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刘勰(约465年—约532年),南朝文学理论家。他以《文心雕龙》奠定了中国古代文学批评的理论基础。
年代:南朝(5世纪末至6世纪初)。
内容简要:共50篇,系统论述了文学创作的理论和方法。书中提出了“风骨”“神思”等概念,强调文学的社会功能和艺术价值,是研究古代文学理论的重要文献。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文心雕龙-诏策-原文
皇帝御宇,其言也神。渊嘿黼扆,而响盈四表,其唯诏策乎!
昔轩辕唐虞,同称为“命”。命之为义,制性之本也。
其在三代,事兼诰誓。誓以训戎,诰以敷政,命喻自天,故授官锡胤。
《易》之《姤》象∶“后以施命诰四方。”诰命动民,若天下之有风矣。
降及七国,并称曰“令”。令者,使也。
秦并天下,改命曰制。
汉初定仪则,则命有四品∶一曰策书,二曰制书,三曰诏书,四曰戒敕。
敕戒州部,诏诰百官,制施赦命,策封王侯。
策者,简也。制者,裁也。诏者,告也。敕者,正也。
《诗》云“畏此简书”,《易》称“君子以制数度”,《礼》称“明神之诏”,《书》称“敕天之命”,并本经典以立名目。
远诏近命,习秦制也。
《记》称“丝纶”,所以应接群后。
虞重纳言,周贵喉舌,故两汉诏诰,职在尚书。
王言之大,动入史策,其出如綍,不反若汗。
是以淮南有英才,武帝使相如视草;陇右多文士,光武加意于书辞:岂直取美当时,亦敬慎来叶矣。
观文景以前,诏体浮杂,武帝崇儒,选言弘奥。
策封三王,文同训典;劝戒渊雅,垂范后代。
及制诏严助,即云∶“厌承明庐”,盖宠才之恩也。
孝宣玺书,责博于陈遂,亦故旧之厚也。
逮光武拨乱,留意斯文,而造次喜怒,时或偏滥。
诏赐邓禹,称司徒为尧;敕责侯霸,称黄钺一下。若斯之类,实乖宪章。
暨明章崇学,雅诏间出。
和安政弛,礼阁鲜才,每为诏敕,假手外请。
建安之末,文理代兴,潘勖九锡,典雅逸群。
卫觊禅诰,符采炳耀,弗可加已。
自魏晋诰策,职在中书。
刘放张华,并管斯任,施令发号,洋洋盈耳。
魏文帝下诏,辞义多伟。
至于作威作福,其万虑之一蔽乎!
晋氏中兴,唯明帝崇才,以温峤文清,故引入中书。
自斯以后,体宪风流矣。
夫王言崇秘,大观在上,所以百辟其刑,万邦作孚。
故授官选贤,则义炳重离之辉;优文封策,则气含风雨之润;敕戒恒诰,则笔吐星汉之华;治戎燮伐,则声有洊雷之威;眚灾肆赦,则文有春露之滋;明罚敕法,则辞有秋霜之烈:此诏策之大略也。
戒敕为文,实诏之切者,周穆命郊父受敕宪,此其事也。
魏武称作敕戒,当指事而语,勿得依违,晓治要矣。
及晋武敕戒,备告百官;敕都督以兵要,戒州牧以董司,警郡守以恤隐,勒牙门以御卫,有训典焉。
戒者,慎也,禹称“戒之用休”。
君父至尊,在三罔极。
汉高祖之《敕太子》,东方朔之《戒子》,亦顾命之作也。
及马援以下,各贻家戒。
班姬《女戒》,足称母师矣。
教者,效也,出言而民效也。
契敷五教,故王侯称教。
昔郑弘之守南阳,条教为后所述,乃事绪明也;孔融之守北海,文教丽而罕施,乃治体乖也。
若诸葛孔明之详约,庾稚恭之明断,并理得而辞中,教之善也。
自教以下,则又有命。
《诗》云“有命自天”,明命为重也;《周礼》曰“师氏诏王”,明诏为轻也。
今诏重而命轻者,古今之变也。
赞曰∶
皇王施令,寅严宗诰。我有丝言,兆民伊好。
辉音峻举,鸿风远蹈。腾义飞辞,涣其大号。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文心雕龙-诏策-译文
皇帝统治天下,他的言语如同神谕。深藏在屏风之后,却响彻四方,这就是诏策的力量。
在古代,轩辕、唐尧、虞舜的时代,他们的命令被称为“命”。命的意义,是制定人性的根本。
在夏、商、周三代,命令的形式包括诰和誓。誓用来训诫军队,诰用来颁布政令,命则象征着天意,因此用来授予官职和封赏。
《易经》中的《姤》卦说:“君主通过颁布命令来治理四方。”诰命能够感动民众,就像风能吹动天下万物。
到了战国时期,命令被称为“令”。令的意思是使唤。
秦朝统一天下后,将命改为制。
汉朝初期制定了礼仪制度,命令分为四种:策书、制书、诏书和戒敕。
戒敕用来告诫州郡,诏书用来告知百官,制书用来颁布赦令,策书用来封赏王侯。
策书是简明的,制书是裁定的,诏书是告知的,戒敕是纠正的。
《诗经》说“敬畏这些简书”,《易经》说“君子通过制定规则来治理”,《礼记》说“明神的诏令”,《尚书》说“敕令天命”,这些都是根据经典来命名的。
远方的诏书和近处的命令,都是沿袭秦朝的制度。
《礼记》中提到“丝纶”,用来应对群臣。
虞舜重视纳言,周朝重视喉舌,因此两汉时期的诏诰,职责在于尚书。
皇帝的言语重大,常常被记录在史册中,一旦发出就像绳索一样,无法收回。
因此,淮南王有英才,汉武帝让司马相如审阅草稿;陇右多文士,光武帝特别注重文辞:这不仅仅是为了当时的美誉,也是为了谨慎对待后世。
观察文景之前的诏书,内容浮杂,汉武帝推崇儒学,选择言辞弘大深奥。
策封三王时,文辞如同训典;劝诫深远雅致,成为后代的典范。
在制诏严助时,提到“厌承明庐”,这是对才子的宠爱。
孝宣帝的玺书,责备陈遂的博学,也是因为旧情深厚。
到了光武帝拨乱反正,注重文辞,但有时喜怒无常,言辞偏激。
诏书赐予邓禹,称司徒为尧;敕书责备侯霸,称黄钺一下。这类言辞,实际上违背了宪章。
到了明帝和章帝时期,崇尚学问,雅致的诏书不时出现。
和帝和安帝时期,政事松弛,礼阁缺乏人才,每次起草诏敕,都假手于外人。
建安末年,文理复兴,潘勖的九锡文,典雅超群。
卫觊的禅诰,文采辉煌,无人能及。
自魏晋以来,诰策的职责在中书省。
刘放和张华,共同掌管这一职责,发布命令,声音洪亮。
魏文帝的诏书,辞义宏伟。
至于作威作福,这是万虑之一蔽。
晋朝中兴,只有明帝崇尚才子,因为温峤文辞清雅,所以被引入中书省。
从此以后,诏书的体制和风格发生了变化。
皇帝的言语崇高而神秘,大观在上,因此百官效法,万邦信服。
因此,授予官职选拔贤才,义理如同重离的光辉;优文封策,气势如同风雨的滋润;敕戒恒诰,笔锋如同星汉的华彩;治戎燮伐,声音如同雷声的威严;眚灾肆赦,文辞如同春露的滋润;明罚敕法,辞令如同秋霜的凛冽:这就是诏策的大致内容。
戒敕作为文辞,实际上是诏书中最切要的部分,周穆王命郊父接受敕宪,就是这样的例子。
魏武帝称戒敕,应当针对具体事情说话,不得含糊,明白治理的要领。
到了晋武帝的戒敕,详细告知百官;敕都督以兵要,戒州牧以董司,警郡守以恤隐,勒牙门以御卫,这些都是训典的内容。
戒的意思是谨慎,禹说“戒之用休”。
君父至高无上,在三纲中无极限。
汉高祖的《敕太子》,东方朔的《戒子》,也是顾命之作。
到了马援以后,各自留下家戒。
班姬的《女戒》,足以称为母师。
教的意思是效仿,说出的话民众会效仿。
契敷五教,因此王侯称为教。
从前郑弘守南阳,条教为后人所称述,是因为事情条理清晰;孔融守北海,文教华丽但很少实施,是因为治理体制不当。
像诸葛孔明的详约,庾稚恭的明断,都是理得而辞中,是教的好例子。
自教以下,则又有命。
《诗经》说“有命自天”,说明命是重要的;《周礼》说“师氏诏王”,说明诏是轻的。
现在诏重而命轻,这是古今的变化。
赞曰:
皇王施令,寅严宗诰。我有丝言,兆民伊好。
辉音峻举,鸿风远蹈。腾义飞辞,涣其大号。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文心雕龙-诏策-注解
诏策:古代帝王发布的命令或文告,具有法律效力,用于传达皇帝的意志和政策。
命:在古代,命是指皇帝的命令,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用于制定国家政策和任命官员。
诰:古代帝王发布的文告,用于传达政策、法令或表彰功绩。
誓:古代用于训诫军队或宣誓效忠的文告,具有约束力。
制:秦朝以后,皇帝发布的命令称为制,具有法律效力。
策书:汉代的一种文书形式,用于封赏王侯或传达重要命令。
戒敕:古代帝王发布的告诫性文告,用于训诫官员或百姓。
丝纶:古代比喻皇帝的诏书,因其言辞如丝般细腻,如纶般有力。
尚书:古代官名,负责起草和传达皇帝的诏书。
九锡:古代皇帝赐予功臣的九种礼器,象征极高的荣誉。
中书:魏晋时期的官署,负责起草皇帝的诏书和文告。
教:古代帝王或官员发布的训诫性文告,用于教导百姓或官员。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文心雕龙-诏策-评注
本文通过对古代诏策、命、诰、誓、制等文体的历史演变进行梳理,展现了古代帝王文告的多样性和重要性。从轩辕唐虞时期的‘命’,到秦朝的‘制’,再到汉代的‘策书’、‘制书’、‘诏书’、‘戒敕’,这些文体的演变反映了古代政治制度的变迁和皇权的强化。
文中提到的《诗》、《易》、《礼》、《书》等经典文献,进一步说明了诏策文体的文化渊源和经典依据。诏策不仅是皇帝传达意志的工具,更是古代政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对这些文体的分析,可以看出古代帝王如何通过文告来维护统治、规范社会秩序。
文章还特别强调了诏策文体的艺术特色。例如,汉武帝时期的诏书‘选言弘奥’,体现了儒家思想的影响;魏晋时期的诏书‘辞义多伟’,展现了文学与政治的紧密结合。诏策文体的语言风格多样,既有威严庄重的‘敕戒’,也有温文尔雅的‘优文封策’,反映了不同历史时期的文化风貌。
此外,文中提到的‘戒敕’、‘教’等文体,进一步揭示了古代帝王如何通过文告来训诫官员和百姓。戒敕的‘慎’与教的‘效’,体现了古代政治文化中对道德教化的重视。这些文体的使用,不仅是为了传达政策,更是为了塑造社会风气,维护统治秩序。
总的来说,本文通过对诏策文体的历史演变、文化内涵和艺术特色的分析,展现了古代帝王文告的多样性和重要性。这些文体不仅是古代政治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通过对这些文体的研究,我们可以更深入地理解古代政治文化的复杂性和丰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