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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初刻拍案惊奇-卷二

作者: 凌濛初(1574年-1644年),字尚文,号璞斋,明末小说家。他为人通晓诗文,才情出众,并对小说的创作有独到见解。凌濛初的《初刻拍案惊奇》堪称明清时期讽刺小说和短篇小说的先驱之一,书中的风格充满机智、幽默、讽刺与社会批判,揭示了当时社会的种种弊端。

年代:成书于明代(约1598年)。

内容简要:《初刻拍案惊奇》是凌濛初创作的短篇小说集,书中的故事情节大多设定为奇幻与荒诞,揭示了人性的复杂和社会的种种不公。这本书的结构松散,由多个短篇小说组成,每个故事通过对社会现象、人物性格的深刻描绘,批判了当时社会中普遍存在的贪污腐化、官场黑暗以及民间疾苦。凌濛初通过独特的故事构建和人物塑造,让读者在轻松诙谐的叙述中感受到对现实的反思与讽刺。其作品风格近似于“拍案惊奇”式的文学写作,情节曲折且富有戏剧性,常常出其不意地揭露人类复杂的情感与心态。该书成为了明清小说中一种新型文体的代表之一。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初刻拍案惊奇-卷二-原文

姚滴珠避羞惹羞郑月娥将错就错

自古人心不同,尽道有如其面。

假饶容貌无差,毕竟心肠难变。

话说人生只有面貌最是不同,盖因各父母所生,千支万派,那能勾一模一样的?就是同父合母的兄弟,同胞双生的儿子,道是相象得紧,毕竟仔细看来,自有些少不同去处。

却又作怪,尽有途路各别、毫无干涉的人,蓦地有人生得一般无二、假充得真的。

从来正书上面说,孔子貌似阳虎以致匡人之围,是恶人象了圣人。

传奇上边说,周坚死替赵朔以解下宫之难,是贱人象了贵人。

是个解不得的道理。

按《西湖志余》上面,宋时有一事,也为面貌相象,骗了一时富贵,享用十余年,后来事败了的。

却是靖康年间,金人围困汴梁,徽、钦二帝蒙尘北狩,一时后妃公主被虏去的甚多。

内中有一公主名曰柔福,乃是钦宗之女,当时也被掳去。

后来高宗南渡称帝,改号建炎。

四年,忽有一女子诣阙自陈,称是柔福公主,自虏中逃归,特来见驾。

高宗心疑道:“许多随驾去的臣宰尚不能逃,公主鞋弓袜小,如何脱离得归来?”颁诏令旧时宫人看验,个个说道:“是真的,一些不差,”及问他宫中旧事,对答来皆合。

几个旧时的人,他都叫得姓名出来。

只是众人看见一双足,却大得不象样,都道:“公主当时何等小足,今却这等,止有此不同处。”以此回复圣旨。

高宗临轩亲认,却也认得,诘问他道:“你为何恁般一双脚了?”女子听得,啼哭起来,道:“这些臊羯奴聚逐便如牛马一般。今乘间脱逃,赤脚奔走,到此将有万里。岂能尚保得一双纤足,如旧时模梓耶?”

高宗听得,甚是惨然。

颁诏特加号福国长公主,下降高世綮,做了附马都尉。

其时江龙溪草制,词曰:“彭城方急,鲁元尝困于面驰;江左既兴,益寿宜充于禁脔。”那鲁元是汉高帝的公主,在彭城失散,后来复还的。益寿是晋驸马谢混的小名,江左中兴,元帝公主下降的。故把来比他两人甚为初当。

自后夫荣妻贵,恩赍无算。

其时高宗为母韦贤妃在虏中,年年费尽金珠求赎,遥尊为显仁太后。

和议既成,直到绍兴十二年自虏中回銮,听见说道:“柔福公主进来相见。”太后大惊道:“那有此话?柔福在虏中受不得苦楚,死已多年,是我亲看见的。那得又有一个柔福?是何人假出来的?”发下旨意,着法司严刑究问。

法司奉旨,提到人犯,用起刑来。

那女子熬不得,只得将真情招出道:“小的每本是汴梁一个女巫。靖康之乱,有官中女婢逃出民间,见了小的每,误认做了柔福娘娘,口中厮唤。小的每惊问,他便说小的每实与娘娘面貌一般无二。因此小的每有了心,日逐将宫中旧事问他,他日日衍说得心下习熟了,故大胆冒名自陈,贪享这几时富贵,道是永无对证的了。谁知太后回銮,也是小的每福尽灾生,一死也不在了。”

问成罪名。

高宗见了招伏,大骂:“欺君贼婢!”立时押付市曹处决,抄没家私入官。

总计前后锡赍之数,也有四十六万缗钱。

虽然没结果,却是十余年间,也受用得勾了。

只为一个客颜厮象,一时骨肉旧人都认不出来,若非太后复还,到底被他瞒过,那个再有疑心的?就是死在太后未还之先,也是他便宜多了。

天理不容,自然败露。

今日再说一个容貌厮象弄出好些奸巧希奇的一场官司来。

正是:自古唯传伯仲偕,谁知异地巧安排。

试看一样滴珠面,惟有人心再不谐。

话说国朝万历年间,徽州府休宁县荪田乡姚氏有一女,名唤滴珠。

年方十六,生得如花似玉,美冠一方。

父母俱在,家道殷富,宝惜异常,娇养过度。

凭媒说合,嫁与屯溪潘甲为妻。

看来世间听不得的最是媒人的口。

他要说了穷,石崇也无立锥之地。

他要说了富,范丹也有万顷之财。

正是:富贵随口定,美丑趁心生。

再无一句实话的。

那屯溪潘氏虽是个旧姓人家,却是个破落户,家道艰难,外靠男子出外营生,内要女人亲操井臼,吃不得闲饭过日的了。

这个潘甲虽是人物也有几分象样,已自弃儒为商。

况且公婆甚是狠戾,动不动出口骂詈,毫没些好歹。

滴珠父母误听媒人之言,道他是好人家,把一块心头的肉嫁了过来。

少年夫妻却也过得恩爱,只是看了许多光景,心下好生不然,如常偷掩泪眼。

潘甲晓得意思,把些好话偎他过日子。

却早成亲两月,潘父就发作儿子道:“如此你贪我爱,夫妻相对,白白过世不成?如何不想去做生意?”

潘甲无奈,与妻滴珠说了,两个哭一个不住,说了一夜话。

次日潘父就逼儿子出外去了。

滴珠独自一个,越越凄惺,有情无绪。

况且是个娇美的女儿,新来的媳妇,摸头路不着,没个是处,终日闷闷过了。

潘父潘母看见媳妇这般模样,时常急聒,骂道:“这婆娘想甚情人?害相思病了!”

滴珠生来在父母身边如珠似玉,何曾听得这般声气?不敢回言,只得忍着气,背地哽哽咽咽,哭了一会罢了。

一日,因滴珠起得迟了些个,公婆朝饭要紧,粹地答应不迭。

潘公开口骂道:“这样好吃懒做的淫妇,睡到这等一同才起来!看这自由自在的模样,除非去做娼妓,倚门卖俏,掩哄子弟,方得这样快活象意。若要做人家,是这等不得!”

滴珠听了,便道:“我是好人家儿女,便做道有些不是,直得如此作贱说我!”大哭一场,没分诉处。

到得夜里睡不着,越思量越恼,道:“老无知!这样说话,须是公道上去不得。我忍耐不过,且跑回家去告诉爹娘。明明与他执论,看这话是该说的不该说的!亦且借此为名,赖在家多住几时,也省了好些气恼。”算计定了。

侵晨未及梳洗,将一个罗帕兜头扎了,一口气跑到渡口来。

说话的,若是同时生、并年长晓得他这去不尴尬,拦腰抱住,僻胸扯回,也不见得后边若干事件来。

只因此去,天气却早,虽是已有行动的了,人踪尚稀,渡口悄然。

这地方有一个专一做不好事的光棍,名唤汪锡,绰号“雪里蛆”,是个冻饿不怕的意思。

也是姚滴珠合当悔气。撞着他独自个溪中乘了竹筏,未到渡口,望见了个花朵般后生妇人,独立岸边。

又且头不梳裹,满面泪痕,晓得有些古怪。

在筏上问道:“娘子要渡溪么?”

滴珠道:“正要过去。”

汪锡道:“这等,上我筏来。”一口叫:“放仔细些!”一手去接他下来。

上得筏,一篙撑开,撑到一个僻静去处,问道:“娘子,你是何等人家?独自一个要到那里去?”

滴珠道:“我自要到苏田娘家去。你只送我到溪一上岸,我自认得路,管我别管做甚?”

汪锡道:“我看娘子头不梳,面不洗,泪眼汪汪,独身自走,必有跷蹊作怪的事。说得明白,才好渡你。”

滴珠在个水中央了,又且心里急要回去,只得把丈夫不在家了、如何受气的上项事,一头说,一头哭,告诉了一遍。

汪锡听了,便心下一想,转身道:“这等说,却渡你去不得。你起得没好意了,放你上岸,你或是逃去,或是寻死,或是被别人拐了去,后来查出是我渡你的,我却替你吃没头官司。”

滴珠道:“胡说!我自是娘家去,如何是逃去?若我寻死路,何不投水,却过了渡去自尽不成?我又认得娘家路,没得怕人拐我!”

汪锡道:“却是信你不过,既要娘家去,我舍下甚近,你且上去我家中坐了。等我走去对你家说了,叫人来接收去,却不两边放心得下?”

滴珠道:“如此也好。”

正是女流之辈,无大见识,亦且一时无奈,拗他不过。还只道好心,随了他来。

上得岸时,转弯抹角,到了一个去处。

引进几重门户,里头房室甚是幽静清雅。

但见:

明窗净几,锦帐文茵。

庭前有数种盒花,座内有几张素椅。

壁间纸画周之冕,桌上砂壶时大彬。

窄小蜗居,虽非富贵王侯宅;清闲螺径,也异寻常百姓家。

元来这个所有是这汪锡一个囤子,专一设法良家妇女到此,认作亲戚,拐那一等浮浪子弟、好扑花行径的,引他到此,勾搭上了,或是片时取乐,或是迷了的,便做个外宅居住,赚他银子无数。

若是这妇女无根蒂的,他等有贩水客人到,肯出一注大钱,就卖了去为娼。已非一日。

今见滴珠行径,就起了个不良之心,骗她到此。

那滴珠是个好人家儿女,心里尽爱清闲,只因公婆凶悍,不要说日逐做烧火、煮饭、熬锅、打水的事,只是油盐酱醋,他也拌得头疼了。

见了这个干净精致所在,不知一个好歹,心下到有几分喜欢。

那汪锡见人无有慌意,反添喜状,便觉动火。

走到跟前,双膝跪下求欢。

滴珠就变了脸起来:“这如何使得?我是好人家儿女,你元说留我到此坐着,报我家中。青天白日,怎地拐人来家,要行局骗?若逼得我紧,我如今真要自尽了!”

说罢,看见桌上有点灯铁签,捉起来望喉间就刺。

汪锡慌了手脚,道:“再从容说话,小人不敢了。”

元来汪锡只是拐人骗财,利心为重,色上也不十分要紧,恐怕真个做出事来,没了一场好买卖。

吃这一惊,把那一点勃勃的春兴,丢在爪哇国去了。

他走到后头去好些时,叫出一个老婆子来,道:“王奶奶,你陪这里娘子坐坐,我到他家去报一声就来。”

滴珠叫他转来,说明了地方及父母名姓,叮嘱道:“千万早些叫他们来,我自有重谢。”

汪锡去了,那老奶奶去掇盒脸水,拿些梳头家火出来,叫滴珠梳洗。

立在旁边呆看,插一问道:“娘子何家宅眷?因何到此?”

滴珠把上项事,是长是短,说了一遍。

那婆子就故意跌跌脚道:“这样老杀才不识人!有这样好标致娘子做了媳妇,折杀了你,不羞?还舍得出毒口骂他,也是个没人气的!如何与他一日相处?”

滴珠说着心事,眼中滴泪。

婆子便问道:“今欲何往?”

滴珠道:“今要到家里告诉爹娘一番,就在家里权避几时,待丈夫回家再处。”

婆子就道:“官人几时回家?”

滴珠又垂泪道:“做亲两月,就骂着逼出去了,知他几时回来?没个定期。”

婆子道:“好没天理!花枝般一个娘子,叫地独守,又要骂他。娘子,你莫怪我说。你而今就回去得几时,少不得要到公婆家去的。你难道躲得在娘家一世不成?这腌臜烦恼是日长岁久的,如何是了?”

滴珠道:“命该如此,也没奈何了。”

婆子道:“依老身愚见,只教娘子快活享福,终身受用。”

滴珠道:“有何高见?”

婆子道:“老身往来的是富家大户公子王孙,有的是斯文俊俏少年子弟。娘子,你不消问得的,只是看得中意的,拣上一个。等我对他说成了,他把你象珍宝一般看待,十分爱惜。吃自在食,着自在衣,纤手不动呼奴使婢,也不枉了这一个花枝模样。强如守空房、做粗作、淘闲气万万倍了。”

那滴珠是受苦不过的人,况且小小年纪,妇人水性,又想了夫家许多不好处,听了这一片活,心里动了,便道:“使不得,有人知道了,怎好?”

婆子道:“这个所在,外人不敢上门,神不知,鬼不觉,是个极密的所在。你住两日起来,天上也不要去了。”

滴珠道:“适间已叫那撑筏的,报家里去了。”

婆子道:“那是我的干儿,恁地不晓事,去报这个冷信。”

正说之间,只见一个人在外走进来,一手揪住王婆道:“好!好!青天白日,要哄人养汉,我出首去。”

滴珠吃了一惊,仔细看来,却就是撑筏的那一个汪锡。

滴珠见了道:“曾到我家去报不曾?”

汪锡道:“报你家的鸟!我听得多时了也。王奶奶的言语是娘子下半世的受用,万全之策,凭娘子斟酌。”

滴珠叹口气道:“我落难之人,走入圈套,没奈何了。只不要误了我的事。”

婆子道:“方才说过的,凭娘子自拣,两相情愿,如何误得你?”

滴珠一时没主意,听了哄语,又且房室精致,床帐齐整,恰便似:“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放心的悄悄住下。

那婆子与汪锡两个殷殷勤勤,代替伏侍,要茶就茶,要水就水,惟恐一些不到处。

那滴珠一发喜欢忘怀了。

过得一日,汪锡走出去,撞见本县商山地方一个大财主,叫得吴大郎。

那大郎有百万家私,极是个好风月的人。因为平日肯养闲汉,认得汪锡,便问道:“这几时有甚好乐地么?”

汪锡道:“好教朝奉得知,我家有个表侄女新寡,且是生得娇媚,尚未有个配头,这却是朝奉店里货,只是价钱重哩。”

大郎道:“可肯等我一看否?”

汪锡道:“不难,只是好人家害羞,待我先到家与他堂中说话,你劈面撞进来,看个停当便是。”

吴大郎会意了。

汪锡先回来,见滴珠坐在房中,默默呆想。

汪锡便道:“小娘子便到堂中走走,如何闷坐在房里?”

王婆子在后面听得了,也走出来道:“正是。娘子外头来坐。”

滴珠依言,走在外边来。

汪锡就把房门带上了,滴珠坐了道:“奶奶,还不如等我归去休。”

奶奶道:“娘子不要性急,我们只是爱惜娘子人材,不割舍得你吃苦,所以劝你。你再耐烦些,包你有好缘分到也。

正说之间,只见外面闻进一个人来。

你道他怎生打扮?但见:

头戴一顶前一片后一片的竹简中儿,旁缝一对左一块右一块的蜜蜡金儿,身上穿一件细领大袖青绒道袍儿,脚下着一双低跟浅面红绫僧鞋儿。

若非宋玉墙边过,定是潘安车上来。

一直走进堂中道:“小汪在家么?”

滴珠慌了,急掣身起,已打了个照面,急奔房门边来,不想那门先前出来时已被汪锡暗拴了,急没躲处。

那王婆笑庄“是吴朝奉,便不先开个声!”对滴珠道:“是我家老主顾,不妨。”

又对吴大郎道:“可相见这位娘子。”

吴大郎深深唱个喏下去,滴珠只得回了礼。

偷眼看时,恰是个俊俏可喜的少年郎君,心里早看上了几分了。

吴大郎上下一看,只见不施脂粉,淡雅梳壮,自然内家气象,与那胭花队里的迥别。

他是个在行的,知轻识重,如何不晓得?也自酥了半边,道:“娘子请坐。”

滴珠终究是好人家出来的,有些羞耻,只叫王奶奶道:“我们进去则个。”

奶奶道:“慌做甚么?”就同滴珠一面进去了。

出来为对吴大郎道:‘朝奉看得中意否?’

吴大郎道:‘奶奶作成作成,不敢有忘。’

王婆道:‘朝奉有的是银子,兑出千把来,娶了回去就是。’

大郎道:‘又不是行院人家,如何要得许多?’

奶奶道:‘不多。你看了这个标致模样,今与你做个小娘子,难道消不得千金?’

大郎道:‘果要千金,也不打紧。只是我大孺人狠,专会作贱人,我虽不怕他,怕难为这小娘子,有些不便,取回去不得。’

婆子道:‘这个何难?另租一所房子住了,两头做大可不是好?前日江家有一所花园空着,要典与人,老身替你问问看,如何?’

大郎道:‘好便好,只是另住了,要家人使唤,丫鬟伏侍,另起烟鬓,这还小事。少不得瞒不过家里了,终日厮闹,赶来要同住,却了不得。’

婆子道:‘老身更有个见识,朝奉拿出聘礼娶下了,就在此间成了亲。每月出几两盘缠,替你养着,自有老身伏侍陪伴。朝奉在家,推个别事出外,时时到此来住,密不通风,有何不好?’

大郎笑道:‘这个却妙,这个却妙!’

议定了财礼银八百两,衣服首饰办了送来,自不必说,也合着千金。

每月盘缠连房钱银十两,逐月支付。

大郎都应允,慌忙去拿银子了。

王婆转进房里来,对滴珠道:‘适才这个官人,生得如何?’

元来滴珠先前虽然怕羞,走了进去,心中却还舍不得,躲在黑影里张来张去,看得分明。

吴大郎与王婆一头说话,一眼觑着门里,有时露出半面,若非是有人在面前,又非是一面不曾识,两下里就做起光来了。

滴珠见王婆问他,他就随口问庄‘这是那一家?’

王婆道:‘是徽州府有名的商山吴家,他又是吴家第一个财主‘吴百万’吴大朝奉。他看见你,好不喜欢哩!他要娶你回去,有些不便处。他就要娶你在此间住下,你心下如何?’

滴珠一了喜欢这个干净房卧,又看上了吴大郎人物。

听见说就在此间住,就象是他家里一般的,心下到有十分中意了。

道:‘既到这里,但凭妈妈,只要方便些,不露风声便好。’

婆子庄‘如何得露风声?只是你久后相处,不可把真情与他说,看得低了。只认我表亲,暗地快活便了。’

只见吴大郎抬了一乘轿,随着两个俊俏小厮,捧了两个拜匣,竟到汪锡家来。

把银子支付停当了,就问道:‘几时成亲?’

婆子道:‘但凭朝奉尊便,或是拣个好日,或是不必拣日,就是今夜也好。’

吴大郎道:‘今日我家里不曾做得工夫,不好造次住得。明日我推说到杭州进香取帐,过来住起罢了。拣甚么日子?’

吴大郎只是色心为重,等不得拣日。

若论婚姻大事,还该寻一个好日辰。

今卤莽乱做,不知犯何凶煞,以致一两年内,就拆散了。

这是后话。

却说吴大郎支付停当,自去了,只等明日快活。

婆子又与汪锡计较定了,来对滴珠说:‘恭喜娘子,你事已成了。’

就拿了吴家银子四百两,笑嘻嘻的道:‘银八百两,你取一半,我两人分一半做媒钱。’

摆将出来,摆得桌上白晃晃的,滴珠可也喜欢。

说话的,你说错了,这光棍牙婆见了银子,如苍蝇见血,怎还肯人心天理分这一半与他?

看官,有个缘故。

他一者要在滴珠面前夸耀富贵,买下他心。

二者总是在他家里,东西不怕他走趱那里去了,少不得逐渐哄的出来,仍旧还在。

若不与滴珠些东西,后来吴大郎相处了,怕他说出真情,要倒他们的出来,反为不美。

这正是老虔婆神机妙算。

吴大郎次日果然打扮得一发精致,来汪锡家成亲。

他怕人知道,也不用傧相,也不动乐人。

只托汪锡办下两桌酒,请滴珠出来同坐,吃了进房。

滴珠起初害羞,不肯出来。

后来被强不过,勉强略坐得一坐,推个事故走进房去,扑地把灯吹息,先自睡了,却不关门。

婆子道:‘还是女儿家的心性,害羞,须是我们凑他趣则个。’

移了灯,照吴大郎进房去。

仍旧把房中灯点起了,自家走了出去,把门拽上。

吴大郎是个精细的人,把门拴了,移灯到床边,揭帐一看,只见兜头睡着,不敢惊动他。

轻轻的脱了衣服,吹息了灯,衬进被窝里来。

滴珠叹了一口气,缩做一团。

被吴大郎甜言媚语,轻轻款款,板将过来,腾的跨上去,滴珠颤笃笃的承受了。

高高下下,往往来来,弄得滴珠浑身快畅,遍体酥麻。

元来滴珠虽然嫁了丈夫两月,那是不在行的新郎,不曾得知这样趣味。

吴大郎风月场中接讨使,被窝里事多曾占过先头的。

温柔软款,自不必说。

滴珠只恨相见之晚。

两个千恩万爱,过了一夜。

明日起来,王婆、汪锡都来叫喜,吴大郎各各赏赐了他。

自此与姚滴珠快乐,隔个把月才回家去走走,又来住宿,不题。

说话的,难道潘家不见了媳妇就罢了,凭他自在那里快活不成?

看官,话有两头,却难这边说一句,那边说一句。

如今且听说那潘家。

自从那日早起不见媳妇煮朝饭,潘婆只道又是晏起,走到房前厉声叫他,见不则声,走进房里,把窗推开了,床里一看,并不见滴珠踪迹。

骂道:‘这贱淫妇那里去了?’

出来与潘公说了。

潘公道:‘又来作怪!’

料道是他娘家去,急忙走到渡口问人来。

有人说道:‘绝大清早有一妇人渡河去,有认得的,道是潘家媳妇上筏去了。’

潘公道:‘这妮子!昨日说了他几句,就待告诉他爹娘去。恁般心性泼刺!且等他娘家住,不要去接她采她,看他待要怎的?’

忿忿地跑回去与潘婆说了。

将有十来日,姚家记挂女儿,办了几个盒子,做了些点心,差一男一妇,到潘家来问一个信。

潘公道:“他归你家十来日了,如何到来这里问信?”

那送礼的人吃了一惊,道:“说那里话?我家姐姐自到你家来,才得两月多,我家又不曾来接,他为何自归?因是放心不下,叫我们来望望。如何反如此说?”

潘公道:“前日因有两句口面,他使个性子,跑了回家。有人在渡口见他的。他不到你家,到那里去?”

那男女道:“实实不曾回家,不要错认了。”

潘公炮燥道:“想是他来家说了甚么谎,您家要悔赖了别嫁人,故装出圈套,反来问信么?”

那男女道:“人在你家不见了,颠倒这样说,这事必定跷蹊。”

潘公听得“跷蹊”两字,大骂:“狗男女!我少不得当官告来,看你家赖了不成!”

那男女见不是势头,盒盘也不出,仍旧挑了,走了回家,一五一十的对家主说了。

姚公姚妈大惊,啼哭起来道:“这等说,我那儿敢被这两个老杀才逼死了?打点告状,替他要人去。”

一面来与个讼师商量告状。

那潘公、潘婆死认定了姚家藏了女儿,叫人去接了儿子来家。

两家都进状,都准了。

那休宁县李知县提一干人犯到官。

当堂审问时,你推我,我推你。

知县大怒,先把潘公夹起来。

潘公道:“现有人见他过渡的。若是没河身死,须有尸首踪影,明白是他家藏了赖人。”

知县道:“说得是。不见了人十多日,若是死了,岂无尸首?毕竟藏着的是。”

放了潘公,再把姚公夹起来。

姚公道:“人在他家,去了两月多,自不曾归家来。若是果然当时走回家,这十来日间潘某何不着人来问一声,看一看下落?人长六尺,天下难藏。小的若是藏过了,后来就别嫁人,也须有人知道,难道是瞒得过的?老爷详察则个。”

知县想了一想,道:“也说得是。如何藏得过?便藏了,也成何用?多管是与人有奸,约的走了。”

潘公道:“小的媳妇虽是懒惰娇痴,小的闺门也严谨,却不曾有甚外情。”

知县道:“这等,敢是有人拐的去了,或是躲在亲眷家,也不见得。”

便对姚公说:“是你生得女儿不长进;况来踪去迹毕竟是你做爷的晓得,你推不得干净。要你跟寻出来,同缉捕人役五日一比较。”

就把潘公父子讨了个保,姚公时押了出来。

姚公不见了女儿,心中已自苦楚,又经如此冤枉,叫天叫地,没个道理。

只得帖个寻人招子,许下赏钱,各处搜求,并无影响。

且是那个潘甲不见了妻子,没出气处,只是逢五逢十就来禀官比较捕人,未免连姚公陪打了好些板子。

此事闹动了一个休宁县,城郭乡村,无不传为奇谈。

亲戚之间,尽为姚公不平,却没个出豁。

却说姚家有个极密的内亲,叫做周少溪。

偶然在浙江衢州做买卖,闲游柳陌化街。

只见一个娼妇,站在门首献笑,好生面染。

仔细一想,却与姚滴珠一般无二。

心下想道:“家里打了两年没头官司,他却在此!”

要上前去问个的确,却又忖道:“不好,不好。问他未必青说真情。打破了网,娼家行径没根蒂的,连夜走了,那里去寻?不如报他家中知道,等他自来寻访。”

元来衢州与徽州虽是分个浙、直,却两府是联界的。

苦不多日到了,一一与姚公说知。

姚公道:“不消说得,必是遇着歹人,转贩为娼了。”

叫其子姚乙,密地拴了百来两银子,到衢州去赎身。

又商量道:“私下取赎,未必成事。”

又在休宁县告明缘由,使用些银子,给了一张广缉文书在身,倘有不谐,当官告理。

姚乙听命,姚公就央了周少溪作伴,一路往衢州来。

那周少溪自有旧主人,替姚乙另寻了一个店楼,安下行李。

周少溪指引他到这家门首来,正值他在门外。

姚乙看见果然是妹子,连呼他小名数声;那娼妇只是微微笑看,却不答应。

姚乙对周少溪道:“果然是我妹子。只是连连叫他,并不答应,却象不认得我的。难道在此快乐了,把个亲兄弟都不招揽了?”

周少溪道:“你不晓得,凡娼家龟鸨,必是生狠的。你妹子既来历不明,他家必紧防漏泄,训戒在先,所以他怕人知道,不敢当面认帐。”

姚乙道:“而今却怎么通得个信?”

周少溪道:“这有何难?你做个要嫖他的,设了酒,将银一两送去,外加轿钱一包,抬他到下处来,看个备细。是你妹子,密地相认了,再做道理。不是妹子,睡他娘一晚,放他去罢!”

姚乙道:“有理,有理。”

周少溪在衢州久做客人,都是熟路,去寻一个小闲来,拿银子去,霎时一乘轿抬到下处。

那周少溪忖道:“果是他妹子,不好在此陪得。”

推个事故,走了出去。

姚乙也道是他妹子,有些不便,却也不来留周少溪。

只见那轿里袅袅婷婷,走出一个娼妓来。

但见:

一个道是妹子来,双眸注望;

一个道是客官到,满面生春。

一个疑道:“何不见他走近身,急认哥哥?”

一个疑道:“何不见他迎着轿,忙呼姐姐?”

却说那姚乙向前看看,分明是妹子。

那娼妓却笑容可掏,佯佯地道了个万福。

姚乙只得坐了,不敢就认,问道:‘姐姐,尊姓大名,何处人氏?’

那娼妓答应‘姓郑,小字月娥,是本处人氏。’

姚乙看他说出话来一口衢音,声气也不似滴珠,已自疑心了。

那郑月娥就问姚乙道:‘客官何来?’

姚乙庄‘在下是徽州府休宁县苏田姚某,父某人,母某人。’

恰象那查他的脚色,三代籍贯都报将来。

也还只道果是妹子,他必然承认,所以如此。

那郑月娥见他说话牢叨,笑了一笑道:‘又不曾盘问客官出身,何故通三代脚色?’

姚乙满面通红,情知不是滴珠了。

摆上酒来,三杯两盏,两个对吃。

郑月娥看见姚乙,只管相他面庞一会,又自言自语一会,心里好生疑惑。

开口问道:‘奴自不曾与客官相会,只是前口门前见客官走来走去,见了我指手点脚的,我背地同妹妹暗笑。今承宠召过来,却又屡屡机觑,却象有些委决不下的事,是什么缘故?’

姚乙把言语支吾,不说明白。

那月娥是个久惯接客,乖巧不过的人,看此光景,晓得有些尴尬,只管盘问。

姚乙道:‘这话也长,且到床上再说。’

两个人各自收拾上床睡了,免不得云情雨意,做了一番的事。

那月娥又把前话提起,姚乙只得告诉他:家里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因见你厮象,故此假做请你,认个明白,那知不是。’

月娥道:‘果然象否?’

姚乙道:‘举止外像一些不差,就是神色里边,有些微不象处。除是至亲骨肉终日在面前的,用意体察才看得出来,也算是十分象的了。若非是声音各别,连我方才也要认错起来。’

月娥道:‘既是这等厮象,我就做你妹子罢。’

姚乙道:‘又来取笑。’

月娥道:‘不是取笑,我与你熟商量。你家不见了妹子,如此打官司不得了结,毕竟得妹子到了官方住。

‘我是此间良人家儿女,在姜秀才家为妾,大娘不容,后来连姜秀才贪利忘恩,竟把来卖与这郑妈妈家了。那龟儿、鸨儿,不管好歹,动不动非刑拷打。我被他摆布不过,正要想个讨策脱身。

‘你如今认定我是你失去的妹子,我认定你是哥哥,两一同声当官去告理,一定断还归宗。我身既得脱,仇亦可雪。到得你家,当了你妹子,官事也好完了,岂非万全之算?’

姚乙道:‘是到是,只是声音大不相同。且既到吾家,认做妹子,必是亲戚族属逐处明白,方象真的,这却不便。’

月娥道:‘人只怕面貌不象,那个声音随他改换,如何做得谁?你妹子相失两年,假如真在衢州,未必不与我一般乡语了。亲戚族属,你可教导得我的。况你做起事来,还等待官司发落,日子长远,有得与你相处,乡音也学得你些。家里事务,日逐教我熟了,有甚难处?’

姚乙心理先只要家里息讼要紧,细思月娥说话尽可行得,便对月娥道:‘吾随身带有广缉文书,当官一告,断还不难。只是要你一口坚认到底,却差池不得的。’

月娥道:‘我也为自身要脱离此处,趁此机会,如何好改得口?只是一件,你家妹夫是何等样人?我可跟得他否?’

姚乙道:‘我妹夫是个做客的人,也还少年老实,你跟了他也好。’

月娥道:‘凭他怎么,毕竟还好似为娼。况且一夫一妻,又不似先前做妾,也不误了我事了。’

姚乙又与他两个赌一个誓信,说:‘两个同心做此事,各不相负。如有破泄者,神明诛之!’

两人说得着,已觉道快活,又弄了一火,搂抱了睡到天明。

姚乙起来,不梳头就走去寻周少溪,连他都瞒了,对他说道:‘果是吾妹子,如今怎处?’

周少溪道:‘这行院人家不长进,替他私赎,必定不肯。待我去纠合本乡人在此处的十来个,做张呈子到太守处呈了,人众则公,亦且你有本县广缉滴珠文书可验,怕不立刻断还?只是你再送几两银子过去,与他说道:‘还要留在下处几日。’使他不疑,我们好做事。’

姚乙一一依言停当了。

周少溪就合着一伙徽州人同姚乙到府堂,把前情说了一遍。

姚乙又将县间广缉文书当堂验了。

太守立刻签了牌,将郑家乌龟、老妈都拘将来。

郑月娥也到公庭,一个认哥哥,一个认妹子。

那众徽州人除周少溪外,也还有个把认得滴珠的,齐声说道:‘是。’

那乌龟分毫不知一个情由,劈地价来,没做理会,口里乱嚷。

太守只叫:‘拿嘴!’又研问他是那里拐来的。

乌龟不敢隐讳,招道:‘是姜秀才家的妾,小的八十两银子讨的是实,并非拐的。’

太守又去拿姜秀才。

姜秀才情知理亏,躲了不出见官。

太守断姚乙出银四十两还他乌龟身价,领妹子归宗。

那乌龟买良为娼,问了应得罪名,连姜秀才前程都问革了。

郑月娥一口怨气先发泄尽了。

姚乙欣然领回下处,等衙门文卷叠成,银子交库给主,及零星使用,多完备了,然后起程。

这几时落得与月娥同眠同起,见人说是兄妹,背地自做夫妻。

枕边絮絮叨叨,把说话见识都教道得停停当当了。

在路不则一日,将到荪田,有人见他兄妹一路来了,拍手道:“好了,好了,这官司有结局了。”

有的先到他家里报了的,父母俱迎出门来。

那月娥装做个认得的模样,大刺刺走进门来,呼爷叫娘,都是姚乙教熟的。

况且娼家行径,机巧灵变,一些不错。

姚公道:“我的儿!那里去了这两年?累煞你爹也!”

月娥假作硬咽痛哭,免不得说道:“爹妈这几时平安么?”

姚公见他说出话来,便道:“去了两年,声音都变了。”

姚妈伸手过来,拽他的手出来,抢了两抢道:“养得一手好长指甲了,去时没有的。”

大家哭了一会,只有姚乙与月娥心里自明白。

姚公是两年间官司累怕了,他见说女儿来了,心里放下了一个大疙瘩,那里还辨仔细?况且十分相象,分毫不疑。

至于来踪去迹,他已晓得在娼家赎归,不好细问得。

巴到天明,就叫儿子姚乙同了妹子到县里来见。

知县升堂,众人把上项事,说了一遍。

知县缠了两年,已自明白,问滴珠道:“那个拐你去的,是何等人?”

假滴珠道:“是一个不知姓名的男子,不由分说,逼卖与衢州姜秀才家。

姜秀才转卖了出来,这先前人不知去向。

知县晓得事在衢州,隔省难以追求,只要完事,不去根究了。

就抽签去唤潘甲并父母来领。

那潘公。潘婆到官来,见了假滴珠道:“好媳妇呵!就去了这些时。”

潘甲见了道:“惭愧!也还有相见的日子。”

各各认明了,领了回去。

出得县门,两亲家两亲妈,各自请罪,认个悔气。

都道一桩事完了。

隔了一晚,次日,李知县升堂,正待把潘甲这宗文卷注销立案,只见潘甲又来告道:“昨日领回去的,不是真妻子。”

那知县大怒道:“刁奴才!你累得丈人家也勾了,如何还不肯休歇?”

喝令扯下去打了十板。

那潘甲只叫冤屈。

知县道:“那衢州公文明白,你舅子亲自领回,你丈人、丈母认了不必说,你父母与你也当堂认了领去的,如何又有说话?”

潘甲道:“小人争论,只要争小人的妻,不曾要别人的妻。

今明明不是小人的妻,小人也不好要得,老爷也不好强小人要得。

若必要小人将假作真,小人情愿不要妻子了。

知县道:“怎见得不是?”

潘甲道:“面貌颇相似,只是小人妻子相与之间,有好些不同处了。”

知县道:“你不要呆!敢是做过了娼妓一番,身分不比良家了。”

潘甲道:“老爷,不是这话。

不要说日常夫妻间私语一句也不对,至于肌体隐微,有好些不同。

小人心下自明白,怎好与老爷说得?若果然是妻子,小人与他才得两月夫妻,就分散了,巴不得见他,难道到说不是来混争闲非不成?

老爷青天详察,主鉴不错。”

知县见他说这一篇有情有理,大加惊诧,又不好自从断错,密密分忖潘甲道:“你且从容,不要性急。

就是父母亲戚面前,俱且糊涂,不可说破,我自有处。”

李知县分忖该房写告示出去遍贴,说道:“姚滴珠已经某月某日追寻到官,两家各息词讼,无得再行告扰!”

却自密地悬了重赏,着落应捕十余人,四下分缉,若看了告示,有些动静,即便体察,拿来回话。

不说这里探访。

且说姚滴珠与吴大郎相处两年,大郎家中看看有些知道,不肯放他等闲出来,踪迹渐来得稀了。

滴珠身伴要讨个丫鬟伏侍,曾对吴大郎说,转托汪锡。

汪锡拐带惯了的,那里想出银钱去讨?因思个便处,要弄将一个来。

日前见歙县汪汝鸾家有个丫头,时常到溪边洗东西,想在心里。

一日,汪锡在外行走,闻得县前出告示,道滴珠已寻见之说。

急忙里,来对王婆说:“不知那一个顶了缺,我们这个货,稳稳是自家的了。”

王婆不信,要看个的实。

一同来到县前,看了告示。

汪锡未免指手划脚,点了又点,念与王婆听。

早被旁边应捕看在眼里,尾了他去。

到了僻静处,只听得两个私下道:“好了,好了,而今睡也睡得安稳了。”

应捕魁地跳将出来道:“你们干得好事!今已败露了,还走那里去?”

汪锡慌了手脚道:“不要恐吓我!且到店中坐坐去。”

一同王婆,邀了应捕,走到酒楼上坐了吃酒。

汪锡推讨嘎饭,一道烟走了。

单剩个王婆与应捕处了多时,酒肴俱不见来,走下问时,汪锡已去久了。

应捕就把王婆拴将起来道:“我与你去见官。”

王婆跪下道:“上下饶恕,随老妇到家中取钱谢你。”

那应捕只是见他们行迹跷蹊,故把言语吓着,其实不知甚么根由。

怎当得虚心病的,露出马脚来。

应捕料得有些滋味,押了他不舍,随去,到得汪锡家里叩门。

一个妇人走将出来开了,那应捕一看,着惊道:“这是前日衢州解来的妇人!”

猛然想道:“这个必是真姚滴珠了。”

也不说破,吃了茶,凭他送了些酒钱罢了。

王婆自道无事,放下心了。

应捕明日竟到县中出首。

知县添差应捕十来人,急命拘来。

公差如狼似虎,到汪锡家里门口,发声喊打将进去。

急得王婆悬梁高了。

把滴珠登时捉到公庭。

知县看了道:“便是前日这一个。”

又飞一签令唤潘甲与妻子同来。

那假的也来了,同在县堂,真个一般无二。

知县莫辨,因令潘甲自认。

潘甲自然明白,与真滴珠各说了些私语,知县唤起来研问明白。

真滴珠从头供称被汪锡骗哄情由,说了一遍。

知县又问:“曾引人奸骗你不?”

滴珠心上有吴大郎,只不说出,但道:“不知姓名。”

又叫那假滴珠上来,供称道:“身名郑月娥,自身要报私仇,姚乙要完家讼,因言貌象伊妹,商量做此一事。”

知县急拿汪锡,已此在逃了。

做个照提,叠成文卷,连人犯解府。

却说汪锡自酒店逃去之后,撞着同伙程金,一同作伴,走到歙县地方。

正见汪汝鸾家丫头在溪边洗裹脚,一手扯住他道:“你是我家使婢,逃了出来,却在此处!”

便夺他裹脚,拴了就走。

要扯上竹筏,那丫头大喊起来。

汪锡将袖子掩住他口,丫头尚自呜哩呜喇的喊。

程金便一把又住喉胧,又得手重,口头又不得通气,一霎鸣呼哀哉了。

地方人走将拢来,两个都擒住了,送到县里。

那歙县方知县问了程金绞罪,汪锡充军,解上府来。

正值滴珠一起也解到。

一同过堂之时,真滴珠大喊道:“这个不是汪锡?”

那太守姓梁,极是个正气的,见了两宗文卷,都为汪锡,大怒道:“汪锡是首恶,如何只问充军?”

喝交皂隶,重责六十板,当下绝气。

真滴珠给还原夫宁家,假滴珠官卖。

姚乙认假作真,倚官拐骗人口,也问了一个“太上老。”

只有吴大郎广有世情,闻知事发,上下使用,并无名字干涉,不致惹着,朦胧过了。

潘甲自领了姚滴珠仍旧完聚。

那姚乙定了卫所,发去充军。

拘妻签解,姚乙未曾娶妻。

只见那郑月娥晓得了,大哭道:“这是我自要脱身泄气,造成此谋,谁知反害了姚乙?今我生死跟了他去,也不枉了一场话把。”

姚公心下不舍得儿子,听得此话,即使买出人来,诡名纳价,赎了月娥,改了姓氏,随了儿子做军妻解去。

后来遇赦还乡,遂成夫妇。

这也是郑月娥一点良心不泯处。

姑嫂两个到底有些厮象,徽州至今传为笑谈。

有诗为证:

一样良家走歧路,又同歧路转良家。

面庞怪道能相似,相法看来也不差。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初刻拍案惊奇-卷二-译文

姚滴珠避羞惹羞郑月娥将错就错

自古以来,人的内心不同,都说他们的内心就像他们的外表一样。

就算外表没有差别,但毕竟心肠是难以改变的。

说起来,人生中面貌最是不同,因为每个人都是不同的父母所生,千差万别,怎么可能完全一样呢?即使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同胞双生的儿子,表面上看起来非常相似,但仔细观察,总会有一些细微的不同。

却又奇怪,有些人生来就完全不同,毫无关联,却会突然有人长得一模一样,装得像真的。

从正史上面说,孔子长得像阳虎,以至于被匡人围困,是恶人像了圣人。

在传奇故事中,周坚为了解救赵朔而牺牲,是贱人像了贵人。

这是一个无法解释的道理。

按照《西湖志余》记载,宋朝时有一件事,也是因为面貌相似,骗取了一时的富贵,享受了十多年,后来事情败露。

那是靖康年间,金人围困汴梁,徽宗、钦宗二帝北征,很多后妃公主被俘虏。其中有一位公主叫柔福,是钦宗的女儿,当时也被俘虏。

后来高宗南渡称帝,改年号为建炎。建炎四年,突然有一个女子来到皇宫,自称是柔福公主,说她从俘虏中逃回来,特地来见皇帝。

高宗怀疑地说:“许多随驾的臣子都不能逃脱,公主脚小鞋弓,怎么能够逃回来?”于是下令让旧时的宫女来验看,她们都说:“是真的,一点没错。”

等到问她宫中的旧事,她都能对答如流,连几个旧时宫女的姓名都能叫出来。

只是众人看到她的脚,却觉得太大,都说:“公主当时脚那么小,现在却这么大,只有这一点不同。”

因此回复了圣旨。高宗亲自辨认,也认出了她,问她:“你为什么脚会这么大?”女子听后,哭了起来,说:“那些该死的敌人像对待牛马一样赶我。现在趁机逃跑,赤脚奔跑,已经走了万里。怎么可能还保留着一双细脚,像以前一样呢?”

高宗听后,非常悲伤。下令特别封她为福国长公主,嫁给高世綮,做了附马都尉。当时江龙溪草拟制词,词曰:“彭城方急,鲁元尝困于面驰;江左既兴,益寿宜充于禁脔。”

鲁元是汉高帝的公主,在彭城失散,后来复还的。益寿是晋朝驸马谢混的小名,江左中兴,元帝公主下嫁的。所以拿他们两人来比他非常恰当。

此后夫荣妻贵,得到了无数的恩赐。

当时高宗的母亲韦贤妃在俘虏中,每年都花费大量金珠求赎,远尊为显仁太后。和议达成后,直到绍兴十二年才从俘虏中回来,听说:“柔福公主进宫见面。”

太后大惊道:“哪有这回事?柔福在俘虏中受不住苦楚,已经死了多年,是我亲眼看见的。怎么又有一个柔福?是哪个冒充的?”

于是下令法司严刑审问。法司奉旨,提到犯人,开始用刑。那女子忍受不住,只得招供说:“我原本是汴梁的一个女巫。靖康之乱时,有宫中的女婢逃到民间,看到我,误认做了柔福娘娘,口中呼唤。我惊讶地问她,她就说我与她面貌完全一样。因此我产生了心思,每天都问她宫中的旧事,她每天都说得越来越熟练,所以我大胆地冒名顶替,贪图这几时的富贵,以为永远没有人能证明。

谁知道太后回来,也是我福尽灾生,一死也不在了。”

审结后,高宗看到招供,大骂:“欺君的贱婢!”立刻下令将她押到市曹处决,没收家产充公。

总计前后赏赐的金额,也有四十六万缗钱。虽然最后没有结果,但在这十多年间,她也享受得足够了。

只因为一个相似的面容,一时之间,所有的亲人朋友都认不出来,如果不是太后回来,她恐怕会一直瞒下去,再也没有人怀疑她。

但是天理不容,她最终还是败露了。

今天再来说一个因为面貌相似而闹出许多诡异的官司。

自古只听说兄弟之间长得相似,谁知道在异地会有这样的巧安排。

看看姚滴珠那般美丽的面容,只有人心才是最不和谐的。

话说我国明朝万历年间,徽州府休宁县荪田乡姚氏有一女儿,名叫滴珠。她年仅十六岁,长得如花似玉,美丽得无人能比。

她的父母都在,家境富裕,对她非常宠爱,养得非常娇贵。经媒人介绍,她嫁给了屯溪潘甲为妻。

看来世界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媒人的话了。他们要说穷,石崇也没有立足之地。他们要说富,范丹也有万顷之财。

正是:富贵随口定,美丑趁心生。再也没有一句实话的。

屯溪潘氏虽然是个老姓人家,但却是破落户,家境艰难,靠男人外出营生,女人要亲自操持家务,不能闲着。

潘甲虽然人长得还算不错,但已经放弃了读书,改行经商。

而且公婆非常凶狠,动不动就出口骂人,毫无一点好脸色。

姚滴珠的父母误听媒人的话,以为他是好人家,就把心爱的女儿嫁了过来。

年轻夫妻虽然恩爱,但看到这些情况,心里非常不舒服,经常偷偷地流泪。

潘甲明白她的意思,用好话安慰她,让她过得好一些。

可是早已经结婚两个月了,潘父就对儿子发火说:‘你这样贪恋我,夫妻相对,白白地过一辈子不成?你怎么不想去做生意?’潘甲无奈,就和他的妻子滴珠说了,两个人哭得不停,说了一整夜的话。第二天,潘父就逼迫儿子出门去。

滴珠一个人在家,越发感到凄凉,有情感却无法表达。而且她是个娇美的女儿,新婚的媳妇,对这里的生活一无所知,没有地方可以去,整天都闷闷不乐。潘父和潘母看到媳妇这样,经常焦急地吵闹,骂道:‘这个婆娘想什么情人?是不是害了相思病?’滴珠从小在父母身边就像珍珠一样珍贵,哪里听过这样的言语?她不敢回话,只能忍着气,背地里偷偷哭泣。

有一天,因为滴珠起床晚了些,公婆的早餐很重要,她匆忙地答应了一声。潘公开口就骂:‘这样好吃懒做的女人,睡到这么晚才起来!看这自由自在的样子,除非去做妓女,倚门卖笑,欺骗年轻人,才能这么开心。如果想做人家媳妇,就不能这样!’滴珠听了,便说:‘我是好人家的女儿,就算有些不对,也不至于被你这样侮辱!’说完就大哭一场,无处诉说。

到了夜里,她睡不着,越想越生气,说:‘老顽固!这样说话,真是没有公道。我实在忍不下去了,要去告诉父母。我要明确地与他们争论,看看这样的话该说不该说!而且借此机会,赖在家里多住几天,也省得受气。’她这样决定了。一大早还没梳洗,就用一块罗帕包着头,一口气跑到渡口来。

说话的人,如果当时在场,知道她这样去会有麻烦,会抱住她,把她拉回来,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了。

只因为那天天气很早,虽然已经有人开始行动了,但人迹还很少,渡口很安静。这个地方有一个专门做坏事的单身汉,名叫汪锡,外号‘雪里蛆’,意思是冻饿都不怕。

也是姚滴珠运气不好,碰到了他。他一个人在溪中划着竹筏,还没到渡口,就看到了一个花朵般年轻的女人,独自站在岸边。而且她没有梳头,满脸泪痕,知道有些不对劲。他在筏上问道:‘娘子,你要过溪吗?’滴珠说:‘正要过去。’汪锡说:‘这样,上来我的筏吧。’他叫道:‘小心点!’一手去接她下来。

上了筏,他撑开竹篙,撑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问道:‘娘子,你是哪里的人?为什么一个人要去那里?’滴珠说:‘我要回苏田娘家去。你只送到溪边,我自己认得路,不用管我其他的事情。’汪锡说:‘我看你头发没梳,脸没洗,眼泪汪汪的,一个人走来,一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说清楚,我才好渡你过去。’

滴珠在水中央,又急于回家,只得把丈夫不在家、如何受委屈的事情,一边说一边哭地告诉了他。汪锡听了,心想,转身说:‘这样,我不能渡你过去了。你看起来不是有什么好意,放你上岸,你可能会逃跑,或者自杀,或者被别人拐走,到时候查出来是我渡你的,我就要替你吃官司。’滴珠说:‘胡说!我回娘家去,怎么会是逃跑?如果我想要自杀,为什么不直接跳河,而是过了渡口再自杀?我又认得回家的路,不怕别人拐我!’汪锡说:‘我实在不敢相信你,既然你要回娘家,我家里离这里很近,你先上我家坐坐。我走去告诉你家,让他们来接你,这样双方都放心。’滴珠说:‘这样也好。’

正因为女流之辈,没有太大的见识,而且当时又无奈,拗不过他,只当他是一片好心,就跟着他来了。上了岸,他转来转去,到了一个地方。引进几重门户,里面的房间非常幽静雅致。只见:

明亮的窗户,干净的桌子,华丽的帐子,柔软的垫子。庭院里有几种盆栽花,室内有几张素净的椅子。墙上挂着周之冕的纸画,桌上放着时大彬的砂壶。虽然是个狭小的住所,不是富贵王侯的宅邸;但清静的小路,也不同于寻常百姓家。

原来这个地方都是汪锡一个人控制的,专门把良家妇女骗到这里,认作亲戚,引诱那些不务正业的年轻人、喜欢风流的人,带到这里,要么一时取乐,要么迷上了,就让他们在这里做外室,赚他们的钱。如果这些妇女没有亲人,等有贩货的客人来,愿意出大价钱,就把她们卖去做妓女。他已经这样做了一段时间。今天看到滴珠的行为,就起了坏心,骗她到这里。

滴珠是个好人家的女儿,心里喜欢清静,只是因为公婆凶悍,不说每天要做烧火、做饭、熬粥、打水的事情,就是油盐酱醋,她也觉得头疼。看到这里干净精致的地方,不知道好坏,心里倒有几分喜欢。汪锡看到她不慌不忙,反而更加高兴,就起了坏心。走到她面前,跪下来求欢。滴珠立刻变了脸色:‘这样怎么可以?我是好人家的女儿,你之前说留我坐在这里,告诉我家里。大白天,你怎么能拐人来家里,想行骗?如果你逼我太紧,我现在真要自杀了!’说完,看到桌上有点灯的铁签,拿起就往喉咙里刺。

汪锡慌了手脚,说:‘再慢慢说,我不敢了。’原来汪锡只是拐骗人钱财,利益至上,对色情也不怎么看重,怕真的出了事,没了一场好买卖。吃这一惊,把那一点勃勃的春兴,丢到爪哇国去了。

他走到后面去了一会儿,叫出一个老婆婆来,说:‘王奶奶,你陪这里的娘子坐坐,我到他家去通报一声就回来。’滴珠叫他转来,说明了地方和父母的名字,叮嘱道:‘务必早点叫他们来,我自有重谢。’汪锡离开了,那老奶奶去端洗脸水,拿了一些梳头用品出来,叫滴珠梳洗。她站在旁边呆看,插嘴问道:‘娘子是哪家的?为什么到这里来?’滴珠把之前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那老婆婆就故意跺脚道:‘这样愚蠢的人不识人!有这样漂亮的娘子做了媳妇,真是可惜了,不觉得羞愧吗?还敢说出毒辣的话来,也是个没人气的!怎么能和他一天天相处下去?’滴珠说着心事,眼中流下了泪。老婆婆就问道:‘你现在想去哪里?’滴珠说:‘现在要去家里告诉父母一番,就在家里暂时躲避一段时间,等丈夫回家后再说。’老婆婆说:‘官人什么时候回家?’滴珠又垂泪道:‘结婚两个月,就被骂着赶出去了,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没有固定的日子。’老婆婆说:‘真是没有天理!这样娇艳的娘子,叫她独自守着,还要骂她。娘子,你不用怪我说。你现在就回去能待多久,迟早还是要去公婆家的。你难道能一直在娘家躲一辈子吗?这种腌臜的烦恼是日积月累的,怎么才能解决呢?’滴珠说:‘命里注定如此,也没办法了。’老婆婆说:‘依我愚见,只有让娘子快快乐乐地享受福气,终身受益。’滴珠问:‘有什么高见?’老婆婆说:‘我往来的是富贵人家公子王孙,有的是斯文俊俏的少年子弟。娘子,你不用问的,只要看中意的,挑一个。等我替你说了,他把你当作珍宝一样看待,十分珍惜。吃好的,穿好的,不用动手,就有奴仆使唤,也不枉了你这花枝般的美貌。比守空房、做粗活、受闲气好多了。’那滴珠是受苦的人,况且年纪轻轻,妇人水性杨花,又想起了夫家的许多不好,听了这番话,心里动了,便说:‘使不得,如果有人知道了,怎么办?’老婆婆说:‘这个地方,外人不敢上门,神不知鬼不觉,是个极秘密的地方。你住两天,起来后天上也不要去了。’滴珠说:‘刚才已经叫那撑船的,告诉家里去了。’老婆婆说:‘那是我的干儿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去报这个坏消息。’正说着,只见一个人在外面走进来,一手揪住王婆子说:‘好!好!大白天,要哄人养汉,我要告发你。’滴珠吃了一惊,仔细一看,原来是撑船的汪锡。滴珠见到他,问:‘曾到我家去通报吗?’汪锡说:‘通报你家的鸟!我听了好久了。王奶奶的话是娘子下半生的福气,万全之策,看娘子自己决定。’滴珠叹了口气说:‘我是个落难的人,陷入了这个圈套,也没办法了。只是不要耽误了我的事。’老婆婆说:‘刚才说过的,看娘子自己挑选,双方愿意,怎么会耽误你?’滴珠一时没主意,听了这些话,又看到房间精致,床帐整齐,就像‘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一样,放心地悄悄住下了。那老婆婆和汪锡两个勤勤恳恳地服侍她,要茶就给茶,要水就给水,惟恐有一点不到的地方。那滴珠越来越喜欢,忘乎所以了。

过了一天,汪锡走出去,撞见本县商山地方的一个大财主,叫吴大郎。那大郎有百万家产,是个极好风月的人。因为平时喜欢养闲汉,认识汪锡,便问道:‘最近有什么好地方可以玩乐吗?’汪锡说:‘告诉您,我家有个表侄女新寡,长得娇媚,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这可是您店里的宝贝,只是价格不菲。’大郎说:‘可以让我先看看吗?’汪锡说:‘没问题,只是好人家害羞,我先回家和他说说,你直接进来,看个准头。’大郎明白了。汪锡先回来,看到滴珠坐在房中,默默发呆。汪锡便说:‘小娘子去堂中走走,怎么闷在房里?’王婆子在后面听到了,也走出来道:‘正是。娘子到外面来坐。’滴珠按照她的话,走到外面来。汪锡就把房门关上了,滴珠坐下说:‘奶奶,还不如让我回去算了。’奶奶说:‘娘子不要急,我们只是喜欢娘子的人材,不舍得你受苦,所以劝你。你再耐心一些,保证会有好缘分等着你。’正说着,只见外面进来一个人。你猜他怎么打扮?只见他:

头戴一顶前面一片后面一片的竹简中儿,旁边缝着一对左边一块右边一块的蜜蜡金儿,身上穿着一件细领大袖青绒道袍儿,脚下穿着一双低跟浅面红绫僧鞋儿。如果不是宋玉在墙边走过,就是潘安在车上来。

他一直走进堂中,问道:‘小汪在家吗?’滴珠慌了,急忙起身,已经和他打了个照面,急忙跑向房门边来,不想那门先前出来时已经被汪锡暗暗关上了,无处可躲。那王婆笑着说:‘是吴朝奉,就不先开声了!’对滴珠说:‘是我家的老主顾,没关系。’又对吴大郎说:‘可以见这位娘子。’吴大郎深深地鞠了一躬,滴珠只得还礼。偷偷看了一眼,只见他是个俊俏可喜的少年郎君,心里已经喜欢上了几分。吴大郎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她不施脂粉,淡雅梳妆,自然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与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子截然不同。他是个有经验的人,知道轻重,怎么会不知道?也自愧不如,说:‘娘子请坐。’滴珠终究是出自好人家,有些害羞,只叫王奶奶道:‘我们进去吧。’奶奶说:‘慌什么?’就拉着滴珠一起进去了。

出来对吴大郎说:‘朝奉觉得这女子中意吗?’吴大郎说:‘奶奶成全成全,不敢忘记。’王婆说:‘朝奉有的是银子,拿出几千两来,娶回家就是。’大郎说:‘又不是妓女人家,怎么能要这么多钱?’奶奶说:‘不多。你看了这个俊俏的样貌,现在给你做个小妻子,难道不值得千金?’大郎说:‘如果真的要千金,也无所谓。只是我妻子很凶,专会欺负人,我虽然不怕她,但怕难为这个小妻子,有些不方便,带回家去不得。’婆子说:‘这有什么难?另外租一所房子住下,两边都做大不是更好?前天江家有一所花园空着,要出租给人,我帮你问问看,怎么样?’大郎说:‘好是好,只是另外住下,需要家人使唤,丫鬟伺候,另外起灶,这些都是小事。但终究瞒不过家里,他们会整天闹腾,追着要一起住,那就麻烦了。’婆子说:‘我有个主意,朝奉拿出聘礼娶下了,就住在这里成亲。每月给你几两零花钱,我来照顾你,自然有我陪伴。朝奉在家,找个借口出去,时常来这里住,秘密不透风,有什么不好的?’大郎笑着说:‘这个好,这个好!’商量好了财礼银八百两,衣服首饰办好了送来,自不必说,也相当于千金。每月零花钱加上房租十两,每月支付。大郎都答应了,急忙去拿银子。

王婆转身进屋,对滴珠说:‘刚才那个官人,长得怎么样?’原来滴珠先前虽然害羞,走了进去,心里却还舍不得,躲在暗处张望,看得很清楚。吴大郎和王婆一边说话,一边偷偷看着屋里,有时露出半面,如果不是有人在面前,或者不认识的人,两个人就会做起亲密的事来。滴珠见王婆问他,就随便问‘这是哪一家?’王婆说:‘是徽州府有名的商山吴家,他是吴家第一个财主吴百万吴大朝奉。他看见你,很喜欢!他想娶你回去,有些不方便。他就要在这里住下,你心里怎么样?’滴珠喜欢这个干净的房子,又看上了吴大郎的人,听见说就在这里住,就像是他家里一样,心里十分中意。说:‘既然来了,就听妈妈的,只要方便,不露声色就好。’婆子说:‘怎么会露声色?只是你以后相处,不要把真情告诉他,看轻了。只认我表亲,暗地里快活就好。’

只见吴大郎抬着一顶轿子,跟着两个俊俏的小厮,拿着两个拜帖,来到汪锡家。把银子交清了,就问:‘什么时候成亲?’婆子说:‘随便朝奉决定,或者挑个好日子,或者不必挑日子,今晚也可以。’吴大郎说:‘今天我家里没准备,不好立刻住下。明天我借口去杭州进香取钱,过来住下。挑什么日子?’吴大郎只是色心重,等不及挑日子。按说婚姻大事,还应该找个好日子。现在这样草率行事,不知道触犯了什么凶煞,以至于一两年内,就拆散了。这是后话。

吴大郎交清了银子后,就走了,只等第二天快活。婆子又和汪锡商量好了,来对滴珠说:‘恭喜娘子,你的事已经成了。’就拿了吴家的四百两银子,笑眯眯地说:‘银八百两,你拿一半,我们两人分一半做媒钱。’摆出来,摆得桌上白晃晃的,滴珠也很高兴。说话的,你说错了,这个光棍老太婆见到银子,就像苍蝇见到血一样,怎么还肯按人心天理分一半给她?看官,有个原因。一方面,她想在滴珠面前炫耀富贵,买下他的心。另一方面,她总是在她家里,东西不怕他拿走哪里去了,少不得逐渐哄出来,仍旧还在。如果不给滴珠一些东西,以后吴大郎相处了,怕他说出真情,要倒他们的出来,那就不好了。这正是老太婆的神机妙算。

吴大郎第二天果然打扮得精致,来到汪锡家成亲。他怕人知道,也没有请傧相,也没有请乐人。只托汪锡准备了酒席,请滴珠出来一起坐,吃完后就进房。滴珠起初害羞,不肯出来。后来被逼不过,勉强坐了一会儿,找个借口走进房里,吹灭了灯,先睡了,却不关门。婆子说:‘还是女儿家的性子,害羞,得我们逗她开心。’移了灯,照着吴大郎进房。又把房里的灯点起来,自己走了出去,把门关上。吴大郎是个细心的人,把门锁了,移灯到床边,掀开被子一看,只见她仰面睡着,不敢惊动她。轻轻地脱了衣服,吹灭了灯,钻进被窝里。滴珠叹了一口气,蜷缩成一团。吴大郎用甜言蜜语,轻轻柔柔地抱过来,翻身上去,滴珠颤抖着承受了。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让滴珠浑身舒畅,遍体酥麻。原来滴珠虽然嫁了丈夫两个月,那是不懂风情的新郎,不曾知道这样的乐趣。吴大郎在风月场中经验丰富,被窝里的事也占过先机。温柔体贴,自不必说。滴珠只恨相见太晚。两人千恩万爱,过了一夜。第二天起来,王婆、汪锡都来道喜,吴大郎各自赏赐了他们。从此与姚滴珠快乐,隔个把月才回家去走走,又来住下,不再提。

说话的,难道潘家不见了媳妇就罢了,任由他自在那里快活不成?看官,话有两头,却难这边说一句,那边说一句。现在先说说那潘家。自从那天早上不见媳妇煮早饭,潘婆只当是起得晚,走到房前大声叫她,没回应,走进房里,推开窗户一看,床上并无滴珠的踪迹。骂道:‘这贱人跑到哪里去了?’出来和潘公说了。潘公说:‘又来胡闹!’料想是她娘家去了,急忙走到渡口问人。有人说:‘一大清早有个妇人渡河去,有认得的,说是潘家媳妇上了竹筏。’潘公说:‘这妮子!昨天说了她几句,就想告诉他爹娘去。这么泼辣的心性!等她在娘家住下,不要去接她,看她要怎么样?’气冲冲地跑回去和潘婆说了。

已经十来天了,姚家因为记挂着女儿,准备了几个盒子,做了些点心,派了一个男仆和一个女仆,到潘家来询问女儿的消息。潘公说:‘她到你家已经十来天了,怎么还来这里询问消息?’送礼的人吃了一惊,说:‘您这是什么话?我家姐姐自从到你家来,才过去两个月多,我们家又没有来接她,她为什么自己回来?因为我们放心不下,所以派我们来探望一下。怎么反而这样说呢?’潘公说:‘前些日子因为有两句话没说清楚,她使性子,跑回家去了。有人在渡口看到了她。她既然没有到你家,还能去哪里呢?’那对男女说:‘我们真的没有回家,请不要误会。’潘公生气地说:‘我想是她回家编了什么谎,你们家想悔婚再嫁别人,所以设下陷阱,反过来询问消息吗?’那对男女说:‘人在你家不见了,反而这样说,这件事一定有问题。’潘公听到‘有问题’两个字,大骂:‘狗男女!我非得告到官府去,看你们家能不能赖掉!’那对男女见势头不对,连盒子都没拿出来,还是挑着走了,回家后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家主。

姚公和姚妈大惊,哭了起来,说:‘这么说,我那女儿怎么敢被这两个老东西逼死?我们准备告状,派人去找她。’然后他们去找了一个律师商量告状的事情。

潘公和潘婆坚持认为姚家藏了女儿,派人接来了儿子。两家都递交了诉状,都被批准了。休宁县的李知县把所有涉案人员带到官府。当堂审问时,双方互相推诿。知县大怒,先对潘公进行夹棍刑。潘公说:‘现在有人看到她渡河了。如果她没有死,尸体应该有踪迹,明显是她家藏了人。’知县说:‘你说得对。人不见了十多天,如果死了,尸体怎么会没有踪迹?肯定是藏起来了。’放过了潘公,然后把姚公也夹起来。姚公说:‘人在你家,已经去了两个月多,从没回家。如果她真的当时回家,这十来天里潘某为什么不来问一声,看看她的下落?人高六尺,天下难藏。如果是我藏过了,后来就别嫁人,也总有人知道,怎么可能瞒得过?请您明察。’知县想了一会儿,说:‘你说得对。怎么能藏得过去?就算藏了,又有什么用?多半是与人有私情,相约私奔了。’潘公说:‘我的媳妇虽然懒惰娇痴,但我的家门规矩很严,从来没有外情。’知县说:‘这样,可能是有人拐走了,或者藏在亲戚家,也不一定。’于是对姚公说:‘是你生的女儿不争气;况且来龙去脉毕竟是你做父亲的知道,你推脱不了。要你去找出来,和缉捕人员一起每五天比较一次。’于是把潘公父子保释了,姚公被暂时关押。

姚公因为女儿不见了,心里已经很难过,再加上这样的冤枉,叫天叫地,没有道理可讲。只能贴出寻人启示,许下赏金,到处寻找,但没有一点线索。而且那个潘甲因为妻子不见了,无处发泄,只能逢五逢十就到官府禀报,比较捕人,结果姚公也跟着挨了不少板子。这件事在休宁县引起了轰动,城里的城外,没有人不知道。亲戚们都为姚公感到不平,但没有人能帮他。

姚家有一个极好的亲戚,叫做周少溪。他偶然在浙江衢州做生意,闲逛在柳树成荫的街道上。只见一个妓女站在门口微笑,长相和姚滴珠一模一样。他仔细一想,觉得她就是姚滴珠。心想:‘家里已经打了两年无头官司,她却在这里!’想上前去问个究竟,但又想:‘不好,不好。问她未必会说真话。打破了网,妓家的行踪没有根蒂的,她会连夜逃跑,到哪里去找?不如告诉她家里,等她自己来寻找。’衢州和徽州虽然分属浙江和直隶,但两府是相邻的。没过多久就到了,把这一切都告诉了姚公。

姚公说:‘不用说,一定是遇到了坏人,被卖成了妓女。’叫他的儿子姚乙,悄悄地准备了百来两银子,到衢州去赎身。又商量说:‘私下赎身,未必能成事。’在休宁县说明了情况,用了一些银子,给了一张广缉文书,如果不成,可以到官府告状。姚乙听从了命令,姚公就请周少溪作伴,一起到衢州去。周少溪有老主顾,替姚乙找了一个店楼,安顿了行李。周少溪带他到这家门口来,正好她在门外。姚乙看见果然是妹妹,连叫她的乳名几声;那妓女只是微微一笑,却不答应。姚乙对周少溪说:‘果然是我妹妹。只是连续叫她,她却不答应,好像不认识我。难道在这里过得很快乐,连亲兄弟都不理了?’周少溪说:‘你不懂得,所有的妓女鸨母都心狠手辣。你的妹妹既然来历不明,她们家一定严密防范泄露,事先警告过,所以她怕人知道,不敢当面承认。’姚乙说:‘现在怎么办才能联系上她?’周少溪说:‘这有什么难的?你假装要嫖她,设了酒,送上一两银子,再加上一包轿钱,把她接到住处来,看个究竟。如果是妹妹,暗地里相认了,再作打算。如果不是妹妹,就让她睡一晚,放她走算了!’姚乙说:‘有理,有理。’周少溪在衢州做客时间长了,都是熟门熟路,找了一个闲人,拿银子去,立刻一乘轿子就把她抬到了住处。周少溪想:‘如果真是妹妹,不好在这里陪着。’找个借口走了出去。姚乙也觉得是他妹妹,有些不方便,也没有留周少溪。只见轿子里袅袅婷婷地走出一个妓女来。只见:

一个说妹妹来了,眼睛盯着看;一个说客官到了,满脸笑容。一个怀疑:‘怎么不走近身,急忙认哥哥?’一个怀疑:‘怎么不迎着轿子,急忙呼姐姐?’

姚乙向前看去,认出那是他的妹妹。那个妓女却装作笑脸,假装行礼。姚乙只好坐下,不敢立刻认出,问道:“姐姐,您贵姓大名,是哪里人?”那个妓女回答道:“我姓郑,小名叫月娥,是本地人。”姚乙听她说话带有衢州口音,声音也不像珍珠般悦耳,已经起了疑心。郑月娥又问姚乙:“客官从哪里来?”姚乙正色回答:“我是徽州府休宁县苏田的姚某,父亲叫某人,母亲叫某人。”就像是检查他的身份一样,三代的家世都说了出来。他以为她真的是妹妹,她一定会承认,所以这样问。郑月娥见他说话啰嗦,笑了笑说:“我并没有盘问客官的出身,为什么要说三代的家世?”姚乙脸红耳赤,知道自己不是在跟妹妹说话。摆上酒来,两人各喝了几杯。郑月娥看着姚乙,一会儿看他脸,一会儿自言自语,心里十分疑惑。她开口问道:“我之前从未见过客官,只是在前门口看到客官走来走去,指手画脚地对我,我背着妹妹偷偷笑。今天承蒙您召唤过来,却又屡次偷看,好像有什么难以决定的事情,是什么原因呢?”姚乙支支吾吾,没有说明白。月娥是个久经风月场的人,看这情形,知道有些尴尬,便继续追问。姚乙说:“这话太长了,等到了床上再说。”两人各自整理好床铺,上床睡觉,难免有些云雨之事。

月娥又提起之前的话,姚乙只好告诉她家里的事情。‘因为看到你长得像,所以假装请你,认个明白,没想到不是。’月娥问:‘真的像吗?’姚乙说:‘外表上一点不差,就是神色上有些细微的不同。除非是至亲骨肉,天天在面前,用心观察才能看得出,也可以说非常像了。如果不是声音不同,我刚才也要认错。’月娥说:‘既然这么像,我就做你的妹妹吧。’姚乙说:‘又在取笑我。’月娥说:‘不是取笑,我们好好商量。你家妹妹不见了,这样打官司也解决不了,毕竟妹妹到了官府住下。我是这里的良家女子,在姜秀才家做妾,大娘不同意,后来姜秀才贪图利益忘恩负义,竟然把我卖给了郑妈妈。那龟儿、鸨儿,不管好歹,动不动就刑拷打。我忍受不了,正想找个办法脱身。你现在认定我是你失去的妹妹,我认定你是哥哥,一起去官府告状,一定能找回妹妹。我脱离了这个地方,仇也能报了。到了你家,当我妹妹,官司也能了结,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吗?’姚乙说:‘确实是,只是声音大不相同。既然到了我家,认做妹妹,必须让亲戚族属都知道,才像真的,这不太方便。’月娥说:‘人只怕面貌不像,声音随他改变,怎么做得谁呢?你妹妹失踪两年,假如真的在衢州,未必不跟我一样讲乡音了。亲戚族属,你可以教我的。何况你做起事来,还等官司判决,日子还长,有得跟你相处,乡音也学得会。家里的事,天天教我熟悉,有什么难处?’姚乙心里先想着家里要息事宁人,细想月娥的话可行,就对月娥说:‘我随身带有广缉文书,告官不难。只是你要一口咬定到底,不能出差错。’月娥说:‘我也为了自己要脱离这里,趁这个机会,怎么好改口呢?只是一件,你家的妹夫是什么样的人?我可跟得上他吗?’姚乙说:‘我妹夫是个做客的人,还算年轻老实,你跟他也好。’月娥说:‘不管他怎么样,毕竟还好过做妓女。况且一夫一妻,不像先前做妾,也不耽误我的事。’姚乙又与她发誓,说:‘我们同心协力做这件事,互不背叛。如有泄露者,神明诛之!’两人说得投机,已经觉得开心,又亲热一番,搂抱睡到天亮。

姚乙起床后,没有梳头就去找周少溪,连他都没告诉,对他说:‘果然是我的妹妹,现在怎么办?’周少溪说:‘这妓院的人不好商量,私下赎身,她一定不同意。我去召集本乡人在这里的有十来个,写个呈子到太守那里去,人多则公,而且你有本县的广缉文书可以验证,难道不会立刻归还?只是你再送几两银子过去,跟她说:‘还要留在下处几日。’让她不怀疑,我们好做事。’姚乙一一照办。周少溪就带着一伙徽州人同姚乙到府堂,把前情说了一遍。姚乙又将县间的广缉文书当堂验了。太守立刻签了令牌,将郑家的龟儿、鸨儿都拘了来。郑月娥也到了公堂,一个认哥哥,一个认妹妹。除了周少溪外,还有几个认得滴珠的人,齐声说:‘是。’那个龟儿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出现,不知所措,嘴里乱喊。太守命令:‘闭嘴!’又审问他从哪里拐来的。龟儿不敢隐瞒,招认:‘是姜秀才家的妾,我确实花了八十两银子买的,不是拐来的。’太守又去抓姜秀才。姜秀才知道理亏,躲起来不见官。太守判决姚乙出四十两银子还给龟儿,领回妹妹。那个龟儿买良为娼,被问罪,连姜秀才的前程都被革了。郑月娥先发泄了一口怨气。姚乙高兴地领回下处,等衙门文书整理好,银子交库,零星使用也准备好了,然后启程。这几时和月娥同床共枕,见人说是兄妹,背地里却像夫妻一样。枕边细语,把说话和见识都教得妥妥当当了。

在路上走了几天,快到荪田了,有人看到兄妹俩一起来了,拍手说:‘好了,好了,这场官司有结果了。’先到家报信的父母出来迎接。月娥装作认识的样子,大大方方地走进门来,喊爷叫娘,都是姚乙教她的。再说她娼家的行为,机灵多变,一点也没错。姚公说:‘我的孩子!这两年来你去哪里了?累得你爹好苦啊!’月娥假装哭泣,忍不住问:‘爹妈这几时平安吗?’姚公见她说话了,就说:‘去了两年,声音都变了。’姚妈伸手过来,拉起他的手看了看,抢了两抢说:‘养了一手好长指甲了,走的时候没有的。’大家哭了一会,只有姚乙和月娥心里明白。姚公在这两年里被官司折磨怕了,看到女儿来了,心里放下了一个大石头,哪里还分辨得清楚?再说她们长得十分像,一点也没怀疑。至于她的行踪,他已经知道是在娼家赎回来的,不便细问。等到天亮,就叫儿子姚乙带着妹妹到县里来见。

知县升堂,众人把事情说了一遍。知县纠缠了两年,已经明白,问假滴珠说:‘那个拐卖你的人是谁?’假滴珠说:‘是一个不知名的男子,不由分说,逼着我卖给了衢州的姜秀才家。姜秀才又转卖出去,那个人就不知道去向了。’知县知道事情在衢州,隔省难以追查,只要事情了结,就不深究了。于是抽签召唤潘甲和他的父母来领人。潘公、潘婆见到假滴珠说:‘好媳妇啊!才去了这么短的时间。’潘甲见到假滴珠说:‘惭愧!也还有相见的这一天。’各自认明了,领了回去。出了县门,两家父母和母亲都认错,表示悔过。都说事情终于结束了。

过了一晚,第二天,李知县升堂,正准备把潘甲的案子注销,只见潘甲又来告状说:‘昨天领回去的,不是真的妻子。’知县大怒说:‘刁民!你累得丈人家也够了,怎么还不肯罢休?’下令把他拉下去打十板。潘甲喊冤。知县说:‘衢州的公文明白,你舅舅亲自领回,你岳父、岳母认了,不必说,你父母和你当堂认了领回去的,怎么还有话说?’潘甲说:‘小人争论,只是为了自己的妻子,没有要别人的妻子。现在明明不是小人的妻子,小人也不能要,老爷也不能强迫小人要。如果一定要小人把假当作真,小人情愿不要妻子了。’知县问:‘怎么见得不是?’潘甲说:‘面貌虽然相似,只是小人的妻子和我之间,有很多不同之处。’知县说:‘你不要傻了!难道是做过娼妓,身份就不一样了吗?’潘甲说:‘老爷,不是这样。不说日常夫妻间的私语一句也不对,至于身体隐秘的地方,有很多不同。小人心下明白,怎么好跟老爷说呢?如果真的是妻子,小人和她才做了两月夫妻,就分开了,巴不得见到她,难道是来胡搅蛮缠的吗?老爷青天高照,明察秋毫,不会看错的。’知县见他说的有理有据,大感惊讶,又不好自己判断错误,暗暗告诉潘甲:‘你且耐心,不要急躁。就是在你父母亲戚面前,也暂时不要说破,我自有办法。’

李知县吩咐手下写告示贴出去,说:‘姚滴珠已经于某月某日追寻到官,两家各停止诉讼,不得再行告发!’却暗中下了重赏,派了十几个捕快四处搜查,如果看到告示有动静,立即调查,拿回报告。不说这里的搜查。再说姚滴珠和吴大郎相处了两年,大郎家里渐渐有人知道,不让他随意外出,踪迹变得越来越少。滴珠身边需要找一个丫鬟服侍,曾经对吴大郎说过,想通过汪锡帮忙。汪锡是个拐带惯了的人,哪里有钱去雇人?于是想了个办法,想要弄一个来。前几天看到歙县汪汝鸾家有个丫头,经常到溪边洗东西,记在心里。

有一天,汪锡在外面走动,听到县前贴出了告示,说姚滴珠已经被找到了。他急忙跑来对王婆说:‘不知道是谁填补了这个空缺,我们这批货物肯定是我们自己的了。’王婆不相信,要看个究竟。于是两人一起来到县前,看了告示。汪锡忍不住用手比划,又指又点,念给王婆听。这时,旁边的应捕已经注意到他们,跟着他们去了。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只听到两个私下说:‘好了,好了,现在可以安心睡觉了。’应捕突然跳出来,大声说:‘你们做了什么好事!现在已经被发现了,还能往哪里跑?’汪锡慌了手脚,说:‘不要吓我!我们先去店里坐坐。’于是带着王婆,邀请应捕一起走到酒楼喝酒。汪锡借口要讨点饭吃,转眼间就消失了。只留下王婆和应捕在那里,酒菜都没有来,王婆下去询问时,汪锡已经离开很久了。应捕就把王婆绑起来,说:‘我和你去见官。’王婆跪下求饶,说:‘官老爷,请饶了我,让我回家取钱感谢您。’但应捕只是觉得他们的行为可疑,所以吓唬吓唬他们,其实并不知道具体原因。王婆因为害怕而露出了马脚。应捕觉得他们可能有些东西,所以不肯放他们走,跟着他们到了汪锡的家门口。一个妇人出来开门,应捕一看,惊讶地说:‘这是前几天从衢州解来的那个妇人!’他突然想到:‘这一定是真的姚滴珠。’他没有点破,只是喝了茶,让妇人付了些酒钱。王婆以为没事了,放心了。应捕第二天就到县里告发。知县派了十几个应捕,立即抓捕了他们。差役们像狼虎一样凶猛,冲进汪锡家,王婆急忙上吊自尽。他们立即抓住了姚滴珠,带到了公堂。知县看了,说:‘就是这个人。’又下令叫潘甲和他的妻子一起来。假的也来了,和真的姚滴珠长得一模一样。知县无法分辨,于是让潘甲自己认出。潘甲当然明白,就和真的姚滴珠私下说了些话,知县叫他们站起来问清楚。真的姚滴珠从头到尾陈述了被汪锡欺骗的情况。知县又问:‘有没有人引诱你做坏事?’姚滴珠心里有吴大郎,但没有说出来,只是说:‘不知道名字。’又叫那个假的姚滴珠上来,她供称自己叫郑月娥,说她是为了报私仇,姚乙是为了解决家事,因为她的外貌像姚滴珠的妹妹,所以商量做这件事。知县立即抓捕了汪锡,但他已经逃跑了。做了记录,整理成文件,连同人犯一起送到府里。

却说汪锡从酒店逃走后,遇到了同伙程金,两人一起走到歙县。正好看到汪汝鸾家的丫鬟在溪边洗脚,汪锡一把抓住她,说:‘你是我家的丫鬟,逃出来了,怎么在这里!’便夺过她的脚布,绑着她走。他想把她带上竹筏,但丫鬟大喊起来。汪锡用袖子捂住她的嘴,丫鬟仍然呜咽着喊叫。程金一把抓住她的喉咙,下手很重,她无法呼吸,很快就断了气。地方的人走过来,两人都被抓住了,送到了县里。歙县的知县审问了程金,判处绞刑,汪锡被充军,解送到府里。正好姚滴珠也被解送来。当一起过堂时,真的姚滴珠大喊:‘这个人不是汪锡吗?’太守姓梁,非常正直,看到两份文件都是关于汪锡的,非常生气,说:‘汪锡是首恶,怎么只判充军?’下令打手,重打六十板,当场气绝。真的姚滴珠被放回家,假的姚滴珠被官府卖掉。姚乙认假作真,依靠官府拐骗人口,也被判了一个‘太上老’。只有吴大郎因为有很多关系,知道事情发生后,四处活动,没有牵涉到他的名字,所以没有惹上麻烦,事情就这样模糊过去了。

潘甲带着姚滴珠重新团聚。姚乙被发配到卫所,充军。拘捕他的妻子,但姚乙还没有娶妻。这时,郑月娥知道了这一切,大哭起来:‘这是我为了自己解脱而设计的计谋,谁知道反而害了姚乙?现在我愿意生死跟随他,也不枉费一场话。’姚公不舍得儿子,听到这话,就花钱买人,改了郑月娥的名字,让她作为军妻跟着儿子一起解送。后来遇到赦免,他们回到了家乡,成了夫妇。这也是郑月娥良心未泯的一点。姑嫂两个长得有些像,徽州至今仍传为笑谈。有诗为证:‘一样良家走歧路,又同歧路转良家。面庞怪道能相似,相法看来也不差。’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初刻拍案惊奇-卷二-注解

姚滴珠:姚滴珠是古文中的人物名字,指徽州府休宁县荪田乡姚氏家的女儿,生得美丽,是故事中的女主角。

郑月娥:郑月娥是故事中的另一个女性角色,冒充姚滴珠进行诈骗。

避羞惹羞:指故意避开羞耻之事却反而招致羞耻,形容行为上的矛盾和尴尬。

将错就错:指在错误面前不纠正,反而顺着错误的方向继续下去。

人心不同:指人的思想、性格、行为等各不相同。

如如其面:表面看起来一样,但实际上并不相同。

千支万派:比喻种类繁多,形形色色。

阳虎:春秋时期鲁国人,孔子曾与其同名,但并非同一人。

匡人:指春秋时期鲁国的一个部族。

周坚:春秋时期齐国人,以忠诚著称。

赵朔:春秋时期赵国的国君。

下宫之难:指赵朔在宫廷中遭遇的困难。

靖康之变:指北宋末年,金军攻破汴京,俘虏宋徽宗、宋钦宗等皇帝的历史事件。

徽、钦二帝:指宋徽宗赵佶和宋钦宗赵桓。

北狩:指皇帝被俘北行。

建炎:南宋高宗赵构的年号。

鞋弓袜小:形容女子脚小。

彭城:古地名,今江苏省徐州市。

鲁元:汉高帝刘邦的女儿,彭城公主。

江左:指长江以南地区。

禁脔:指皇家禁苑中的美食。

益寿:晋朝驸马谢混的小名。

附马都尉:古代官名,指皇帝的女婿。

韦贤妃:南宋高宗赵构的母亲,被封为皇后。

显仁太后:韦贤妃的尊号。

和议:指南宋与金朝之间的和平谈判。

绍兴:南宋高宗赵构的年号。

汴梁:古地名,今河南省开封市。

官中女婢:指皇宫中的女官。

小的每:古时口语,指自己。

臊羯奴:对敌人的侮辱性称呼。

骨肉旧人:指旧日的亲人。

国朝:指当时的朝代,此处指明朝。

徽州府:古代行政区划,今属安徽省。

休宁县:指古代的一个县名,位于今天的安徽省。

荪田乡:休宁县下辖的一个乡。

潘甲:潘甲是故事中的另一人物,与姚滴珠有婚姻关系。

媒人:古代负责介绍婚姻的人。

石崇:晋朝富豪,以豪奢著称。

范丹:东汉末年贫士,以贫穷著称。

旧姓人家:指历史悠久、有传统背景的家族。

破落户:指贫穷的家族。

井臼:指家务劳动,井水用于饮用,臼用于舂米。

弃儒为商:指放弃读书成为商人。

狠戾:凶狠残暴。

成亲:指男女双方结为夫妻,举行婚礼。

发作:此处指父亲对儿子发怒或责备。

夫妻相对:指夫妻之间相互陪伴。

做生意:指从事商业活动,进行买卖。

凄惺:形容心情凄凉,忧伤。

娇美:形容女子容貌美好。

摸头路不着:比喻不知道如何应对或处理事情。

闷闷:形容心情沉重,不愉快。

急聒:形容焦急地吵闹。

想甚情人:指心中想念什么人。

害相思病:比喻因为思念某人而心情不佳,如同生病一样。

珠似玉:比喻女子容貌如珠如玉,非常美丽。

声气:指声音和语气。

忍着气:指强忍着不发作。

哽哽咽咽:形容哭泣的声音断断续续。

罗帕:一种头巾,此处指用罗帕包头。

渡口:指河边供人渡河的地方。

光棍:指单身汉,此处指一个不务正业的人。

绰号:别称,外号。

雪里蛆:此处是绰号,可能寓意其生活艰苦,如同雪地里的蛆虫。

合当悔气:指运气不好,遭遇不幸。

花朵般后生妇人:形容年轻貌美的女子。

泪眼汪汪:形容眼中含泪,泪光闪闪。

跷蹊作怪:指事情有可疑之处,不寻常。

放仔细些:提醒对方小心。

执论:坚持自己的观点进行争论。

赖在家:指故意拖延时间,不愿离开家。

罗帕兜头扎了:用罗帕包头。

渡溪:指渡过河流。

苏田娘家:指妻子的娘家,位于苏田。

有行动的了:指已经有所行动或准备。

僻静去处:指偏僻安静的地方。

何等人家:指什么家庭出身。

有根蒂的:指有家庭背景和依靠的人。

外宅:指在外面居住的妾室或情妇。

贩水客人:指贩卖水货的商人。

一注大钱:指一笔大额的钱。

为娼:指成为妓女。

行局骗:指设局欺骗。

勃勃的春兴:指强烈的性欲或情欲。

娘子:古代汉语中,娘子是对已婚女性的尊称,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妻子’或‘夫人’。

宅眷:指家族、家庭。

标致:形容人容貌美丽,端庄。

折杀:古汉语中用来形容对某人或某物的珍视程度极高,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宝贵’或‘珍贵’。

毒口:形容言语尖酸刻薄,令人难以忍受。

没人气:指没有人气,形容人孤僻或者不受欢迎。

官人:古代对官员或贵族的尊称。

命该如此:指命中注定如此,是一种宿命论的观点。

富家大户:指有钱有势的家庭。

公子王孙:指贵族子弟。

斯文俊俏:形容人举止文雅,容貌俊秀。

水性:古汉语中,水性有时指女性的情感多变,有时也指轻浮不稳重。

出首:古汉语中,出首是指告发他人罪行。

朝奉:古代官员或贵族的称呼。

货:这里指待嫁的女子。

内家气象:指女性端庄、典雅的气质。

胭脂队里:指化妆艳丽的女子群体,常用来形容女性打扮得过于妖艳。

唱喏:古代汉语中,唱喏是一种表示尊敬的礼节,即双手合十,微微低头。

回礼:对别人的敬礼以示回应,表示礼貌和尊重。

奶奶:古代对已婚女性的尊称,此处可能指王婆的妻子或对王婆的尊称。

作成作成:古代口语,表示请求或恳求。

银子:古代货币单位,此处指钱。

行院人家:指妓院。

标致模样:指美貌的外表。

小娘子:古代对年轻女性的称呼。

大孺人:古代对已婚女性的尊称,此处可能指吴大郎的正室妻子。

作贱人:指轻视或不尊重他人。

烟鬓:指头发。

江家:指江姓人家。

典与人:指出租。

聘礼:古代订婚时男方给女方的财物。

衣服首饰:指结婚时的服饰和装饰品。

盘缠:古代指随身携带的财物。

伏侍:指伺候、照顾。

光棍牙婆:指没有丈夫的老婆婆,此处可能指王婆。

商山:古代地名,今属安徽省黄山市。

吴百万:指吴家的富有程度。

拜匣:古代官员或贵族用于携带文书和礼品的盒子。

汪锡:汪锡是故事中的主要人物之一,一个狡猾的商人,因为骗取了姚滴珠而成为被告。

卤莽乱做:指草率行事。

凶煞:古代指不吉利的事物或现象。

潘家:指潘氏家族,原文中提到的潘公潘婆和潘甲都属于这个家族。

朝饭:古代指早餐。

晏起:指起床晚。

筏:用竹木等材料制成的浮在水上的工具,此处指小船。

泼刺:形容人性格直率或泼辣。

姚家:指姚氏家族,原文中提到的姚公姚妈和姚乙都属于这个家族。

盒子:古代用来装食物或其他物品的容器,这里指装点心的盒子。

点心:指古代的小吃,如糕点、糖果等。

信:指消息或信息,这里指姚家想要了解女儿的情况。

个性子:指人的性格或脾气,这里指女儿因为两句口面(可能是指言语不和)而生气。

跷蹊:指事情奇怪,不寻常。

狗男女:古代骂人的话,指男女双方都不道德。

官告:指通过官方途径提出诉讼。

讼师:指专门代理诉讼的律师。

李知县:指休宁县的县令,负责当地的行政和司法事务。

夹起来:指用刑具夹住,是一种刑罚。

河身死:指在河中溺死。

赖人:指被藏匿的人。

柳陌化街:指种有柳树的街道,古代文人常用来形容繁华街道。

娼妇:指卖淫的女子。

娼家:指妓院。

龟鸨:指妓院中的钨母和龟公,这里指妓院。

赎身:指买回被卖的人身自由。

广缉文书:指官府发布的通缉令,用于追捕逃犯。

闲:指闲人,这里指闲杂人等。

轿:古代的一种交通工具,由人抬着走。

下处:指住宿的地方。

娼妓:指从事卖淫行业的女子,古代称为妓女。在古代,娼妓不仅是性服务提供者,也是艺术和文化的一部分,她们往往受过良好的教育,能歌善舞,是当时社会文化生活中的一环。

万福:古代的一种敬礼方式,女子行礼时,双手合十,作揖,口称“万福”,表示对对方的尊敬和祝福。

衢音:指衢州地区的方言,这里指说话的口音。

牢叨:指说话啰嗦,不简洁。

脚色:指身份、地位或角色。

官方:指官府,即政府部门。

良人家儿女:指出身好的人家的子女。

妾:古代的一种婚姻制度,指妻子之外的配偶,地位低于正妻。

龟儿:指卖淫行业的男子,即嫖客。

鸨儿:指从事娼妓行业的妇女,即妓院老板娘。

非刑拷打:指使用非正常的刑罚手段进行拷打。

公堂:指官府审理案件的场所。

前程:指个人的未来发展和前途。

归宗:指回到自己的家族。

叠成:指整理成册。

库给主:指将银子存入官府的库房,并交给主事的人。

零星使用:指用于日常开销的小额费用。

路不则一日:指路途遥远,不是一天就能到达。

荪田:指一个地名,具体位置不详。

拍手道:拍手表示高兴或欢迎。

官司:指诉讼案件。

月娥:女主人公的名字。

姚乙:姚乙是姚滴珠的兄弟,因家讼问题而受到影响。

娼家行径:指妓女的行为举止。

机巧灵变:指机智灵活,变化多端。

姚公:姚乙的父亲。

姚妈:姚乙的母亲。

硬咽痛哭:指哭泣时声音哽咽。

滴珠:滴珠是故事中的女主角,一个被汪锡骗走的女子。

衢州姜秀才:指衢州的一个秀才,秀才为明清时期科举考试的一种资格。

官文卷:指官方的文书或案卷。

刁奴才:指狡猾无赖的人。

扯下去打了十板:指被鞭打十下。

肌体隐微:指身体私密部位。

分忖:指思考,考虑。

告示:古代官方公告,通常贴在公共场所,用来告知民众重要信息或命令。

应捕:应捕是负责捕捉逃犯或执行任务的官差。

歙县汪汝鸾家:指歙县的一个姓汪的人家。

丫头:指女仆,年轻的女孩子。

王婆:王婆是汪锡的邻居,对汪锡的行为持怀疑态度,并最终成为汪锡骗局的见证者。

衢州:衢州是古代的一个州名,位于今天的浙江省衢州市。

酒楼:酒楼是古代的一种餐饮场所,提供酒水和小吃。

嘎饭:嘎饭可能是指一种食物,也可能是方言,具体含义不明确。

公庭:公庭是古代官府的审判场所。

卫所:卫所是古代的一种军事组织形式,负责军事防御和治安。

皂隶:皂隶是古代官府中的差役,负责执行命令。

太上老:太上老可能是指一种刑罚,具体含义不明确。

世情:世情指人情世故,社会关系。

徽州:徽州是古代的一个地区名,位于今天的安徽省黄山市。

原夫:原夫是指妇女的丈夫,这里指姚滴珠的原配丈夫。

赎了月娥:赎了月娥指的是用钱将郑月娥从官府手中买回来。

遇赦:遇赦是指罪犯因皇帝的赦免令而获得自由。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初刻拍案惊奇-卷二-评注

这段古文描绘了一个关于欺诈、爱情与正义的故事,通过对人物行为的细致刻画,展现了当时社会的风俗民情和道德观念。

开篇,汪锡听闻姚滴珠已寻见的消息,急忙告知王婆,表现了人物对利益的追求和对未来的憧憬。

王婆的怀疑和汪锡的自信形成对比,凸显了人物性格的差异。汪锡的指手划脚、念告示的行为,则进一步揭示了其心虚和急切。

应捕的出现,为故事增添了悬念。他通过跟踪、恐吓等手段,揭示了汪锡和王婆的欺诈行为,同时也体现了当时官府对犯罪的打击力度。

王婆的无奈和应捕的狡黠,通过对话的形式展现出来,使得人物形象更加丰满。王婆的求饶和应捕的冷漠,形成鲜明对比,突出了社会现实的残酷。

汪锡的逃跑和王婆的被抓,表现了人物在面临困境时的无助和绝望。应捕对王婆的审问,则揭示了当时官府的严酷。

潘甲与姚滴珠的相遇,为故事增添了爱情元素。潘甲对姚滴珠的忠诚和姚滴珠的善良,使得故事结局充满了温情。

姚乙的遭遇,反映了当时社会对欺诈行为的惩罚。郑月娥的悔过和姚公的宽容,展现了人性的光辉。

故事结尾的诗句,以幽默的方式总结了故事的主题,既表现了人物命运的巧合,也反映了当时社会的风俗民情。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初刻拍案惊奇-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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