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冯梦龙(1574年-1646年),字犹龙,号卧龙,明末清初的小说家、戏剧家、文学评论家。冯梦龙的创作跨越了多个文体,他在小说、戏曲和文学批评方面都有杰出的贡献。尤其以其历史小说《东周列国志》广为流传,作品深入细致地描述了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
年代:成书于明代(约17世纪)。
内容简要:《东周列国志》是冯梦龙根据史书《左传》《史记》等历史记载,创作的关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小说。书中通过对东周时期诸侯国的兴衰历程进行详细描述,展现了当时复杂的政治局势、权力斗争、文化冲突以及人性的多样性。小说以丰富的史实为背景,辅以冯梦龙个人的想象与描写,将历史人物和事件生动地呈现出来,既有政治谋略的深刻剖析,也有人物命运的悲欢离合。《东周列国志》不仅是一部历史小说,也是一部社会历史的镜像,通过对那个时代社会、政治、军事等方面的深刻描绘,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全面了解春秋战国历史的重要渠道。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七十二回-原文
棠公尚捐躯奔父难伍子胥微服过昭关
话说伍员字子胥,监利人,生得身长一丈,腰大十围,眉广一尺,目光如电,有扛鼎拔山之勇,经文纬武之才。
乃世子太师连尹奢之子,棠君尚之弟。
尚与员俱随其父奢于城父。
鄢将师奉楚平王之命,欲诱二子入朝,先见了伍尚,因请见员。
尚乃持父手书入内,与员观看,曰:‘父幸免死,二子封侯,使者在门,弟可出见之。’
员曰:‘父得免死,已为至幸。二子何功,而复封侯,此诱我也。往必见诛!’
尚曰:‘父见有手书,岂相诳哉?’
员曰:‘吾父忠于国家,知我必欲报仇,故使并命于楚,以绝后虑。’
尚曰:‘吾弟乃臆度之语。万一父书果是真情,吾等不孝之罪何辞?’
员曰:‘兄且安坐,弟当卜其吉凶。’
员布卦已毕,曰:‘今日甲子日,时加于巳,支伤日下,气不相受,主君欺其臣,父欺其子。去且就诛,何封侯之有哉?’
尚曰:‘非贪侯爵,思见父耳。’
员曰:‘楚人畏吾兄弟在外,必不敢杀吾父,兄若误往,是速父之死也!’
尚曰:‘父子之爱,恩从中出。若得一面而死,亦所甘心!’
于是伍员乃仰天叹曰:‘与父俱诛,何益于事?兄必欲往,弟从此辞矣!’
尚泣曰:‘弟将何往?’
员曰:‘能报楚者,吾即从之。’
尚曰:‘吾之智力,远不及弟,我当归楚,汝适他国。我以殉父为孝,汝以复仇为孝。从此各行其志,不复相见矣!’
伍员拜了伍尚四拜,以当永诀。
尚拭泪出见鄢将师,言:‘弟不愿封爵,不能强之。’
将师只得同伍尚登车。
既见平王,王并囚之。
伍奢见伍尚单身归楚,叹曰:‘吾固知员之不来也!’
无极复奏曰:‘伍员尚在,宜急捕之,迟且逃矣。’
平王准奏,即遣大夫武城黑领精卒二百人,往袭伍员。
员探知楚兵来捕己,哭曰:‘吾父兄果不免矣!’
乃谓其妻贾氏曰:‘吾欲逃奔他国,借兵以报父兄之仇,不能顾汝,奈何?’
贾氏睁目视员曰:‘大丈夫含父兄之怨,如割肺肝,何暇为妇人计耶,子可速行,勿以妾为念!’
遂入户自缢。
伍员痛哭一场,藁葬其尸,即时收拾包裹,身穿素袍,贯弓佩剑而去。
未及半日,楚兵已至,围其家,搜伍员不得,度员必东走,遂命御者疾驱追之。
约行三百里,及于旷野无人之处。
员乃张弓布矢,射杀御者,复注矢欲射武城黑。
黑惧,下车欲走。
伍员曰:‘本欲杀汝,姑留汝命归报楚王,欲存楚国宗祀,必留我父兄之命。若其不然,吾必灭楚,亲斩楚王之头,以泄吾恨。’
武城黑抱头鼠窜,归报平王,言:‘伍员已先逃矣!’
平王大怒,即命费无极押伍奢父子于市曹斩之。
临刑,伍尚唾骂无极,‘谗言惑主,杀害忠良!’
伍奢止曰:‘见危授命,人臣之职,忠佞自有公论,何以詈为?但员儿不至,吾虑楚国君臣,自今以后,不得安然朝食矣!’
言罢,引颈受戮。
百姓观者,无不流涕。
是日天昏日暗,悲风惨冽。
史臣有诗云:‘惨惨悲风日失明,三朝忠裔忽遭坑。楚庭从此皆谗佞,引得吴兵入郢城。’
平王问:‘伍奢临刑有何怨言?’
无极曰:‘并无他语,但言伍员不至,楚国君臣不能安食也。’
平王曰:‘员虽走,必不远,宜更追之。’
乃遣左司马沈尹戍率三千人,穷其所往。
伍员行及大江,心生一计,将所穿白袍,挂于江边柳树之上,取双履弃于江边,足换芒鞋,沿江直下。
沈尹戍追至江口,得其袍履,回奏:‘伍员不知去向。’
无极进曰:‘臣有一计,可绝伍员之路。’
王问:‘何计?’
无极对曰:‘一面出榜四处悬挂,不拘何人,有能捕获伍员来者,赐粟五万石,爵上大夫;容留及纵放者,全家处斩。诏各路关津渡口,凡来往行人,严加盘诘。又遣使遍告列国诸侯,不得收藏伍员。彼进退无路,纵一时不能就擒,其势已孤,安能成其大事哉?’
平王悉从其计,画影图形,访拿伍员,各关隘十分紧急。
再说伍员沿江东下,一心欲投吴国,奈路途遥远,一时难达。
忽然想起:‘太子建逃奔宋国,何不从之?’
遂望睢阳一路而进。
行至中途,忽见一簇车马前来,伍员疑是楚兵截路,不敢出头,伏于林中察之,乃故人申包胥也,与员有八拜之交,因出使他国回转,在此经过。
伍员趋出,立于车左。
包胥慌忙下车相见,问:‘子胥何故独行至此?’
伍员把平王枉杀父兄之事,哭诉一遍。
包胥闻之,恻然动容,问曰:‘子今何往?’
员曰:‘吾闻‘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吾将奔往他国,借兵伐楚,生嚼楚王之肉,车裂无极之尸,方泄此恨。’
包胥劝曰:‘楚王虽无道,君也;子累世食其禄,君臣之分定矣。奈何以臣而仇君乎?’
员曰:‘昔桀、纣见诛于其臣,惟无道也!楚王纳子妇,弃嫡嗣,信谗佞,戮忠良,吾请兵入郢,乃为楚国扫荡污秽,况又有骨肉之仇乎?若不能灭楚,誓不立于天地之间!’
包胥曰:‘吾欲教子报楚,则为不忠;教子不报,又陷子于不孝。子勉之!行矣!朋友之谊,吾必不漏泄于人。然子能覆楚,吾必能存楚;子能危楚,吾必能安楚。’
伍员遂辞包胥而行。
不一日,到了宋国,寻见了太子建,抱头而哭,各诉平王之过恶。
员曰:‘太子曾见宋君否?’
建曰:‘宋国方有乱,君臣相攻,吾尚未通谒也!’
却说宋君名佐,乃宋平公嬖妾之子。
平公听寺人伊戾之谗,杀太子痤而立佐。
周景王十三年,平公薨,佐嗣立,是为元公。
元公为人,貌丑而性柔,多私无信,恶世卿华氏之强,与公子寅、公子御戎、向胜、向行等,谋欲除去之。
向胜泄其谋于向宁。
宁与华向、华定、华亥相善,谋先期作乱,华亥乃伪为有疾,群臣皆来问疾,华亥执公子寅与御戎杀之,囚向胜、向行于仓廪之中。
元公闻之,亟驾车亲至华氏之门,请释二向。
华亥并劫元公,索要世子及亲臣为质,方从其请。
元公曰:‘周、郑交质,自昔有之,寡人以世子质于卿家,卿之子亦应质于寡人!’
华氏商议,将华亥之子无慼、华定之子启、向宁之子向罗,质于公所,元公亦召世子栾,与母弟辰、公子地,质于华亥之家,华亥始释向胜、向行,从元公还朝。
元公与夫人心念世子栾,每日必至华氏,视世子食毕方归,华亥嫌其不便,欲送世子归宫,元公甚喜,向宁不肯曰:‘所以质太子者,惟不信也,若质去,祸必至矣!’
元公闻华亥中悔,大怒,召大司马华费遂,将师甲攻华氏,费遂对曰:‘世子在彼,君不念耶?’
元公曰:‘死生有命,寡人不能忍其耻辱!’
费遂曰:‘君意既决,老臣安敢庇其私族,以违君命哉?’
即日整顿兵甲,元公遂将所质华无慼、华启、向罗,尽皆斩首,将攻华氏。
华登素善于华亥,奔往告之,华亥忙集家甲迎战,兵败,向宁欲杀世子。
华亥曰:‘得罪于君,又杀君子,人将议我!’
乃尽归其质,与其党出奔陈国。
华费遂有三子,长华豸区,次华多僚,华登其第三子也。
多僚与豸区素不睦,因华氏之乱,谮于元公,言:‘华豸区实与亥、定同谋,今自陈召之,将为内应!’
元公信之,使寺人宜僚告于费遂。
费遂曰:‘此必多僚谮言也,君既疑豸区,则请逐之!’
华豸区之家臣张匄,微闻其事,讯于宜僚,宜僚不肯言,张匄拔剑在手,曰:‘汝若不言,吾即杀汝!’
宜僚惧,尽吐其实,张匄报于华豸区,请杀多僚。
华豸区曰:‘登出奔,已伤司马之心矣,吾兄弟复相残,何以自立,吾将避之!’
华豸区往辞其父,张匄从行,恰好费遂自朝中出,多僚为之御车,张匄一见,怒气勃发,拔佩剑砍杀多僚,劫华费遂同出卢门,屯于南里,使人至陈,招回华亥、向宁等一同谋叛。
宋元公拜乐大心为大将,率兵围南里,华登如楚借兵,楚平王使薳越帅师来救华氏,伍员闻楚师将到,曰:‘宋不可居矣!’
乃与太子建及其母子,西奔郑国。
有诗为证:
千里投人未息肩,卢门金鼓又喧天。
孤臣孽子多颠沛,又向荥阳快著鞭。
楚兵来救华氏,晋顷公亦率诸侯救宋,诸侯不欲与楚战,劝宋解南里之围,纵华亥、向宁等出奔楚国。
两下罢兵,此是后话。
是时郑上卿公孙侨新卒。
郑定公不胜痛悼,素知伍员乃三代忠臣之后,英雄无比;况且是时晋、郑方睦,与楚为仇,闻太子建之来,甚喜,使行人致馆,厚其廪饩,建与伍员每见郑伯,必哭诉其冤情。
郑定公曰:‘郑国微兵寡,不足用也。子欲报仇,何不谋之于晋?’
世子建留伍员于郑,亲往晋国,见晋顷公,顷公叩其备细,送居馆驿,召六卿共议伐楚之事。
哪六卿?魏舒、赵鞅、韩不信、士鞅、荀寅、荀跞。
时六卿用事,各不相下,君弱臣强,顷公不能自专。
就中惟魏舒、韩不信有贤声,余四卿皆贪权怙势之辈,而荀寅好赂尤甚。
郑子产当国,执礼相抗,晋卿畏之;及游吉代为执政,荀寅私遣人求货于吉,吉不从,由是寅有恶郑之心。
至是,密奏顷公曰:‘郑阴阳晋、楚之间,其心不定,非一日矣,今楚世子在郑,郑必信之,世子能为内应,我起兵灭郑,即以郑封太子,然后徐图灭楚,有何不可?’
顷公从其计,即命荀寅以其谋私告世子建,建欣然诺之。
建辞了晋顷公,回至郑国,与伍员商议其事,员谏曰:‘昔秦将杞子、杨孙谋袭郑国,事既不成,窜身无所。夫人以忠信待我,奈何谋之,此侥幸之计,必不可!’
建曰:‘吾已许晋君臣矣!’
员曰:‘不为晋应,未有罪也;若谋郑,则信义俱失,何以为人?子必行之,祸立至矣!’
建贪于得国,遂不听伍员之谏,以家财私募骁勇,复交结郑伯左右,冀其助己,左右受其贿赂,转相要结。
因晋国私遣人至建处,约会日期,其谋渐泄,遂有人密地投首,郑定公与游吉计议,召太子建游于后圃,从者皆不得入。
三杯酒罢,郑伯曰:‘寡人好意容留太子,不曾怠慢,太子奈何见图?’
建曰:‘从无此意。’
定公使左右面质其事,太子建不能讳,郑伯大怒,喝令力士,擒建于席上,斩之,并诛左右受赂不出首者二十余人。
伍员在馆驿,忽然肉跳不止,曰:‘太子危矣!’
少顷,建从人逃回驿中,言太子被杀之事,伍员即时携建子胜出了郑城,思量无路可奔,只得往吴国逃难。
髯翁有诗,单咏太子建自取杀身之祸,诗云:
亲父如仇隔釜鬵,郑君假馆反谋侵。
人情难料皆如此,冷尽英雄好义心。
再说伍员同公子胜,惧郑国来追,一路昼伏夜行,千辛万苦,不必细述。
行过陈国,知陈非驻足之处,复东行数日,将近昭关。
那座关在小岘山之西,两山并峙,中间一口,为庐、濠往来之冲,出了此关,便是大江,通吴的水路了,形势险隘,原设有官把守,近因盘诘伍员,特遣右司马薳越带领大军驻扎于此。
伍员行至历阳山,离昭关约六十里之程,偃息深林,徘徊不进。
忽有一老父携杖而来,径入林中,见伍员,奇其貌,乃前揖之,员亦答礼,老父曰:‘君能非伍氏子乎?’员大骇曰:‘何为问及于此?’老父曰:‘吾乃扁鹊之弟子东皋公也,自少以医术游于列国,今年老,隐居于此。数日前,薳将军有小恙,邀某往视,见关上悬有伍子胥形貌,与君正相似,是以问之。君不必讳,寒舍只在山后,请那步暂过,有话可以商量。’伍员知其非常人,乃同公子胜随东皋公而行。
约数里,有一茅庄,东皋公揖伍员而入,进入草堂,伍员再拜,东皋公慌忙答礼曰:‘此尚非君停足之处。’复引至堂后西偏,进一小小笆门,过一竹园,园后有土屋三间,其门如窦,低头而入,内设床几,左右开小窗透光,东皋公推伍员上座,员指公子胜曰:‘有小主在,吾当侧侍。’东皋公问:‘何人?’员曰:‘此即楚太子建之子,名胜。某实子胥也。以公长者,不敢隐情。某有父兄切骨之仇,誓欲图报,幸公勿泄!’
东皋公乃坐胜于上,自己与伍员东西相对,谓员曰:‘老夫但有济人之术,岂有杀人之心哉?此处虽住一年半载,亦无人知觉,但昭关设守甚严,公子如何可过,必思一万全之策,方可无虞。’员下跪曰:‘先生何计能脱我难,日后必当重报!’东皋公曰:‘此处荒僻无人,公子且宽留,容某寻思一策,送尔君臣过关。’员称谢,东皋公每日以酒食款待,一住七日,并不言过关之事。
伍员乃谓东皋公曰:‘某有大仇在心,以刻为岁,迁延于此,宛如死人,先生高义,宁不哀乎?’东皋公曰:‘老夫思之已熟,欲待一人未至耳。’伍员狐疑不决。
是夜,寝不能寐,欲要辞了东皋公前行,恐不能过关,反惹其祸;欲待再住,又恐担搁时日,所待者又不知何人?展转寻思,反侧不安,身心如在芒刺之中。卧而复起,绕室而走,不觉东方发白。
只见东皋公叩门而入,见了伍员,大惊曰:‘足下须鬓,何以忽然改色,得无愁思所致耶?’员不信,取镜照之,已苍然颁白矣。世传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愁白了头,非浪言也。员乃投镜于地,痛哭曰:‘一事无成,双鬓已斑。天乎!天乎!’东皋公曰:‘足下勿得悲伤,此乃足下佳兆也。’
员拭泪问曰:‘何谓佳兆?’东皋公曰:‘公状貌雄伟,见者易识,今须鬓顿白,一时难辨,可以混过俗眼,况吾友,老夫已请到,吾计成矣!’员曰:‘先生计安在?’
东皋公曰:‘吾友复姓皇甫,名讷,从此西南七十里龙洞山居住,此人身长九尺,眉广八寸,仿佛与足下相似,教他假份作足下,足下却份为仆者,倘吾友被执,纷论之间,足下便可抢过昭关矣!’伍员曰:‘先生之计虽善,但累及贵友,于心不安!’东皋公曰:‘这个不妨,自有解救之策在后,老夫已与吾友备细言之,此君亦慷慨之士,直任无辞,不心过虑!’
言毕,遂使人请皇甫讷至土室中,与伍员相见,员视之,果有三分相像,心中不胜之喜。东皋公又将药汤与伍员洗脸,变其颜色,捱至黄昏,使伍员解其素服,与皇甫讷穿之,另将紧身褐衣,与员穿著,扮作仆者,芈胜亦更衣,如村家小儿之状,伍员同公子胜拜了东皋公四拜,‘异日倘有出头之日,定当重报!’
东皋公曰:‘老夫哀君受冤,故欲相脱,岂望报也!’
员与胜跟随皇甫讷,连夜望昭关而行,黎明已到,正值开关。
却说楚将薳越,坚守关门,号令:‘凡北人东度者,务要盘诘明白,方许过关!’关前画有伍子胥面貌查对。真个‘水泄不通,鸟飞不过。’皇甫讷刚到关门,关卒见其状貌,与图形相似,身穿素缟,且有惊悸之状,即时盘住,入报薳越,越飞驰出关,遥望之曰:‘是矣!’喝令左右一齐下手,将讷拥入关上,讷诈为不知其故,但乞放生。那些守关将士,及关前后百姓,初闻捉得子胥,尽皆踊跃观看。
伍员乘关门大开,带领公子胜,杂于众人之中,一来扰攘之际,二来装扮不同,三来子胥面色既改,须鬓俱白,老少不同,急切无人认得,四来都道子胥已获,便不去盘诘了,遂捱捱挤挤,混出关门。正是:‘鲤鱼脱却金钩去,摆尾摇头再不来。’有诗为证:
千群虎豹据雄关,一介亡臣已下山。
从此勾吴添胜气,郢都兵革不能闲。
再说楚将薳越,欲将皇甫讷绑缚拷打,责令供状,解去郢都。讷辨曰:‘吾乃龙洞山下隐士皇甫讷也,欲从故人东皋公出关东游,并无触犯,何故见擒?’薳越闻其声音,想道:‘子胥目如闪电,声若洪钟,此人形貌虽然相近,其声低小,岂途路风霜所致耶?’
正疑惑间,忽报‘东皋公来见。’
薳越命押在一边,延东皋公入,各序宾主而坐,
东皋公曰:‘老汉欲出关东游,闻将军捉得亡臣伍子胥,特来称贺。’
薳越曰:‘小卒拿得一人,貌类子胥,而未肯招承。’
东皋公曰:‘将军与子胥父子,共立楚朝,岂不能辨别真伪耶?’
薳越曰:‘子胥目如闪电,声如洪钟,此人目小而声雌,吾疑憔悴已久,失其故态耳!’
东皋公曰:‘老汉与子胥亦有一面,请借此人与吾辨之,便知虚实!’
薳越命取原囚至前,讷望见东皋公,遽呼曰:‘公相期出关,何不早至?累我受辱。’
东皋公笑谓薳越曰:‘将军误矣,此吾乡友皇甫讷也,约吾同游,期定关前相会,不意他先行一程,将军不信,老夫有过关文牒在此,焉可诬为亡臣耶?’
言毕,即于袖中取出言牒,呈与薳越观看,越大惭,亲释其缚,命酒压惊曰:‘此乃小卒识认不真,万勿见怪。’
东皋公曰:‘此将军为朝廷执法,老夫何怪之有?’
薳越又取金帛相助,为东游之资,二人称谢下关。
薳越号令将士,坚守如故。
再说伍员过了昭关,心中暗喜,放步而行。
走了不上数里,遇著一人,伍员认得他姓左名诚,见为昭关击柝小吏,他原是城父人,曾跟随伍家父子射猎,所以识认颇真。
见伍员,大惊曰:‘朝廷索公子甚急,公子如何过关?’
伍员曰:‘主公知我有一颗夜光之珠,问我取索,此珠已落人手,将往取之,适才禀过薳将军,蒙他释放来的。’
左诚不信曰:‘楚王有令:‘纵放公子者,全家处斩!’某请同公子暂回关上,问明了主将,方才可行。’
伍员曰:‘若见主将,我说美珠已交付与你,恐汝难于分剖,不如做人情放我,他日好相见也!’
左诚知伍员英勇,不敢相抗,遂纵之东行,回到关上,隐过其事不提。
伍员疾行,至于鄂渚,遥望大江,茫茫浩浩,波涛万顷,无舟可渡,伍员前阻大水,后虑追兵,心中十分危急。
忽见有渔翁乘船,从下流泝水而上,员喜曰:‘天不绝我命也!’乃急呼曰:‘渔父渡我!渔父速速渡我!’
那渔父方欲拢船,见岸上又有人行动,乃放声歌曰:‘日月昭昭乎侵已驰,与子期乎芦之漪。’
伍员闻歌会意,即望下流沿江趋走,至于芦洲,以芦荻自隐,少顷,渔翁将船拢岸,不见了伍员,复放声歌曰:‘日已夕兮,予心忧悲,月已驰兮,何不渡为?’
伍员同芈胜从芦丛中钻出,渔翁急招之,二人践石登舟,渔翁将船一篙点开,轻划兰桨,飘飘而去,不勾一个时辰,达于对岸。
渔翁曰:‘夜来梦将星坠于吾舟,老汉知必有异人问渡,所以荡桨出来,不期遇子,观子容貌,的非常人,可实告我,勿相隐也!’
伍员遂告姓名,渔翁嗟呀不已,曰:‘子面有饥色,吾往取食啖子,子姑少待。’
渔翁将舟系于绿杨下,入村取食,久而不至,员谓胜曰:‘人心难测,安知不聚徒擒我?’乃复隐于芦花深处。
少顷,渔翁取麦饭、鲍鱼羹、盎浆,来至树下,不见伍员,乃高唤曰:‘芦中人,芦中人,吾非以子求利者也!’
伍员乃出芦中而应。
渔翁曰:‘知子饥困,特为取食,奈何相避耶?’
伍员曰:‘性命属天,今属于丈人矣,忧患所积,中心皇皇,岂敢相避?’
渔翁进食,员与胜饱餐一顿,临去,解佩剑以授渔翁,曰:‘此先王所赐,吾祖父佩之三世矣,中有七星,价值百金,以此答丈人之惠。’
渔翁笑曰:‘吾闻楚王有令:‘得伍员者,赐粟五万石,爵上大夫。’吾不图上卿之赏,而利汝百金之剑乎?且‘君子无剑不游。’子所必需,吾无所用也!’
员曰:‘丈人既不受剑,愿乞姓名,以图后报!’
渔翁怒曰:‘吾以子含冤负屈,故渡汝过江,子以后报啖我,非丈夫也!’
员曰:‘丈人虽不望报,某心何以自安?’固请言之,渔翁曰:‘今日相逢,子逃楚难,吾纵楚贼,安用姓名为哉?况我舟楫活计,波浪生涯,虽有名姓,何期而会?万一天遣相逢,我但呼子为‘芦中人’,子呼我为‘渔丈人’,足为志记耳。’
员乃欣然拜谢,方行数步,复转身谓渔翁曰:‘倘后有追兵来至,勿泄吾机。’
只因转身一言,有分丧了渔翁性命。
要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七十二回-译文
棠公尚为了父亲的危难而捐躯,伍子胥则换上便装悄悄通过了昭关。
伍员,字子胥,是监利人,身高一丈,腰围十围,眉毛宽广一尺,目光如电,有举鼎拔山之勇,文武双全。他是世子太师连尹奢的儿子,棠君尚的弟弟。尚和员都跟随他们的父亲奢在城父。
鄢将师奉楚平王的命令,想要诱使这两个儿子进朝廷,首先见到了伍尚,于是请求见伍员。
尚拿着父亲的手书进去,和员一起看,说:‘父亲幸免于难,两个儿子被封侯,使者就在门外,弟弟可以出去见他们。’员说:‘父亲得以免死,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两个儿子有什么功绩,还要封侯,这分明是诱骗我们。去了必然会被杀掉!’尚说:‘父亲有手书,怎么会骗我们呢?’员说:‘我的父亲忠于国家,知道我一定会想要报仇,所以让他在楚国也有命令,以消除后顾之忧。’尚说:‘我弟弟这是猜测。万一父亲的书信是真的,我们怎么能够逃避不孝之罪呢?’员说:‘哥哥你先坐着,我去占卜一下吉凶。’
员布好了卦象,说:‘今天是甲子日,时辰加在巳时,支伤在日下,气不相容,主君欺骗他的臣子,父亲欺骗他的儿子。去了就会被杀,哪里还有什么封侯的事情呢?’尚说:‘不是贪图侯爵,只是想见父亲而已。’员说:‘楚人害怕我们在外,一定不敢杀我父亲,哥哥如果误入歧途,那就是加速父亲的死亡!’尚说:‘父子之间的爱,是出自内心的。如果能够再见一面而死,我也心甘情愿!’于是伍员仰望天空叹息说:‘和父亲一起被杀,对事情有什么帮助?哥哥如果一定要去,我从今以后就和你分别了!’尚哭着说:‘弟弟你要去哪里?’员说:‘能够报仇的人,我就跟随他。’尚说:‘我的智力和能力远远不及弟弟,我应该回楚国,你则去其他国家。我以殉父为孝,你以复仇为孝。从此我们各自追求自己的志向,不再相见!’
伍员向伍尚行了四拜,以示永别。尚擦着眼泪出去见鄢将师,说:‘弟弟不愿意接受封爵,我不能强迫他。’将师只得和伍尚一起上车。见到平王后,王将他们一起囚禁。
伍奢看到伍尚一个人回来楚国,叹息说:‘我本来就知道员不会来的!’
无极再次上奏说:‘伍员和伍尚还在,应该紧急捕捉他们,否则他们就会逃跑了。’平王批准了他的奏请,立即派遣大夫武城黑带领两百精兵去袭击伍员。
员探知楚军来抓捕自己,哭着说:‘我父亲和哥哥果然无法幸免了!’于是对妻子贾氏说:‘我想逃跑到其他国家,借兵来报仇,不能照顾你了,怎么办?’贾氏睁开眼睛看着员说:‘大丈夫胸怀父兄之仇,就像割掉肺肝一样,哪里有时间考虑妇人呢?你可以赶快走,不要挂念我!’于是她回到屋内自缢。
伍员痛哭一场,草草埋葬了她的尸体,立即收拾行李,穿上素色袍子,戴上弓箭,佩上宝剑离开了。
不到半天,楚军就到了,包围了他的家,但没有找到伍员,估计他一定往东跑了,于是命令车夫快速追赶。大约行进了三百里,到了一个空旷无人的地方。
员拉开弓,射杀了车夫,再次装上箭,想要射杀武城黑。黑害怕了,下车想要逃跑。员说:‘本来想要杀你,但暂且留你一条命回去报告楚王,想要保存楚国的宗庙,就必须留下我父亲和哥哥的性命。如果不然,我必将灭掉楚国,亲自砍下楚王的头颅,以泄我心头之恨。’
武城黑抱着头像老鼠一样逃跑,回去报告平王说:‘伍员已经先逃跑了!’平王大怒,立即命令费无极将伍奢父子带到市曹处斩。
临刑时,伍尚吐口水骂费无极说:‘谗言惑主,杀害忠良!’伍奢阻止说:‘在危难中献出生命,是臣子的职责,忠奸自有公论,为什么要骂呢?只是员儿没有来,我担心楚国君臣,从今以后,不能安心吃饭了!’说完,引颈受戮。观看的百姓,没有不流泪的。那天天气昏暗,悲风凄厉。史臣有诗云:‘惨惨悲风日失明,三朝忠裔忽遭坑。楚庭从此皆谗佞,引得吴兵入郢城。’
平王问:‘伍奢临刑有什么怨言?’无极说:‘没有其他的话,只是说伍员没有来,楚国君臣不能安心吃饭了。’平王说:‘员虽然跑了,但不会跑得太远,应该再次追捕他。’于是派遣左司马沈尹戍率领三千人,追查他的去向。
伍员走到大江边,心生一计,把所穿的白袍挂在江边的柳树上,把鞋子扔在江边,光着脚换上草鞋,沿着江边一直走下去。
沈尹戍追到江口,找到了他的袍子和鞋子,回去报告说:‘伍员不知道去了哪里。’无极进言说:‘我有一个计策,可以断绝伍员的去路。’王问:‘什么计策?’无极回答说:‘一方面在各地张贴告示,不论是谁,只要能捕获伍员,就赏赐五万石粮食,封为上大夫;如果容留或放走他,全家处斩。命令各路关卡渡口,对所有过往行人进行严格盘查。再派遣使者告诉各国诸侯,不得收留伍员。这样,他进退无路,即使一时不能被擒获,他的形势也已经很孤立了,怎么能够完成他的大业呢?’
平王采纳了他的计策,画了伍员的画像,四处寻找捕捉他,各处关卡都十分紧急。
再说伍员沿着江边向东走,一心想要投奔吴国,但路途遥远,一时难以到达。忽然想起:‘太子建逃到了宋国,为什么不跟随他呢?’于是朝着睢阳的方向前进。
行至中途,忽然看到一队车马过来,伍员怀疑是楚兵截路,不敢露头,躲在树林中观察,原来是他的老朋友申包胥,两人有八拜之交,因为出使他国回来,在这里经过。
伍员快步出来,站在车左边。包胥慌忙下车相见,问:‘子胥为什么一个人来到这里?’伍员把平王冤杀父兄的事情哭诉了一遍。
包胥听后,感到非常同情,问:‘你现在要去哪里?’员说:‘我听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要逃到其他国家,借兵攻打楚国,活生生地吃掉楚王的肉,把费无极的尸体车裂,才能发泄我的仇恨。’包胥劝告说:‘楚王虽然无道,但也是君主;你世世代代都吃着他的俸禄,君臣之间的关系已经确定。怎么能以臣子的身份去仇恨君主呢?’员说:‘以前桀、纣被他们的臣子所杀,正是因为他们无道!楚王接纳了儿媳,抛弃了嫡子,相信谗言,杀害忠良,我请求出兵攻打郢城,是为了为楚国清除污秽,何况还有骨肉之仇呢?如果不能灭掉楚国,我发誓不会活在天地之间!’包胥说:‘我想教你报仇,那就是不忠;不教你报仇,又让你陷入不孝。你努力吧!朋友之间的情谊,我绝不会泄露给其他人。但是你能够颠覆楚国,我就能保存楚国;你能够危害楚国,我就能使楚国安定。’伍员于是告别了包胥继续前行。
不久之后,伍员到达了宋国,找到了太子建,抱头痛哭,各自诉说了平王的恶行。
员说:‘太子曾经见过宋君吗?’建说:‘宋国现在正有内乱,君臣相互攻击,我还没有去拜见宋君呢!’
宋国的君主名叫宋佐,是宋平公的宠妾所生的儿子。平公听信了寺人伊戾的谗言,杀害了太子痤,立佐为君。周景王十三年,平公去世,佐继位,成为宋元公。元公长相丑陋,性格柔和,多私心且无信用,憎恨世族华氏的强大,与公子寅、公子御戎、向胜、向行等人密谋要除掉华氏。
向胜将他们的计划泄露给了向宁。向宁与华向、华定、华亥关系好,计划提前发动叛乱,华亥假装生病,群臣都来探望,华亥就趁机杀死了公子寅和公子御戎,将向胜和向行囚禁在粮仓中。元公得知后,立刻驾车亲自到华氏家门前,请求释放向胜和向行。华亥劫持了元公,要求他以世子作为人质,才同意释放。
元公说:‘周、郑两国交换人质,自古以来就有,我将世子作为人质放在卿家,卿的儿子也应该作为人质放在我这里!’
华氏家族商议后,将华亥的儿子无慼、华定之子启、向宁之子向罗作为人质放在元公那里,元公也召见了世子栾,与他的弟弟辰、公子地作为人质在华亥家,华亥这才释放了向胜和向行,与元公一同回朝。
元公和他的夫人每天都牵挂着世子栾,必定会到华氏家,等世子吃完饭才回家。华亥觉得不方便,想要送世子回宫,元公非常高兴,但向宁不同意说:‘之所以将太子作为人质,正是因为不相信他,如果人质被送走,灾祸必然到来!’元公听说华亥后悔,非常愤怒,召见大司马华费遂,准备带领甲士攻打华氏。
华费遂回答说:‘世子在那里,您难道不关心吗?’元公说:‘生死有命,我无法忍受这种耻辱!’华费遂说:‘您的决心已定,我这个老臣怎么敢庇护自己的私族,违背您的命令呢?’当天就整顿了兵甲,元公于是将所有作为人质的人,包括华无慼、华启、向罗,全部斩首,准备攻打华氏。
华登与华亥关系很好,跑去告诉华亥,华亥急忙召集家中的士兵迎战,但战败了。向宁想要杀世子。华亥说:‘得罪了君主,又杀了君子,人们会议论我的!’于是放回了所有人质,与他的同党一起逃到了陈国。
华费遂有三个儿子,长子华豸区,次子华多僚,华登是第三个儿子。多僚与豸区关系不好,因为华氏的乱事,向元公诬陷华豸区,说:‘华豸区实际上与华亥、华定同谋,现在他自陈国召回,将成为内应!’元公相信了他的话,让寺人宜僚告诉华费遂。
华费遂说:‘这一定是多僚的诬告,君主既然怀疑豸区,那就请将他驱逐!’华豸区的家臣张匄,隐约听到了这件事,向宜僚询问,宜僚不肯说,张匄拔剑在手,说:‘你若不说,我就杀了你!’宜僚害怕,全部说了出来,张匄报告给了华豸区,请求杀死多僚。
华豸区说:‘华登逃亡,已经伤害了大司马的心了,我们兄弟再互相残杀,怎么能自立呢?我将避开这件事!’
华豸区去辞别他的父亲,张匄随行,恰好华费遂从朝廷出来,多僚为他驾车,张匄一见,怒气冲冲,拔剑砍杀了多僚,劫持华费遂一同出了卢门,驻扎在南里,派人到陈国,召回华亥、向宁等人一起谋反。
宋元公任命乐大心为大将,率领军队围攻南里,华登前往楚国借兵,楚平王派薳越率领军队来救华氏,伍员听说楚军即将到来,说:‘宋国不能待了!’于是与太子建及其母子,一起逃往郑国。有诗为证:千里投人未息肩,卢门金鼓又喧天。孤臣孽子多颠沛,又向荥阳快著鞭。
楚军来救华氏,晋顷公也率领诸侯来救宋,诸侯不想与楚军作战,劝说宋国解除对南里的围攻,让华亥、向宁等人逃到楚国。双方停止了战争,这是后来的事情。
当时郑国的上卿公孙侨刚刚去世。郑定公非常悲痛,他知道伍员是三代忠臣的后代,英雄无比;而且当时晋国和郑国关系友好,与楚国为敌,听说太子建来了,非常高兴,让使者安排住处,提供了丰盛的饮食,建和伍员每次见到郑伯,都会哭泣诉说他们的冤情。
郑定公说:‘郑国兵力薄弱,不足以使用。您想要报仇,为什么不向晋国求助?’世子建留下伍员在郑国,亲自前往晋国,见到晋顷公,顷公详细询问了他的情况,安排他住在驿馆,召集六卿共同商议攻打楚国的事。
这六卿是谁?魏舒、赵鞅、韩不信、士鞅、荀寅、荀跞。当时六卿掌权,彼此不相让,君主软弱,臣子强大,晋顷公无法独自决断。其中只有魏舒、韩不信有贤名,其余四卿都是贪权势的,而荀寅尤其喜欢贿赂。郑国的子产执政时,坚持礼节对抗,晋国的卿大夫都敬畏他;等到游吉接替执政,荀寅私下派人向吉行贿,吉没有接受,因此荀寅对郑国产生了恶感。
到了这个时候,荀寅秘密上奏晋顷公说:‘郑国在晋国和楚国之间摇摆不定,其心思不稳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现在楚国的太子建在郑国,郑国一定会信任他,太子建可以作为内应,我们起兵灭掉郑国,然后将郑国封给太子,然后再慢慢图谋灭掉楚国,有什么不可以的?’晋顷公采纳了他的建议,立即命令荀寅将这个计划私下告诉太子建,建欣然同意。
建告别了晋顷公,回到郑国,与伍员商议这件事,伍员劝阻说:‘以前秦国的将领杞子、杨孙密谋袭击郑国,事情没有成功,无处可逃。夫人用忠诚和信任对待我,我怎么能密谋对付她呢?这是侥幸的想法,绝对不可行!’建说:‘我已经答应了晋国的大臣们!’伍员说:‘不响应晋国,没有罪;如果密谋对付郑国,就失去了信义,怎么能做人呢?您一定要这么做,灾祸马上就会到来!’
建贪图得到国家,不听伍员的劝阻,用家财私自招募勇士,又与郑伯的亲信交好,希望他们帮助自己,亲信们接受了贿赂,互相勾结。因为晋国私下派人到建那里,约定日期,他们的计划逐渐泄露,于是有人秘密地投递了消息,郑定公和游吉商议后,召见太子建在后花园游玩,随从都不能进入。
喝完三杯酒后,郑伯说:‘我好好款待太子,没有怠慢,太子为什么想要谋害我?’建说:‘我从没有这个意思。’定公让左右的人当面对质,太子建无法隐瞒,郑伯非常愤怒,命令力士,在席上将建擒获,斩首,并处死了二十多个受贿而不举报的人。
伍员在驿馆,突然感到肉跳不止,说:‘太子危险了!’不久,建的随从逃回驿馆,说太子被杀的事情,伍员立刻带着建的儿子胜离开了郑城,考虑没有路可走,只能逃往吴国。髯翁有诗,专门描述太子建自取杀身之祸,诗云:亲父如仇隔釜鬵,郑君假馆反谋侵。人情难料皆如此,冷尽英雄好义心。
再说伍员和公子胜,害怕郑国来追捕,一路上白天隐藏,晚上行进,经历了千辛万苦,这里不再细说。
经过陈国,知道陈国不是可以停留的地方,于是又向东行进了几天,接近了昭关。那座关位于小岘山的西边,两座山并立,中间有一道关口,是庐、濠两地往来的必经之地。出了这个关口,就是大江,通往吴国的水路。这里的形势险要,原本有官吏把守,最近因为追查伍员,特别派遣右司马薳越带领大军驻扎在这里。
伍员行至历阳山,离昭关大约六十里,他在深林中休息,徘徊不前。
突然有一位老者拄着拐杖走来,径直走进林中,见到伍员后觉得他容貌奇特,于是上前向他行礼,伍员也回礼。老者说:‘您难道不是伍氏的儿子吗?’伍员大惊:‘您怎么会问这个问题?’老者说:‘我是扁鹊的弟子东皋公,自小以医术游历各国,如今年老,隐居在此。几天前,薳将军身体不适,邀请我去探望,看到关上挂着伍子胥的画像,和您长得非常相似,所以问您。您不必隐瞒,我的家就在山后,请您暂时过来,我们可以商量一下。’伍员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就和公子胜一起跟着东皋公走。
大约走了几里路,有一座茅草屋,东皋公向伍员行礼,请他进去。进入草堂后,伍员再次行礼,东皋公慌忙还礼说:‘这里还不是您停留的地方。’然后又领着他到了堂后的西边,进了一个小栅栏门,穿过一个竹园,园后有三间土屋,门像洞一样,低头进去,里面设有床和桌子,左右开有小窗户透光。东皋公让伍员坐在上座,伍员指着公子胜说:‘有小主人在这里,我应该坐在旁边。’东皋公问:‘是谁?’伍员说:‘这位是楚太子建的儿子,名叫胜。我是伍子胥,实在不敢隐瞒。我有父兄的深仇大恨,发誓要报仇,希望您不要泄露。’
东皋公于是让胜坐在上座,自己和伍员东西相对,对伍员说:‘老夫只有帮助人的方法,哪里有杀害人的心思呢?这里虽然偏僻,但住上一年半载,也没有人知道。只是昭关的守卫非常严格,公子您如何能过去?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才能没有危险。’伍员跪下说:‘先生,您有什么办法能帮我脱离困境,将来我一定会重重报答您!’东皋公说:‘这里荒无人烟,公子暂且留下,让我想想办法,送您和公子过关。’伍员表示感谢,东皋公每天以酒食款待他,一住就是七天,但并没有提到过关的事情。
伍员对东皋公说:‘我心中有深仇大恨,已经刻骨铭心,在这里拖延时间,就像死人一样。先生的高尚品德,难道不令人感到悲哀吗?’东皋公说:‘我已经想得很清楚,只等一个人到来。’伍员犹豫不决。
那一夜,伍员无法入睡,想要告别东皋公独自前行,但又担心不能过关,反而招来麻烦;想要再住一段时间,又担心耽误时间,而且不知道等待的人是谁?他辗转反侧,心神不宁,感觉身体像是在芒刺中。他躺在床上又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知不觉东方已经发白。
只见东皋公敲门进来,看到伍员,大惊说:‘您的须发怎么突然变白了,是不是因为忧愁?’伍员不信,拿起镜子一照,已经变得苍老而斑白。世人传说伍子胥过昭关,一夜之间愁白了头,这不是夸张的说法。伍员于是把镜子扔在地上,痛哭流涕:‘一事无成,双鬓已经斑白。天啊!天啊!’东皋公说:‘您不必悲伤,这是您的吉祥之兆。’
伍员擦干眼泪问:‘什么叫做吉祥之兆?’东皋公说:‘您的身材魁梧,很容易被人认出,现在您的须发变白,一时难以辨认,可以混过世俗的眼睛。我已经请到我的朋友,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伍员问:‘先生的计划是什么?’
东皋公说:‘我的朋友复姓皇甫,名叫讷,住在离这里西南七十里的龙洞山。这个人身高九尺,眉毛宽八寸,看起来和您很相似。我让他假扮成您的样子,您则扮成仆人。如果我的朋友被抓住,在混乱中,您就可以趁机混过关了!’伍员说:‘先生的计划虽然好,但会连累到您的朋友,我心里过意不去!’东皋公说:‘这没关系,后面自有解救之策。我已经和我的朋友详细说过,他也是一位豪爽的人,毫不犹豫,不必担心!’
说完,东皋公派人请皇甫讷到土屋中,和伍员见面。伍员一看,果然有三分相似,心中非常高兴。东皋公又给伍员洗脸,改变他的颜色,等到黄昏时分,让伍员脱下平时的衣服,和皇甫讷换上,然后给伍员穿上紧身短衣,扮成仆人,胜也换上了衣服,看起来像村里的孩子。伍员和公子胜向东皋公行礼四次,‘他日如果有出头之日,定当重重报答您!’
东皋公说:‘我同情您受到冤屈,所以想帮助您脱离困境,哪里是希望您报答呢!’
伍员和胜跟着皇甫讷,连夜向昭关走去,黎明时分已经到达,正好开关。
再说楚将薳越,坚守关门,下令:‘所有从北方东行的人,必须查问清楚,才能放行!’关前画有伍子胥的画像用于查对。真的是‘水泄不通,鸟飞不过。’皇甫讷刚到关门,守关士兵看到他的样子,和画像相似,穿着素色衣服,而且看起来有些惊慌,立刻将他抓住,报告给薳越。薳越飞驰出关,远远望见,大喊:‘没错!’命令左右一起动手,将讷押上关。讷假装不知道原因,只求放他一条生路。那些守关的士兵和关前的百姓,一开始听说抓住了子胥,都争先恐后地来看。
伍员趁着关门大开,带着公子胜,混在人群中,一来是混乱之中,二来是因为装扮不同,三来是因为伍子胥的面色已经改变,须发都白了,老少不同,急切之间没有人认得他,四来是因为大家都说子胥已经被抓,所以没有人再盘问,就这样挤挤搡搡,混出了关门。正是:‘鲤鱼脱却金钩去,摆尾摇头再不来。’有诗为证:‘千群虎豹据雄关,一介亡臣已下山。从此勾吴添胜气,郢都兵革不能闲。’
再说楚将薳越,想要将皇甫讷绑起来拷打,逼他写下供词,解往郢都。讷辩解说:‘我是龙洞山下的隐士皇甫讷,想要跟随我的老朋友东皋公出关东游,并没有触犯什么,为什么要抓我?’薳越听到他的声音,想到:‘子胥的眼睛像闪电,声音像洪钟,这个人虽然长相相似,但声音低沉,难道是路上的风霜造成的吗?’
正在疑惑的时候,突然有人报告说‘东皋公要来见。’薳越命令把他带到一边,然后请东皋公进来,宾主双方各自坐下,东皋公说:‘老汉我想出关东游,听说将军抓住了逃臣伍子胥,特地来祝贺。’薳越说:‘我这个小兵抓到一个人,长得像子胥,但他不肯承认。’东皋公说:‘将军和子胥是父子,一起为楚朝效力,难道不能分辨出真假吗?’薳越说:‘子胥的眼睛像闪电,声音像洪钟,这个人眼睛小声音细,我怀疑他已经憔悴很久,失去了原来的样子!’东皋公说:‘老汉我也见过子胥一面,请让我和这个人一起辨别,就能知道真相了!’薳越命令把囚犯带到面前,讷望见东皋公,突然喊道:‘公相约出关,为何不早点来?让我受了很多委屈。’东皋公笑着对薳越说:‘将军误会了,这位是我的乡友皇甫讷,约定一起游玩,约定在关前相会,没想到他先走了一步,将军不信,老夫这里有过关文书,怎么可能诬陷为逃臣呢?’说完,就从袖中取出文书,呈给薳越看,薳越非常惭愧,亲自解开他的绑绳,倒酒压惊说:‘这是小兵认错了人,请不要见怪。’东皋公说:‘将军为朝廷执法,老夫有什么可怪的?’薳越又拿出金银布匹帮助,作为东游的费用,两人道谢后离开关卡。薳越命令将士们继续坚守岗位。
再说伍员过了昭关,心中暗喜,开始步行。走了没有几里路,遇到一个人,伍员认出他姓左名诚,是昭关的击鼓小吏,他原本是城父人,曾经跟随伍家父子射猎,所以认识得很清楚。见到伍员,他大吃一惊说:‘朝廷正在紧急追捕公子,公子怎么过了关?’伍员说:‘主公知道我有一颗夜明珠,向我索要,这颗珠子已经落入别人手中,我将去取回,刚才已经禀报过薳将军,承蒙他释放我。’左诚不相信说:‘楚王有令:‘放走公子的人,全家处斩!’我请求和公子暂时回关上,问明了主将,才能行动。’伍员说:‘如果见到主将,我会说美珠已经交给你,恐怕你难以分配,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放了我,将来好相见!’左诚知道伍员英勇,不敢反抗,于是放他向东走,回到关上,没有提起这件事。
伍员快速前行,到了鄂渚,远远望去,大江茫茫,波涛汹涌,没有船可以渡过,伍员前面有大河阻挡,后面又担心追兵,心中十分危急。突然看到有渔翁划船从下游逆流而上,伍员高兴地说:‘天不绝我的命啊!’于是急忙呼喊:‘渔父渡我!渔父快快渡我!’那个渔父正要拢船,看到岸上有人行动,于是放声唱歌:‘日月照耀啊已经驰骋,和你约定在芦苇的波纹中。’伍员听到歌声,明白了意思,就沿着江边向下流跑,到了芦洲,用芦苇隐藏自己,过了一会儿,渔翁把船划到岸边,不见了伍员,又放声唱歌:‘太阳已经落山了,我心忧愁,月亮已经驰骋,为什么不渡江呢?’伍员和芈胜从芦苇丛中钻出来,渔翁急忙招呼他们,两人踩着石头登上船,渔翁把船一点,轻轻划动兰桨,飘然而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对岸。渔翁说:‘昨晚梦见星星掉进我的船里,老汉知道一定有不同寻常的人来问渡,所以划船出来,没想到遇到你,看你的容貌,确实不是普通人,可以如实告诉我,不要隐瞒!’伍员于是告诉了自己的姓名,渔翁惊叹不已,说:‘你面带饥色,我去给你取些食物,你先稍微等一下。’渔翁把船系在绿杨树下,进村取食,久久没有回来,伍员对芈胜说:‘人心难测,怎么知道不是聚众抓我?’于是又躲到芦苇深处。
过了一会儿,渔翁拿来麦饭、鲍鱼汤、盎浆,来到树下,没看到伍员,就高声呼唤:‘芦苇中的人,芦苇中的人,我并不是为了你的财物而来!’伍员从芦苇中出来回应。渔翁说:‘知道你饿了,特意给你取食物,为何要躲避呢?’伍员说:‘我的性命属于天,现在属于老丈人了,忧患积累,心中惶恐,怎么敢躲避?’渔翁给他们吃,伍员和芈胜吃饱了一顿,临走时,伍员解下佩剑交给渔翁,说:‘这是先王赐予的,我祖父佩戴了三代,中间有七星,价值百金,用这把剑来报答老丈人的恩惠。’渔翁笑着说:‘我听说楚王有令:‘抓住伍员的人,赏粟五万石,封为上大夫。’我不图上卿的赏赐,难道是为了你那百金的剑吗?而且‘君子无剑不游。’这是你必需的,我没有什么用。’伍员说:‘老丈人既然不接受剑,愿告诉我姓名,以便日后报答!’渔翁生气地说:‘我因为你知道含冤负屈,所以渡你过江,你以后报答我,不是大丈夫所为!’伍员说:‘老丈人虽然没有期望报答,但我心中怎么安心呢?’坚持要他说,渔翁说:‘今天相遇,你逃出楚国的灾难,我放走了楚国的逃犯,哪里用得着你的姓名呢?何况我驾船谋生,波浪生涯,虽然有名姓,怎么知道会相遇?万一有一天天意让我们再次相遇,我只需叫你‘芦中人’,你叫我‘渔丈人’,这样就足以作为纪念了。’伍员欣然拜谢,走了几步,又转身对渔翁说:‘如果以后有追兵来,不要泄露我的行踪。’
只因转身这一句话,差点丧了渔翁的性命。想知道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七十二回-注解
棠公:棠公指的是棠君尚,是古代楚国的一个贵族,这里指的是他的尊称。
捐躯:捐躯意为献出生命,通常用于形容为了某种高尚目的而牺牲。
奔父难:奔父难指的是逃离困境,这里指伍子胥逃离楚国以避免父亲的灾难。
伍子胥:伍子胥是春秋时期楚国的著名政治家、军事家,因父兄被杀而逃亡。
微服:微服意为不穿官服,这里指伍子胥为了隐藏身份而穿普通人的衣服。
过昭关:昭关是古代的一个关隘,这里指伍子胥经过昭关。
世子太师连尹奢:世子太师连尹奢指的是伍子胥的父亲,他是楚国的太师,即掌管音乐的官员。
封侯:封侯意为被封为侯爵,是古代的一种贵族封号。
诱:诱意为引诱,这里指楚平王试图引诱伍子胥和伍尚入朝。
手书:手书意为亲手写的信件,这里指伍奢写给儿子的信。
扛鼎拔山之勇:扛鼎拔山之勇形容人非常勇猛,能承担极大的力量。
经文纬武之才:经文纬武之才形容人既有文学才能又有军事才能。
卜:卜意为占卜,通过观察卦象来预测吉凶。
甲子日:甲子日是中国古代历法中的六十甲子循环中的第一个日,通常用于占卜和命名。
支伤日下:支伤日下是古代占卜术语,指不吉利的日子。
气不相受:气不相受指气息不相容,这里指父子之间有矛盾。
诳:诳意为欺骗。
臆度:臆度意为凭主观推测。
殉父:殉父意为为了父亲而牺牲自己。
辞:辞意为告别。
无极:无极是楚平王的宠臣,以谄媚和阴谋著称。
市曹:市曹是古代的刑场。
谗言惑主:谗言惑主指说别人的坏话来迷惑君主。
忠佞:忠佞指忠诚和奸佞,这里指忠诚和奸诈的人。
詈:詈意为辱骂。
坑:坑指活埋。
引得:引得意为导致,引起。
宗祀:宗祀指祖先的祭祀,这里指国家的宗庙。
穷其所往:穷其所往意为追查到他的最终去处。
芒鞋:芒鞋是一种草鞋,这里指伍子胥换上的简易鞋子。
盘诘:盘诘意为仔细询问。
列国诸侯:列国诸侯指各个国家的君主。
八拜之交:八拜之交指深厚的友情,古代结交朋友的一种礼仪。
桀、纣:桀、纣是夏朝和商朝的最后两位暴君,历史上以残暴著称。
嫡嗣:嫡嗣指正室所生的儿子,这里指楚平王的合法继承人。
不共戴天:不共戴天意为仇恨极深,不能共同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食其禄:食其禄意为接受国家的俸禄。
扫荡污秽:扫荡污秽意为清除罪恶。
八拜:八拜是古代结交朋友的一种礼仪,表示深厚的敬意。
漏泄:漏泄意为泄露。
覆楚:覆楚意为灭亡楚国。
安楚:安楚意为使楚国安定。
宋君:宋君指的是宋国的君主。
乱:乱指国家的动乱或纷争。
宋君名佐:宋国国君,名佐,是宋平公的宠妾所生之子。
宋平公:宋国的国君,名平公,是宋国的君主。
寺人伊戾:宋国的一名宦官,因谗言而影响国政。
太子痤:宋平公的太子,因伊戾的谗言而被杀。
周景王:周朝的君主,周景王十三年是公元前530年。
元公:宋平公去世后,宋佐继位,称为元公。
貌丑而性柔:形容元公外貌丑陋,性格温和。
私无信:指元公多私心,不守信用。
世卿华氏:指宋国中一个显赫的贵族家族。
公子寅、公子御戎、向胜、向行:宋国的贵族公子,与元公有矛盾。
向宁:向胜的兄弟,参与了华氏的叛乱。
华向、华定、华亥:华氏家族的三位成员,参与了叛乱。
仓廪:仓库。
周、郑交质:指周朝和郑国交换人质,这是古代的一种外交手段。
世子栾:元公的儿子,被作为人质。
母弟辰、公子地:元公的弟弟和儿子,也被作为人质。
华无慼、华启、向罗:华氏和向氏的子女,被作为人质。
大司马华费遂:宋国的大司马,负责军事。
师甲:宋国的军队。
华登:华氏家族的成员,与华亥关系密切。
陈国:古代国家名,位于今河南省淮阳县一带,是春秋时期的一个诸侯国。
楚平王:楚国的君主。
薳越:楚国的将领。
伍员:即伍子胥,春秋时期楚国人,后成为吴国的大臣,以智谋和忠诚著称。
太子建:郑国的太子,后因参与叛乱被杀。
郑上卿公孙侨:郑国的上卿,即高级官员,公孙侨已经去世。
郑定公:郑国的君主。
晋顷公:晋国的君主。
六卿:晋国六位权势极大的官员。
赵鞅、韩不信、士鞅、荀寅、荀跞:晋国的六卿之一,各有不同的名字。
郑子产:郑国的名臣,以礼制治国。
游吉:郑国的官员,接替子产执政。
荀寅:晋国六卿之一,以贪婪著称。
晋国私遣人:晋国秘密派人。
游吉代为执政:游吉接替子产成为执政官。
家财私募骁勇:用家中的财产私自招募勇猛的士兵。
左右受其贿赂:郑伯的亲信接受了太子建的贿赂。
力士:指强壮的士兵。
髯翁:指古代的一个诗人,以诗咏史。
釜鬵:古代的一种炊具,比喻家庭。
人情难料:指人的情感和意图难以预测。
昭关:古代关名,位于今安徽省含山县东南,是古代楚国的北门,战略要地。
庐、濠:庐指庐州,濠指濠州,都是古代的州名,这里指庐州和濠州的来往。
官把守:指由官方派驻的守卫。
扁鹊:古代著名的医生,被誉为“医圣”,擅长内科、外科等。
东皋公:东皋公,此处指东皋公,即东郭子仪,是古代传说中的仙人,此处可能指一位有德高望重的长者。
历阳山:古代山名,位于今安徽省和县东北。
公子胜:伍员的儿子,此处指伍子胥与儿子一同逃亡。
皇甫讷:东皋公的朋友,与伍子胥有几分相似。
龙洞山:古代山名,位于今安徽省境内。
素服:白色的衣服,古代用于丧事或表示哀悼。
褐衣:古代贫贱者所穿的衣服,此处指仆役的服装。
郢都:古代楚国都城,位于今湖北省江陵县。
胜气:胜利的气势。
兵革:战争,军事行动。
出关东游:出关东游,指离开关中地区,前往东方游历。
亡臣伍子胥:亡臣,指逃亡的臣子;伍子胥,春秋时期楚国的大臣,因被诬陷而逃亡。
楚朝:楚朝,指楚国的朝廷。
目如闪电,声如洪钟:形容人目光锐利,声音洪亮,此处用来形容伍子胥的特征。
关前:关前,指关口之前。
夜光之珠:夜光之珠,古代传说中的宝珠,能夜光,此处指珍贵的宝物。
击柝小吏:击柝,古代官员出行时用以警示的击鼓;小吏,指低级官吏。
城父人:城父,古代地名,此处指城父人,即城父地区的人。
射猎:射猎,指打猎。
日月昭昭乎侵已驰,与子期乎芦之漪:这是一句古代诗句,意为日月已经西斜,我与你在芦苇的涟漪中约定。
芦洲:芦洲,指长满芦苇的河洲。
七星:七星,指北斗七星,此处指北斗七星形状的宝物。
鲍鱼羹:鲍鱼羹,用鲍鱼做的汤。
盎浆:盎浆,古代的一种饮料。
绿杨:绿杨,指绿色的杨柳树。
舟楫:舟楫,指船和桨。
波浪生涯:波浪生涯,指以船为生,生活在水上。
上卿之赏:上卿,古代官职,此处指高官厚禄的赏赐。
含冤负屈:含冤负屈,指受到冤屈和不公正的待遇。
分丧:分丧,指分开后各自丧命。
下回分解:下回分解,是古代小说中常用的结尾语,表示故事将继续发展。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东周列国志-第七十二回-评注
此段古文描绘了伍子胥逃亡过程中的一个关键转折点,通过东皋公的智慧与渔翁的善良,展现了古人对友情、忠诚和智慧的推崇。
‘正疑惑间,忽报“东皋公来见。”’这句话通过‘忽报’二字,突出了东皋公出现时的突然性,为后续情节的发展埋下伏笔。
‘薳越命押在一边,延东皋公入,各序宾主而坐’此句通过‘命’、‘延’、‘序’等动词,展现了薳越对东皋公的尊重与客气,同时也体现了东皋公的威望。
‘将军与子胥父子,共立楚朝,岂不能辨别真伪耶?’这句话通过反问,强调了东皋公对薳越身份的质疑,同时也揭示了东皋公对伍子胥的信任。
‘将军误矣,此吾乡友皇甫讷也’东皋公巧妙地化解了危机,通过自己的身份和皇甫讷的关系,让薳越放松了警惕,展现了东皋公的机智。
‘老夫何怪之有?’这句话体现了东皋公的宽容大度,即使面对误解,也能保持冷静,不轻易发怒。
‘此乃小卒识认不真,万勿见怪’薳越的这句话,既是对自己的失误的道歉,也是对东皋公的尊重,体现了古代将领的谦逊。
‘伍员疾行,至于鄂渚’这句话通过‘疾行’二字,描绘了伍子胥逃亡时的紧张与急迫。
‘忽见有渔翁乘船,从下流泝水而上’此句通过‘忽见’、‘乘船’、‘泝水’等词语,生动地描绘了伍子胥在绝望中遇到的希望。
‘渔父曰:“吾闻楚王有令:‘得伍员者,赐粟五万石,爵上大夫。’”’这句话通过渔父的话,揭示了楚王对伍子胥的追捕力度,同时也为伍子胥的逃亡增加了难度。
‘今日相逢,子逃楚难,吾纵楚贼,安用姓名为哉?’渔父的这一番话,体现了他对伍子胥的同情和对楚王的失望,同时也表达了他对伍子胥的信任。
‘员乃欣然拜谢,方行数步,复转身谓渔翁曰:“倘后有追兵来至,勿泄吾机。”’这句话通过伍子胥的转身和叮嘱,展现了伍子胥对渔翁的感激和对自身安全的担忧,同时也预示了后续情节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