至绛州,见了晋昭公,昭公设宴享之’这一段描述了晋昭公对齐景公的接待,展现了晋国的外交礼仪。
‘晋侯曰:“筵中无以为乐,请为君侯投壶赌酒。”’这句话体现了晋昭公想要通过投壶游戏来娱乐齐景公的意图。
‘齐侯拱手让晋侯先投,晋侯举矢在手,荀虒进辞曰:“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为诸侯师。”’通过对话,展现了晋国和齐国在投壶游戏中的较量。
‘晋侯投矢,果中中壶,将余矢弃掷于地,晋臣皆伏地称:“千岁。”’这一句表现了晋国对胜利的庆祝。
‘齐侯意殊不怿,举矢亦效其语曰:“有酒如渑,有肉如陵,寡人中此,与君代兴。”’通过对话,展现了齐景公对晋昭公的挑衅。
‘扑的投去,恰在中壶,与晋矢相并,齐侯大笑,亦弃余矢,晏婴亦伏地呼:“千岁!”’这一段描写了齐国的胜利和庆祝。
‘晋侯勃然变色,荀虒谓齐景公曰:“君失言矣,今日辱贶敝邑,正以寡君世主夏盟之故。君曰:‘代兴’,是何言也?”’这句话体现了晋昭公对齐景公言辞的愤怒。
‘晏婴代答曰:“盟无常主,惟有德者居焉,昔齐失霸业晋方代之,若晋有德,谁敢不服?如其无德,吴、楚亦将迭进,岂惟敝邑!”’通过晏婴的回答,展现了齐国的外交策略和对晋国的挑战。
‘羊舌肹曰:“晋已师诸侯矣,安用壶矢?此乃荀伯之失言也!”’这句话体现了羊舌肹对晋昭公不满,以及对荀虒的指责。
‘荀虒自知其误,嘿然不语’这一句表现了荀虒的尴尬和无奈。
‘齐臣古冶子立于阶下,厉声曰:“日昃君劳,可辞席矣!”’这句话展现了古冶子的直率和忠诚。
‘齐侯即逊谢而出,次日遂行’这一段描述了齐景公的退让和离开,为后续的情节埋下了伏笔。
‘羊舌肹曰:“诸侯将有离心,不以威胁之,必失霸业。”’这句话体现了羊舌肹对晋国霸业的担忧。
‘晋侯以为然,乃大阅甲兵之数,总计有四千乘,甲士三十万人’这一段描述了晋昭公准备应对诸侯离心的情况。
‘羊舌肹曰:“德虽不足,而众可用也。”’这句话体现了羊舌肹对晋国军事实力的自信。
‘于是先遣使如周,请王臣降临为重,因遍请诸侯,约以秋七月俱集平邱相会’这一段描述了晋昭公的外交策略,以及他想要召集诸侯的意图。
‘诸侯闻有王臣在会,无敢不赴者’这一句表明了诸侯对晋昭公的敬畏。
‘至期,晋昭公留韩起守国,率荀虒、魏舒、羊舌肹、羊舌鲋、籍谈、梁丙、张骼、智跞等,尽起四千乘之众,望濮阳城进发,连络三十余营,遍卫地皆晋兵’这一段描述了晋昭公的军事部署,以及他对战争胜利的信心。
‘周卿士刘献公挚先到,齐、宋、鲁、卫、郑、曹、莒、邾、滕、薛、杞、小邾十二路诸侯毕集,见晋师众盛,人人皆有惧色’这一段描述了诸侯对晋国军力的畏惧。
‘既会,羊舌肹捧盘盂进曰:“先臣赵武,误从弭兵之约,与楚通好,楚虔无信,自取陨灭,今寡君欲效践土故事,徼惠于天子,以镇抚诸夏,请诸君同歃为信!”’这一段描述了晋昭公在盟会上的发言,以及他对诸侯的诉求。
‘诸侯皆俯首曰:“敢不听命!”惟齐景公不应,羊舌肹曰:“齐侯岂不愿盟耶?”’这一段表现了齐景公对晋昭公的不满,以及他对盟会的抵制。
‘景公虑其见袭,乃改辞谢曰:“大国既以盟不可废,寡人敢自外耶?”’这一句体现了齐景公的退让和无奈。
‘于是晋侯先歃,齐、宋以下相继,刘挚王臣不使与盟,但监临其事而已’这一段描述了盟会的进行,以及刘挚王臣的职责。
‘邾、莒以鲁国屡屡侵伐,诉于晋侯,晋侯辞鲁昭公于会,执其上卿季孙意如,闭之幕中’这一段描述了晋昭公对鲁国的处理,以及他对邾、莒的支持。
‘子服惠伯私谓荀虒曰:“鲁地十倍邾、莒,晋若弃之,将改事齐、楚,于晋何益。且楚灭陈、蔡不救,而复弃兄弟之国乎?”’这一段展现了子服惠伯对晋昭公决策的担忧。
‘荀虒然其言,以告韩起,起言于晋侯,乃纵意如奔归,自是诸侯益不直晋,晋不复能主盟矣’这一段描述了晋昭公的决策失误,以及晋国在诸侯中的地位下降。
‘史臣有诗叹云:“侈心效楚筑祁篪,列国离心复示威。壶矢有灵侯统散,山河如故事全非。”’这一句总结了晋昭公的失败,以及晋国在春秋时期的衰落。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这句话预示了故事还有后续的发展,为读者留下了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