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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醒世恒言-卷十四

作者: 冯梦龙(1574年—1646年),字犹龙,明代文学家、戏曲家。他一生致力于通俗文学的创作与整理,编撰了“三言”(《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

年代:明代(17世纪初)。

内容简要:共40篇白话短篇小说,内容多取材于民间故事,涉及爱情、婚姻、官场、社会风俗等。书中通过生动的故事情节和通俗的语言,反映了明代社会的现实生活,是研究明代文学和社会文化的重要文献。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醒世恒言-卷十四-原文

闹樊楼多情周胜仙

太平时节日偏长,处处笙歌入醉乡。闻说鸾舆且临幸,大家拭目待君王。

这四句诗乃咏御驾临幸之事。从来天子建都之处,人杰地灵,自然名山胜水,凑著赏心乐事。如唐朝,便有个曲江池;宋朝,便有个金明池,都有四时美景,倾城士女王孙、佳人才子,往来游玩。天子也不时驾临,与民同乐。

如今且说那大宋徽宗朝年,东京金明池边,有座酒楼,唤作樊楼。这酒楼有个开酒肆的范大郎,兄弟范二郎未曾有妻室。时值春末夏初,金明池游人赏玩作乐。那范二郎因去游赏,见佳人才子如蚁。行到了茶坊里来,看见一个女孩儿,方年二九,生得花容月貌。这范二郎立地多时,细看那女子,生得:

色色易迷难拆。隐深闺,藏柳陌。足步金莲,腰肢一捻,嫩脸映桃红,香肌晕玉白。娇姿恨惹狂童,情态愁牵艳客。芙蓉帐里作鸾凰,云雨此时何处觅?

原来情色都不由你。那女子在茶坊里,四目相视,俱各有情。这女孩儿心里暗暗地喜欢,自思量道:“若是我嫁得一个似这般子弟,可知好哩。今日当面挫过,再来哪里去讨?”正思量道:“如何著个道理和他说话?问他曾娶妻也不曾?”那跟来女使和奶子,都不知许多事。你道好巧!只听得外面水桶响,女孩儿眉头一纵,计上心来,便叫:“卖水的,你倾些甜蜜蜜的糖水来。”那人倾一盏糖水在铜盂儿里,递与那女子。

那女子接得在手,才上口一呷,便把那个铜盂儿望空打一丢,便叫:“好好!你却来暗算我!你道我是兀谁?”那范二听得道:“我且听那女子说。”那女孩儿道:“我是曹门里周大郎的女儿,我的小名叫作胜仙小娘子,年一十八岁,不曾吃人暗算。你今却来算我!我是不曾嫁的女孩儿。”这范二自思量道:“这言语跷蹊,分明是说与我听。”这卖水的道:“告小娘子,小人怎敢暗算!”女孩儿道:“如何不是暗算我?盏子里有条草。”卖水的道:“也不为利害。”女孩儿道:“你待算我喉咙,却恨我爹爹不在家里。我爹若在家,与你打官司。”奶子在旁边道:“却也叵耐这厮!”茶博士见里面闹吵,走入来道:“卖水的,你去把那水好好挑出来。”

对面范二郎道:“他既暗递与我,我如何不回他?”随即也叫:“卖水的,倾一盏甜蜜蜜糖水来。”卖水的便倾一盏糖水在手,递与范二郎。二郎接著盏子,吃一口水,也把盏子望空一丢,大叫起来道:“好好!你这个人真个要暗算人!你道我是兀谁?我哥哥是樊楼开酒店的,唤作范大郎,我便唤作范二郎,年登一十九岁,未曾吃人暗算。我射得好弩,打得好弹,兼我不曾娶浑家。”卖水的道:“你不是风!是甚意思,说与我知道?指望我与你做媒?你便告到官司,我是卖水,怎敢暗算人!”范二郎道:“你如何不暗算?我的盂儿里,也有一根草叶。”女孩儿听得,心里好喜欢。茶博士入来,推那卖水的出去。女孩儿起身来道:“俺们回去休。”看著那卖水的道:“你敢随我去?”这子弟思量道:“这话分明是教我随他去。”只因这一去,惹出一场没头脑官司。正是:

言可省时休便说,步宜留处莫胡行。

女孩儿约莫去得远了,范二郎也出茶坊,远远地望著女孩儿去。只见那女子转步,那范二郎好喜欢,直到女子住处。

女孩儿入门去,又推起帘子出来望。范二郎心中越喜欢。女孩儿自入去了。范二郎在门前一似失心风的人盘旋,走来走去,直到晚方才归家。

且说女孩儿自那日归家,点心也不吃,饭也不吃,觉得身体不快。做娘的慌问迎儿道:“小娘子不曾吃甚生冷?”迎儿道:“告妈妈,不曾吃甚。”娘见女儿几日只在床上不起,走到床边问道:“我儿害甚的病?”女孩儿道:“我觉有些浑身痛,头疼,有一两声咳嗽。”

周妈妈欲请医人来看女儿,争奈员外出去未归,又无男子汉在家,不敢去请。迎儿道:“隔一家有个王婆,何不请来看小娘子?他唤作王百会,与人收生、做针线、做媒人,又会与人看脉,知人病轻重。邻里家有些些事都凂他。”周妈妈便令迎儿去请得王婆来。见了妈妈,说女儿从金明池走了一遍,回来就病倒的因由。王婆道:“妈妈不须说得,待老媳妇与小娘子看脉自知。”周妈妈道:“好!好!”

迎儿引将王婆进女儿房里。小娘子正睡哩,开眼叫声:“少礼。”王婆道:“稳便!老媳妇与小娘子看脉则个。”小娘子伸出手臂来,教王婆看了脉,道:“娘子害的是头疼浑身痛,觉得恹恹地恶心。”小娘子道:“是也。”王婆道:“是否?”小娘子道:“又有两声咳嗽。”王婆不听得万事皆休,听了道:“这病跷蹊!如何出去走了一遭,回来却便害这般病!”王婆看著迎儿、奶子道:“你们且出去,我自问小娘子则个。”迎儿和奶子自出去。

王婆对著女孩儿道:“老媳妇却理会得这病!”女孩儿道:“婆婆,你如何理会得?”王婆道:“你的病唤作心病。”女孩儿道:“如何是心病?”王婆道:“小娘子,莫不见了甚么人,欢喜了,却害出这病来?是也不是?”女孩儿低著头儿叫:“没。”王婆道:“小娘子,实对我说。我与你做个道理,救了你性命。”那女孩儿听得说话投机,便说出上件事来:“那子弟唤作范二郎。”王婆听了道:“莫不是樊楼开酒店的范二郎?”那女孩儿道:“便是。”

王婆道:“小娘子休要烦恼,别人时老身便不认得,若说范二郎,老身认得他的哥哥嫂嫂,不可得的好人。范二郎好个伶俐子弟,他哥哥见教我与他说亲。小娘子,我教你嫁范二郎,你要也不要?”

女孩儿笑道:“可知好哩!只怕我妈妈不肯。”

王婆道:“小娘子放心,老身自有个道理,不须烦恼。”

女孩儿道:“若得恁地时,重谢婆婆。”

王婆出房来,叫妈妈道:“老媳妇知得小娘子病了。”

妈妈道:“我儿害甚么病?”

王婆道:“要老身说,且告三杯酒吃了却说。”

妈妈道:“迎儿,安排酒来请王婆。”

妈妈一头请他吃酒,一头问婆婆:“我女儿害甚么病?”

王婆把小娘子说的话一一说了一遍。

妈妈道:“如今却是如何?”

王婆道:“只得把小娘子嫁与范二郎。若还不肯嫁与他,这小娘子病难医。”

妈妈道:“我大郎不在家,须使不得。”

王婆道:“告妈妈,不若与小娘子下了定,等大郎归后,却做亲,且眼下救小娘子性命。”

妈妈允了道:“好好,怎地作个道理?”

王婆道:“老媳妇就去说,回来便有消息。”

王婆离了周妈妈家,取路迳到樊楼来,见范大郎正在柜身里坐。

王婆叫声:“万福。”

大郎还了礼道:“王婆婆,你来得正好。我却待使人来请你。”

王婆道:“不知大郎唤老媳妇作甚么?”

大郎道:“二郎前日出去归来,晚饭也不吃,道:『身体不快。』我问他哪里去来?他道:『我去看金明池。』直至今日不起,害在床上,饮食不进。我待来请你看脉。”

范大娘子出来与王婆相见了,大娘子道:“请婆婆看叔叔则个。”

王婆道:“大郎、大娘子不要入来,老身自问二郎,这病是甚的样起?”

范大郎道:“好好!婆婆自去看,我不陪你了。”

王婆走到二郎房里,见二郎睡在床上,叫声:“二郎,老媳妇在这里。”

范二郎闪开眼道:“王婆婆,多时不见,我性命休也。”

王婆道:“害甚病便休?”

二郎道:“觉头疼恶心,有一两声咳嗽。”

王婆笑将起来。

二郎道:“我有病,你却笑我!”

王婆道:“我不笑别的,我得知你的病了。不害别病,你害曹门里周大郎女儿;是也不是?”

二郎被王婆道著了,跳起来道:“你如何得知?”

王婆道:“他家教我来说亲事。”

范二郎不听得说万事皆休,听得说好喜欢。正是:

人逢喜信精神爽,话合心机意趣投。

当下同王婆厮赶著出来,见哥哥嫂嫂。

哥哥见兄弟出来,道:“你害病却便出来?”

二郎道:“告哥哥,无事了也。”

哥嫂好快活。

王婆对范大郎道:“曹门里周大郎家,特使我来说二郎亲事。”

大郎欢喜。

话休絮烦。两下说成了,下了定礼,都无别事。

范二郎闲时不著家,从下了定,便不出门,与哥哥照管店里。

且说那女孩儿闲时不作针线,从下了定,也肯作活。

两个心安意乐,只等周大郎归来做亲。

三月间下定,直等到十一月间,等得周大郎归家。

邻里亲戚都来置酒洗尘,不在话下。

到次日,周妈妈与周大郎说知上件事。

周大郎道:“定了未?”

妈妈道:“定了也。”

周大郎听说,双眼圆睁,看著妈妈骂道:“打脊老贱人!得谁言语,擅便说亲!他高杀也只是个开酒店的。我女儿怕没大户人家对亲,却许著他!你倒了志气,干出这等事,也不怕人笑话。”

正恁的骂妈妈,只见迎儿叫:“妈妈,且进来救小娘子。”

妈妈道:“作甚?”

迎儿道:“小娘子在屏风后,不知怎地气倒在地。”

慌得妈妈一步一跌,走向前来,看那女孩儿。倒在地下:

未知性命如何,先见四肢不举。

从来四肢百病,惟气最重。原来女孩儿在屏风后听得做爷的骂娘,不肯教他嫁范二郎,一口气塞上来,气倒在地。

妈妈慌忙来救。被周大郎牵住,不得他救。骂道:“打脊贼娘!辱门败户的小贱人,死便教他死,救他则甚?”

迎儿见妈妈被大郎牵住,自去向前,却被大郎一个漏风掌打在一壁厢,即时气倒妈妈。

迎儿向前救得妈妈苏醒,妈妈大哭起来。

邻舍听得周妈妈哭,都走来看。

张嫂、鲍嫂、毛嫂、刁嫂,挤上一屋子。

原来周大郎平昔为人不近道理,这妈妈甚是和气,邻舍都喜他。

周大郎看见多人,便道:“家间私事,不必相劝!”

邻舍见如此说,都归去了。

妈妈看女儿时,四肢冰冷。

妈妈抱著女儿哭。

本是不死,因没人救,却死了。

周妈妈骂周大郎:“你直恁地毒害!想必你不舍得三五千贯房奁,故意把我女儿坏了性命!”

周大郎听得,大怒道:“你道我不舍得三五千贯房奁,这等奚落我!”

周大郎走将出去。

周妈妈如何不烦恼:一个观音也似女儿,又伶俐,又好针线,诸般都好,如何教他不烦恼!

离不得周大郎买具棺木,八个人擡来。

周妈妈见棺材进门,哭得好苦!

周大郎看著妈妈道:“你道我割舍不得三五千贯房奁,你看女儿房里,但有的细软,都搬在棺材里!”

只就当时,教仵作人等入了殓,即时使人吩咐管坟园张一郎,兄弟二郎:“你两个便与我砌坑子。”

吩咐了毕。

话休絮烦,功德水陆也不做,停留也不停留,只就来日便出丧,周妈妈教留几日,哪里拗得过来。

早出了丧,埋葬已了,各人自归。

可怜三尺无情土,盖却多情年少人。

话分两头。且说当日一个后生的,年三十馀岁,姓朱名真,是个暗行人,日常惯与仵作的做帮手,也会与人打坑子。

那女孩儿入殓及砌坑,都用著

他。这日葬了女儿回来,对著娘道:“一天好事投奔我,我来日就富贵了。”

娘道:“我儿有甚好事?”

那后生道:“好笑,今日曹门里周大郎女儿死了,夫妻两个争竞道:『女孩儿是爷气死了。』斗别气,约莫有三五千贯房奁,都安在棺材里。有恁地富贵,如何不去取之?”

那作娘的道:“这个事却不是耍的事。又不是八棒十三的罪过,又兼你爷有样子。二十年前时,你爷去掘一家坟园,揭开棺材盖,尸首觑著你爷笑起来。你爷吃了那一惊,归来过得四五日,你爷便死了。孩儿,你不可去,不是耍的事!”

朱真道:“娘,你不得劝我。”去床底下拖出一件物事来把与娘看。

娘道:“休把出去罢!原先你爷曾把出去,使得一番便休了。”

朱真道:“各人命运不同。我今年算了几次命,都说我该发财,你不要阻挡我。”

你道拖出的是甚物事?原来是一个皮袋,里面盛著些挑刀斧头,一个皮灯盏,和那盛油的罐儿,又有一领蓑衣。

娘都看了,道:“这蓑衣要他作甚?”

朱真道:“半夜使得著。”

当日是十一月中旬,却恨雪下得大。那厮将蓑衣穿起,却又带一片,是十来条竹皮编成的,一行带在蓑衣后面。原来雪里有脚迹,走一步,后面竹片扒得平,不见脚迹。

当晚约莫也是二更左侧,吩咐娘道:“我回来时,敲门响,你便开门。”虽则京城闹热,城外空阔去处,依然冷静。况且二更时分,雪又下得大,兀谁出来。

朱真离了家,回身看后面时,没有脚迹。迤逦到周大郎坟边,到萧墙矮处,把脚跨过去。你道好巧,原来管坟的养只狗子。那狗子见个生人跳过墙来,从草窠里爬出来便叫。朱真日间备下一个油糕,里面藏了些药在内。见狗子来叫,便将油糕丢将去。那狗子见丢甚物过来,闻一闻,见香便吃了。

只叫得一声,狗子倒了。朱真却走近坟边。那看坟的张二郎叫道:“哥哥,狗子叫得一声,便不叫了,却不作怪!莫不有甚做不是的在这里?起去看一看。”哥哥道:“那做不是的来偷我甚么?”兄弟道:“却才狗子大叫一声便不叫了,莫不有贼?你不起去,我自起去看一看。”

那兄弟爬起来,披了衣服,执著枪在手里,出门去看。朱真听得有人声,他悄地把蓑衣解下,捉脚步走到一株杨柳树边。那树好大,遮得正好。却把斗笠掩著身子和腰,蹭在地下,蓑衣也放在一边。望见里面开门,张二走出门外,好冷,叫声道:“畜生,做甚么叫?”那张二是睡梦里起来,被雪雹风吹,吃一惊,连忙把门关了,走入房去,叫:“哥哥,真个没人。”连忙脱了衣服,把被匹头兜了道:“哥哥,好冷!”哥哥道:“我说没人!”约莫也是三更前后,两个说了半晌,不听得则声了。

朱真道:“不将辛苦意,难近世间财。”擡起身来,再把斗笠戴了,著了蓑衣,捉脚步到坟边,把刀拨开雪地。俱是日间安排下脚手,下刀挑开石板下去,到侧边端正了,除下头上斗笠,脱了蓑衣在一壁厢,去皮袋里取两个长针,插在砖缝里,放上一个皮灯盏,竹筒里取出火种吹著了,油罐儿取油,点起那灯,把刀挑开命钉,把那盖天板丢在一壁,叫:“小娘子莫怪,暂借你些个富贵,却与你作功德。”道罢,去女孩儿头上便除头面。有许多金珠首饰,尽皆取下了。只有女孩儿身上衣服,却难脱。那厮好会,去腰间解下手巾,去那女孩儿脖项上搁起,一头系在自脖项上,将那女孩儿衣服脱得赤条条地,小衣也不著。那厮可霎叵耐处,见那女孩儿白净身体,那厮淫心顿起,按捺不住,奸了女孩儿。你道好怪!只见女孩儿睁开眼,双手把朱真抱住。怎地出豁?正是:

曾观《前定录》,万事不由人。

原来那女儿一心牵挂著范二郎,见爷的骂娘,斗别气死了。死不多日,今番得了阳和之气,一灵儿又醒将转来。朱真吃了一惊。见那女孩儿叫声:“哥哥,你是兀谁?”朱真那厮好急智,便道:“姐姐,我特来救你。”女孩儿擡起身来,便理会得了。一来见身上衣服脱在一壁,二来见斧头刀仗在身边,如何不理会得?朱真欲待要杀了,却又舍不得。那女孩儿道:“哥哥,你救我去见樊楼酒店范二郎,重重相谢你。”朱真心中自思,别人兀自坏钱取浑家,不能得恁地一个好女儿。救将归去,却是兀谁得知。朱真道:“且不要慌,我带你家去,教你见范二郎则个。”女孩儿道:“若见得范二郎,我便随你去。”

当下朱真把些衣服与女孩儿著了,收拾了金银珠翠物事衣服包了,把灯吹灭,倾那油入那油罐儿里,收了行头,揭起斗笠,送那女子上来。朱真也爬上来,把石头来盖得没缝,又捧些雪铺上。却教女孩儿上脊背来,把蓑衣著了,一手挽著皮袋,一手绾著金珠物事,把斗笠戴了,迤逦取路,到自家门前,把手去门上敲了两三下。那娘的知是儿子回来,放开了门。朱真进家中,娘的吃一惊道:“我儿,如何尸首都驮回来?”朱真道:“娘不要高声。”放下物件行头,将女孩儿入到自己卧房里面。

朱真提起一把明晃晃的刀来,觑著女孩儿道:“我有一件事和你商量。你若依得我时,我便将你去见范二郎。你若依不得我时,你见我这刀么?砍你做两段。”女孩儿慌道:“告哥哥,不知教我依甚的事?”朱真道:“第一,教你在房里不要则声,第二,不要出房门。依得我时,两三日内,说与范二郎。若

不依我,杀了你!”

女孩儿道:“依得,依得。”

朱真吩咐罢,出房去与娘说了一遍。

话休絮烦。夜间离不得伴那厮睡。一日两日,不得女孩儿出房门。

那女孩儿问道:“你曾见范二郎么?”

朱真道:“见来。范二郎为你害在家里,等病好了,却来取你。”

自十一月二十日头至次年正月十五日,当日晚朱真对著娘道:“我每年只听得鳌山好看,不曾去看,今日去看则个,到五更前后,便归。”

朱真吩咐了,自入城去看灯。

你道好巧!约莫也是更尽前后,朱真的老娘在家,只听得叫“有火”!急开门看时,是隔四五家酒店里火起,慌杀娘的,急走入来收拾。

女孩儿听得,自思道:“这里不走,更待何时!”

走出门首,叫婆婆来收拾。

娘的不知是计,入房收拾。

女孩儿从热闹里便走,却不认得路,见走过的人,问道:“曹门里在哪里?”

人指道:“前面便是。”

迤逦入了门,又问人:“樊楼酒店在哪里?”

人说道:“只在前面。”

女孩儿好慌。若还前面遇见朱真,也没许多话。

女孩儿迤逦走到樊楼酒店,见酒博士在门前招呼。

女孩儿深深地道个万福。

酒博士还了喏道:“小娘子没甚事?”

女孩儿道:“这里莫是樊楼?”

酒博士道:“这里便是。”

女孩儿道:“借问则个,范二郎在哪里么?”

酒博士思量道:“你看二郎!直引得光景上门。”

酒博士道:“在酒店里的便是。”

女孩儿移身直到柜边,叫道:“二郎万福!”

范二郎不听得都休,听得叫,慌忙走下柜来,近前看时,吃了一惊,连声叫:“灭,灭!”

女孩儿道:“二哥,我是人,你道是鬼?”

范二郎如何肯信?一头叫:“灭,灭!”一只手扶著凳子。

却恨凳子上有许多汤桶儿,慌忙用手提起一支汤桶儿来,觑著女子脸上丢将过去。

你道好巧!去那女孩儿太阳上打著。

大叫一声,匹然倒地。

慌杀酒保,连忙走来看时,只见女孩儿倒在地下。

性命如何?正是:

小园昨夜东风恶,吹折江梅就地横。

酒博士看那女孩儿时,血浸著死了。

范二郎口里兀自叫:“灭,灭!”

范大郎见外头闹吵,急走出来看了,只听得兄弟叫:“灭,灭!”

大郎问兄弟:“如何作此事?”

良久定醒。

问:“做甚打死他?”

二郎道:“哥哥,他是鬼!曹门里贩海周大郎的女儿。”

大郎道:“他若是鬼,须没血出,如何计结?”

去酒店门前哄动有二三十人看,即时地方便入来捉范二郎。

范大郎对众人道:“他是曹门里周大郎的女儿,十一月已自死了。我兄弟只道他是鬼,不想是人,打杀了他。我如今也不知他是人是鬼。你们要捉我兄弟去,容我请他爷来看尸则个。”

众人道:“既是恁地,你快去请他来。”

范大郎急急奔到曹门里周大郎门前,见个奶子问道:“你是兀谁?”

范大郎道:“樊楼酒店范大郎在这里,有些急事,说声则个。”

奶子即时入去请。

不多时,周大郎出来,相见罢。

范大郎说了上件事,道:“敢烦认尸则个,生死不忘。”

周大郎也不肯信。

范大郎闲时不是说谎的人。

周大郎同范大郎到酒店前看见也呆了,道:“我女儿已死了,如何得再活?有这等事!”

那地方不容范大郎分说,当夜将一行人拘锁,到次早解入南衙开封府。

包大尹看了解状,也理会不下,权将范二郎送狱司监候。

一面相尸,一面下文书行使臣房审实。

作公的一面差人去坟上掘起看时,只有空棺材。

问管坟的张一、张二,说道:“十一月间,雪下时,夜间听得狗子叫。次早开门看,只见狗子死在雪里,更不知别项因依。”

把文书呈大尹。

大尹焦躁,限三日要捉上件贼人。

展个两三限,并无下落。

好似:

金瓶落井全无信,铁枪磨针尚少功。

且说范二郎在狱司间想:“此事好怪!若说是人,他已死过了,见有入殓的仵作及坟墓在彼可证;若说是鬼,打时有血,死后有尸,棺材又是空的。”

辗转寻思,委决不下,又想道:“可惜好个花枝般的女儿!若是鬼,倒也罢了;若不是鬼,可不枉害了他性命!”

夜里翻来覆去,想一会,疑一会,转睡不著。

直想到茶坊里初会时光景,便道:“我那日好不著迷哩!四目相视,急切不能上手。不论是鬼不是鬼,我且慢慢里商量,直恁性急,坏了他性命,好不罪过!如今陷于缧绁,这事又不得明白,如何是了!悔之无及!”

转悔转想,转想转悔。

捱了两个更次,不觉睡去。

梦见女子胜仙,浓妆而至。

范二郎大惊道:“小娘子原来不死。”

小娘子道:“打得偏些,虽然闷倒,不曾伤命。奴两遍死去,都只为官人。今日知道官人在此,特特相寻,与官人了其心愿。休得见拒,亦是冥数当然。”

范二郎忘其所以,就和他云雨起来。

枕席之间,欢情无限。

事毕,珍重而别。

醒来方知是梦,越添了许多想悔。

次夜亦复如此。

到第三夜又来,比前愈加眷恋,临去告诉道:“奴阳寿未绝。今被五道将军收用。奴一心只忆著官人,泣诉其情,蒙五道将军可怜,给假三日。如今限期满了,若再迟延,必遭呵斥。奴从此与官人永别。官人之事,奴已拜求五道将军,但耐心,一月之后,必然无事。”

范二郎自觉伤感,啼哭起来。

醒了,记起梦中之言,似信不信。

刚刚一月三十个日头,只见狱卒奉大尹钧旨,取出范二郎赴狱司勘问。

原来开封府有一个常卖董贵,当日绾著一个篮儿,出城门外去,只见一个婆子在门前

叫常卖,把著一件物事递与董贵。是甚的?是一朵珠子结成的栀子花。

那一夜朱真归家,失下这朵珠花。婆婆私下捡得在手,不理会得值几钱,要卖一两贯钱作私房。

董贵道:“要几钱?”婆子道:“胡乱。”董贵道:“还你两贯。”婆子道:“好。”

董贵还了钱,迳将来使臣房里,见了观察,说道恁地。

即时观察把这朵栀子花迳来曹门里,教周大郎、周妈妈看,认得是女儿临死带去的。

即时差人捉婆子。婆子说:“儿子朱真不在。”

当时搜捉朱真不见,却在桑家瓦里看耍,被作公的捉了,解上开封府。

包大尹送狱司勘问上件事情,朱真抵赖不得,一一招伏。

当案薛孔目初拟朱真劫坟当斩,范二郎免死,刺配牢城营,未曾呈案。

其夜梦见一神如五道将军之状,怒责薛孔目曰:“范二郎有何罪过,拟他刺配!快与他出脱了。”

薛孔目醒来,大惊,改拟范二郎打鬼,与人命不同,事属怪异,宜迳行释放。

包大尹看了,都依拟。范二郎欢天喜地回家。

后来娶妻,不忘周胜仙之情,岁时到五道将军庙中烧纸祭奠。

有诗为证:

情郎情女等情痴,只为情奇事亦奇。

若把无情有情比,无情翻似得便宜。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醒世恒言-卷十四-译文

闹樊楼多情周胜仙

太平盛世,节日特别长,到处是笙歌,人们都沉醉其中。听说皇帝的鸾舆即将到来,大家都拭目以待。

这四句诗是歌颂皇帝驾临的事情。自古以来,天子建都的地方,人杰地灵,自然有名山胜水,聚集着赏心悦目的事情。比如唐朝有个曲江池;宋朝有个金明池,都有四季美景,倾城士女王孙、佳人才子,往来游玩。天子也不时驾临,与民同乐。

现在说说大宋徽宗朝年,东京金明池边,有座酒楼,叫樊楼。这酒楼有个开酒肆的范大郎,兄弟范二郎还没有娶妻。时值春末夏初,金明池游人赏玩作乐。那范二郎去游玩,看到佳人才子如蚁。走到茶坊里来,看见一个女孩儿,才十八岁,生得花容月貌。这范二郎站了很久,细看那女子,生得:

色色易迷难拆。隐深闺,藏柳陌。足步金莲,腰肢一捻,嫩脸映桃红,香肌晕玉白。娇姿恨惹狂童,情态愁牵艳客。芙蓉帐里作鸾凰,云雨此时何处觅?

原来情色都不由你。那女子在茶坊里,四目相视,都有情意。这女孩儿心里暗暗喜欢,自思量道:“如果我嫁给一个像这样的子弟,那该多好。今天当面错过,以后哪里去找?”正思量道:“怎么找个理由和他说话?问他有没有娶妻?”那跟来的女使和奶子,都不知道这些事。你道好巧!只听得外面水桶响,女孩儿眉头一纵,计上心来,便叫:“卖水的,你倒些甜蜜蜜的糖水来。”那人倒了一盏糖水在铜盂儿里,递给那女子。

那女子接过来,刚喝了一口,便把那个铜盂儿往空中一丢,便叫:“好好!你却来暗算我!你道我是谁?”那范二听得道:“我且听那女子说。”那女孩儿道:“我是曹门里周大郎的女儿,我的小名叫胜仙小娘子,年一十八岁,不曾被人暗算。你今却来算我!我是不曾嫁的女孩儿。”这范二自思量道:“这言语蹊跷,分明是说给我听。”这卖水的道:“告小娘子,小人怎敢暗算!”女孩儿道:“如何不是暗算我?盏子里有条草。”卖水的道:“也不为利害。”女孩儿道:“你待算我喉咙,却恨我爹爹不在家里。我爹若在家,与你打官司。”奶子在旁边道:“却也叵耐这厮!”茶博士见里面闹吵,走进来道:“卖水的,你去把那水好好挑出来。”

对面范二郎道:“他既暗递与我,我如何不回他?”随即也叫:“卖水的,倒一盏甜蜜蜜糖水来。”卖水的便倒了一盏糖水在手,递给范二郎。二郎接过盏子,喝了一口水,也把盏子往空中一丢,大叫起来道:“好好!你这个人真个要暗算人!你道我是谁?我哥哥是樊楼开酒店的,叫范大郎,我便叫范二郎,年登一十九岁,未曾被人暗算。我射得好弩,打得好弹,兼我不曾娶妻。”卖水的道:“你不是风!是甚意思,说与我知道?指望我与你做媒?你便告到官司,我是卖水,怎敢暗算人!”范二郎道:“你如何不暗算?我的盂儿里,也有一根草叶。”女孩儿听得,心里好喜欢。茶博士进来,推那卖水的出去。女孩儿起身来道:“俺们回去休。”看著那卖水的道:“你敢随我去?”这子弟思量道:“这话分明是教我随他去。”只因这一去,惹出一场没头脑官司。正是:

言可省时休便说,步宜留处莫胡行。

女孩儿约莫去得远了,范二郎也出茶坊,远远地望着女孩儿去。只见那女子转步,那范二郎好喜欢,直到女子住处。

女孩儿进门去,又推起帘子出来望。范二郎心中越喜欢。女孩儿自入去了。范二郎在门前一似失心风的人盘旋,走来走去,直到晚方才归家。

且说女孩儿自那日归家,点心也不吃,饭也不吃,觉得身体不快。做娘的慌问迎儿道:“小娘子不曾吃甚生冷?”迎儿道:“告妈妈,不曾吃甚。”娘见女儿几日只在床上不起,走到床边问道:“我儿害甚的病?”女孩儿道:“我觉有些浑身痛,头疼,有一两声咳嗽。”

周妈妈欲请医人来看女儿,争奈员外出去未归,又无男子汉在家,不敢去请。迎儿道:“隔一家有个王婆,何不请来看小娘子?他叫王百会,与人收生、做针线、做媒人,又会与人看脉,知人病轻重。邻里家有些些事都凂他。”周妈妈便令迎儿去请得王婆来。见了妈妈,说女儿从金明池走了一遍,回来就病倒的因由。王婆道:“妈妈不须说得,待老媳妇与小娘子看脉自知。”周妈妈道:“好!好!”

迎儿引将王婆进女儿房里。小娘子正睡哩,开眼叫声:“少礼。”王婆道:“稳便!老媳妇与小娘子看脉则个。”小娘子伸出手臂来,教王婆看了脉,道:“娘子害的是头疼浑身痛,觉得恹恹地恶心。”小娘子道:“是也。”王婆道:“是否?”小娘子道:“又有两声咳嗽。”王婆不听得万事皆休,听了道:“这病蹊跷!如何出去走了一遭,回来却便害这般病!”王婆看著迎儿、奶子道:“你们且出去,我自问小娘子则个。”迎儿和奶子自出去。

王婆对著女孩儿道:“老媳妇却理会得这病!”女孩儿道:“婆婆,你如何理会得?”王婆道:“你的病叫心病。”女孩儿道:“如何是心病?”王婆道:“小娘子,莫不见了甚么人,欢喜了,却害出这病来?是也不是?”女孩儿低著头儿叫:“没。”王婆道:“小娘子,实对我说。我与你做个道理,救了你性命。”那女孩儿听得说话投机,便说出上件事来:“那子弟叫范二郎。”王婆听了道:“莫不是樊楼开酒店的范二郎?”那女孩儿道:“便是。”

王婆说:“小姑娘不要烦恼,别人我不认识,但说到范二郎,我认识他的哥哥和嫂嫂,都是非常好的人。范二郎是个聪明伶俐的年轻人,他哥哥让我帮他提亲。小姑娘,我帮你嫁给范二郎,你要不要?”

女孩笑着说:“那当然好!只是怕我妈妈不同意。”

王婆说:“小姑娘放心,我自有办法,不用烦恼。”

女孩说:“如果真能这样,我一定重谢婆婆。”

王婆走出房间,对女孩的妈妈说:“我知道小姑娘病了。”

妈妈问:“我女儿得了什么病?”

王婆说:“让我说,先请我喝三杯酒再说。”

妈妈说:“迎儿,准备酒来请王婆。”

妈妈一边请她喝酒,一边问:“我女儿得了什么病?”

王婆把女孩说的话一一告诉了妈妈。

妈妈问:“现在该怎么办?”

王婆说:“只能把小姑娘嫁给范二郎。如果不嫁给他,小姑娘的病很难治好。”

妈妈说:“我大儿子不在家,这事不好办。”

王婆说:“告诉妈妈,不如先给小姑娘定下婚事,等大儿子回来后再成亲,先救小姑娘的命。”

妈妈同意了,说:“好,那该怎么办?”

王婆说:“我这就去说,回来就有消息。”

王婆离开周妈妈家,直接去了樊楼,看到范大郎正在柜台里坐着。

王婆说:“万福。”

大郎回礼说:“王婆婆,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派人去请你。”

王婆问:“不知道大郎叫我做什么?”

大郎说:“二郎前天出去回来,晚饭也没吃,说身体不舒服。我问他去了哪里,他说去看金明池。直到今天还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我想请你来给他看看。”

范大娘子出来见了王婆,说:“请婆婆给叔叔看看。”

王婆说:“大郎、大娘子不用进来,我自己问二郎,这病是怎么得的。”

范大郎说:“好!婆婆自己去看,我不陪你了。”

王婆走进二郎的房间,看到二郎躺在床上,说:“二郎,我在这里。”

范二郎睁开眼睛说:“王婆婆,好久不见,我快不行了。”

王婆问:“得了什么病?”

二郎说:“头疼恶心,偶尔咳嗽。”

王婆笑了起来。

二郎说:“我有病,你还笑我!”

王婆说:“我不是笑别的,我知道你得了什么病。你不是得了别的病,你是得了曹门里周大郎女儿的相思病,对不对?”

二郎被王婆说中了,跳起来说:“你怎么知道的?”

王婆说:“他家让我来提亲。”

范二郎一听,高兴得不得了。正是:

人逢喜事精神爽,话合心机意趣投。

当下和王婆一起出来,见了哥哥嫂嫂。

哥哥见弟弟出来,问:“你病了怎么还出来?”

二郎说:“告诉哥哥,我没事了。”

哥嫂很高兴。

王婆对范大郎说:“曹门里周大郎家,特地让我来提二郎的亲事。”

大郎很高兴。

话不多说。两家说定了,下了定礼,没什么别的事。

范二郎平时不在家,自从定了亲,就不出门了,和哥哥一起照看店里。

再说那女孩平时不做针线活,自从定了亲,也愿意干活了。

两人心情愉快,只等周大郎回来成亲。

三月间定了亲,一直等到十一月,周大郎才回来。

邻里亲戚都来设宴洗尘,不在话下。

第二天,周妈妈和周大郎说了这件事。

周大郎问:“定了吗?”

妈妈说:“定了。”

周大郎一听,瞪大眼睛,骂妈妈:“你这个老贱人!谁让你擅自做主提亲的!他不过是个开酒店的。我女儿难道找不到大户人家,非要嫁给他!你丢了志气,做出这种事,不怕人笑话!”

正骂着,迎儿喊:“妈妈,快来救小姑娘。”

妈妈问:“怎么了?”

迎儿说:“小姑娘在屏风后面,不知怎么气倒在地。”

妈妈慌得一步一跌,跑过去看女孩。女孩倒在地上:

不知道性命如何,先看到四肢不动。

从来四肢百病,气最重。原来女孩在屏风后面听到父亲骂母亲,不让她嫁给范二郎,一口气上不来,气倒在地。

妈妈慌忙去救。被周大郎拉住,不让她救。骂道:“你这个贱人!辱门败户的小贱人,死了就死了,救她干什么?”

迎儿见妈妈被大郎拉住,自己上前,却被大郎一巴掌打在一旁,妈妈也气倒了。

迎儿上前救醒妈妈,妈妈大哭起来。

邻居听到周妈妈哭,都来看。

张嫂、鲍嫂、毛嫂、刁嫂,挤满了一屋子。

原来周大郎平时不讲道理,妈妈很和气,邻居都喜欢她。

周大郎看到这么多人,说:“家里私事,不用你们管!”

邻居听他这么说,都回去了。

妈妈看女儿时,四肢冰冷。

妈妈抱着女儿哭。

本来不会死,因为没人救,结果死了。

周妈妈骂周大郎:“你这么狠毒!一定是舍不得那三五千贯的嫁妆,故意害死我女儿!”

周大郎听了,大怒道:“你说我舍不得三五千贯嫁妆,这样奚落我!”

周大郎走了出去。

周妈妈怎么能不烦恼:一个像观音一样的女儿,又聪明,又会针线活,什么都好,怎么能不烦恼!

周大郎不得不买了棺材,八个人抬来。

周妈妈看到棺材进门,哭得很伤心!

周大郎看着妈妈说:“你说我舍不得三五千贯嫁妆,你看女儿房里,所有的细软都搬到棺材里!”

当时就让仵作等人入殓,马上派人吩咐管坟园的张一郎和兄弟二郎:“你们两个给我挖坑。”

吩咐完了。

话不多说,功德水陆也不做,停留也不停留,第二天就出丧,周妈妈想多留几天,但拗不过。

早早出丧,埋葬完毕,各自回家。

可怜三尺无情的土,盖住了多情的年轻人。

话说两头。当天有个年轻人,三十多岁,姓朱名真,是个暗行人,平时常和仵作一起干活,也会帮人挖坑。

那女孩入殓和挖坑,都用著

他。这天埋葬了女儿回来,对母亲说:“一件好事找上我了,我很快就要富贵了。”

母亲问:“我儿,有什么好事?”

那年轻人说:“好笑,今天曹门里周大郎的女儿死了,夫妻俩争吵说:‘女儿是被父亲气死的。’斗气,大约有三五千贯的嫁妆,都放在棺材里。有这么多的财富,为什么不去取呢?”

母亲说:“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又不是轻罪,而且你父亲有前车之鉴。二十年前,你父亲去挖一家坟园,揭开棺材盖,尸体看着你父亲笑了起来。你父亲受了惊吓,回家四五天后就死了。孩子,你不能去,这不是闹着玩的!”

朱真说:“娘,你别劝我。”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件东西给母亲看。

母亲说:“别拿出去!以前你父亲拿出去用过一次就再也没用了。”

朱真说:“每个人的命运不同。我今年算了几次命,都说我该发财,你别拦我。”

你知道他拖出的是什么东西吗?原来是一个皮袋,里面装着一些挑刀斧头,一个皮灯盏,和盛油的罐子,还有一件蓑衣。

母亲看了,问:“这蓑衣有什么用?”

朱真说:“半夜用得着。”

当天是十一月中旬,雪下得很大。那家伙穿上蓑衣,还带了一片用十来条竹皮编成的东西,挂在蓑衣后面。原来雪里有脚印,走一步,后面的竹片就把脚印抹平,看不见脚印。

当晚大约二更时分,他吩咐母亲说:“我回来时,敲门响,你就开门。”虽然京城热闹,但城外空旷的地方依然冷清。况且二更时分,雪又下得大,谁会出来。

朱真离开家,回头看后面时,没有脚印。他慢慢走到周大郎的坟边,到矮墙处,跨了过去。你猜怎么着,原来管坟的养了只狗。那狗见有生人跳过墙来,从草丛里爬出来就叫。朱真白天准备了一个油糕,里面藏了些药。见狗叫,就把油糕丢过去。那狗见有东西丢过来,闻了闻,觉得香就吃了。

只叫了一声,狗就倒了。朱真走近坟边。看坟的张二郎叫道:“哥哥,狗叫了一声就不叫了,真是奇怪!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去看看。”哥哥说:“那不对劲的来偷我什么?”弟弟说:“刚才狗大叫一声就不叫了,是不是有贼?你不去,我自己去看。”

那弟弟爬起来,披上衣服,拿着枪,出门去看。朱真听到有人声,悄悄解下蓑衣,轻手轻脚走到一株杨柳树边。那树很大,正好遮住他。他把斗笠遮住身子和腰,蹲在地上,蓑衣也放在一边。看到里面开门,张二走出门外,很冷,叫道:“畜生,叫什么?”张二是从睡梦中起来,被雪雹风吹,吓了一跳,连忙关上门,走进房里,叫道:“哥哥,真的没人。”连忙脱了衣服,用被子裹住头说:“哥哥,好冷!”哥哥说:“我说没人!”大约三更前后,两人说了半天,没听到声音了。

朱真说:“不经历辛苦,难以得到世间的财富。”他站起身来,戴上斗笠,穿上蓑衣,轻手轻脚走到坟边,用刀拨开雪地。都是白天安排好的,用刀挑开石板下去,到侧边摆好,摘下头上的斗笠,脱下蓑衣放在一边,从皮袋里取出两根长针,插在砖缝里,放上一个皮灯盏,从竹筒里取出火种吹着,油罐里取油,点起灯,用刀挑开命钉,把盖天板丢在一边,叫道:“小娘子莫怪,暂时借你些富贵,给你做功德。”说完,就去女孩头上取下头饰。有许多金珠首饰,都取下了。只有女孩身上的衣服,很难脱。那家伙很会,从腰间解下手巾,挂在女孩脖子上,一头系在自己脖子上,把女孩的衣服脱得精光,连内衣也不穿。那家伙忍不住,见女孩白净的身体,淫心顿起,按捺不住,奸污了女孩。你猜怎么着?只见女孩睁开眼,双手抱住朱真。怎么脱身?正是:

曾看过《前定录》,万事不由人。

原来那女儿一心牵挂着范二郎,见父亲骂母亲,斗气死了。死了没几天,这次得了阳气,灵魂又醒了过来。朱真吓了一跳。见女孩叫道:“哥哥,你是谁?”朱真那家伙很机智,便说:“姐姐,我是来救你的。”女孩站起身来,就明白了。一来见衣服脱在一边,二来见斧头刀仗在身边,怎么会不明白?朱真想杀了她,却又舍不得。女孩说:“哥哥,你救我去见樊楼酒店的范二郎,重重谢你。”朱真心里想,别人花钱娶老婆,也得不到这么好的女儿。救她回去,谁会知道。朱真说:“别慌,我带你家去,让你见范二郎。”女孩说:“若见到范二郎,我就跟你去。”

当下朱真给女孩穿上衣服,收拾了金银珠翠和衣服包好,把灯吹灭,把油倒进油罐里,收拾好行头,揭开斗笠,送女孩上来。朱真也爬上来,用石头盖得严实,又捧些雪铺上。然后让女孩上他的背,穿上蓑衣,一手挽着皮袋,一手拿着金珠物事,戴上斗笠,慢慢走回家,到自家门前,用手敲了两三下门。母亲知道是儿子回来,开了门。朱真进家,母亲吓了一跳说:“我儿,怎么把尸体都驮回来了?”朱真说:“娘别大声。”放下东西,把女孩带进自己的卧房。

朱真提起一把明晃晃的刀,看着女孩说:“我有一件事和你商量。你若依我,我就带你去见范二郎。你若不听,你看见我这刀了吗?把你砍成两段。”女孩慌道:“告哥哥,不知要我依什么事?”朱真说:“第一,你在房里不要出声,第二,不要出房门。你若依我,两三天内,我就告诉范二郎。若

“不依我,我就杀了你!”

女孩儿说:“依得,依得。”

朱真吩咐完后,出房去和母亲说了一遍。

话不多说。晚上不得不和那家伙一起睡。一天两天,女孩儿不能出房门。

女孩儿问道:“你见过范二郎吗?”

朱真说:“见过。范二郎因为你病在家里,等病好了,再来接你。”

从十一月二十日到次年正月十五日,当晚朱真对母亲说:“我每年只听说鳌山好看,没去看过,今天去看一下,五更前后就回来。”

朱真吩咐完后,自己进城去看灯。

你说巧不巧!大约也是更尽前后,朱真的母亲在家,只听到有人喊“有火”!急忙开门看时,是隔四五家酒店起火了,母亲慌了,急忙进来收拾。

女孩儿听到后,心想:“现在不走,还等什么时候!”

走出门,叫婆婆来收拾。

母亲不知是计,进房收拾。

女孩儿从热闹的地方走,却不认得路,见有人走过,问道:“曹门里在哪里?”

有人指路说:“前面就是。”

女孩儿慢慢进了门,又问人:“樊楼酒店在哪里?”

有人说:“就在前面。”

女孩儿很慌。如果前面遇见朱真,也没那么多话。

女孩儿慢慢走到樊楼酒店,见酒博士在门前招呼。

女孩儿深深地道了个万福。

酒博士还了礼说:“小娘子有什么事?”

女孩儿说:“这里是樊楼吗?”

酒博士说:“这里就是。”

女孩儿说:“请问一下,范二郎在这里吗?”

酒博士心想:“你看二郎!直接引来了光景上门。”

酒博士说:“在酒店里的就是。”

女孩儿走到柜边,叫道:“二郎万福!”

范二郎没听到还好,听到后,慌忙走下柜来,近前一看,吃了一惊,连声叫:“灭,灭!”

女孩儿说:“二哥,我是人,你以为是鬼?”

范二郎怎么肯信?一边叫:“灭,灭!”一边扶着凳子。

可恨凳子上有许多汤桶,慌忙用手提起一支汤桶,朝女子脸上丢过去。

你说巧不巧!正好打在女孩儿的太阳穴上。

女孩儿大叫一声,倒地不起。

酒保慌了,连忙走来看时,只见女孩儿倒在地上。

性命如何?正是:

小园昨夜东风恶,吹折江梅就地横。

酒博士看那女孩儿时,血浸透了,已经死了。

范二郎嘴里还在叫:“灭,灭!”

范大郎见外面闹哄哄的,急忙走出来看,只听到兄弟叫:“灭,灭!”

大郎问兄弟:“你怎么做出这种事?”

过了好久才定下神来。

问:“为什么打死他?”

二郎说:“哥哥,他是鬼!曹门里贩海周大郎的女儿。”

大郎说:“他要是鬼,应该没有血,这怎么解释?”

酒店门前聚集了二三十人看热闹,地方官立刻来捉范二郎。

范大郎对众人说:“他是曹门里周大郎的女儿,十一月已经死了。我兄弟以为他是鬼,没想到是人,打死了他。我现在也不知道他是人是鬼。你们要捉我兄弟去,容我请他父亲来看尸。”

众人说:“既然这样,你快去请他。”

范大郎急忙跑到曹门里周大郎门前,见到一个奶子问道:“你是谁?”

范大郎说:“我是樊楼酒店的范大郎,有急事,说一声。”

奶子立刻进去请。

不多时,周大郎出来,相见后。

范大郎说了刚才的事,说:“麻烦您认尸,生死不忘。”

周大郎也不肯信。

范大郎平时不是爱说谎的人。

周大郎和范大郎到酒店前一看,也呆了,说:“我女儿已经死了,怎么还能活?有这种事!”

地方官不容范大郎分说,当晚将一行人拘锁,第二天早上解到南衙开封府。

包大尹看了状子,也理不清头绪,暂时将范二郎送狱司监候。

一面验尸,一面下文书让臣房审实。

作公的派人去坟上掘开看时,只有空棺材。

问管坟的张一、张二,说:“十一月间,下雪时,晚上听到狗叫。第二天早上开门看,只见狗死在雪里,更不知道其他原因。”

把文书呈给大尹。

大尹焦躁,限三天内捉到贼人。

展了两三限,没有下落。

好似:

金瓶落井全无信,铁枪磨针尚少功。

且说范二郎在狱司里想:“这事真怪!如果说是人,他已经死了,有入殓的仵作和坟墓为证;如果说是鬼,打时有血,死后有尸,棺材又是空的。”

辗转寻思,无法决断,又想:“可惜这么个花枝般的女儿!如果是鬼,倒也罢了;如果不是鬼,岂不是枉害了他性命!”

夜里翻来覆去,想一会,疑一会,睡不着。

直想到茶坊里初会时的情景,便说:“那天我真着迷!四目相视,急切不能上手。不管是鬼不是鬼,我且慢慢商量,怎么这么性急,害了他性命,真是罪过!如今陷于牢狱,这事又不得明白,怎么办!后悔也来不及了!”

转悔转想,转想转悔。

熬了两个更次,不觉睡去。

梦见女子胜仙,浓妆而来。

范二郎大惊道:“小娘子原来没死。”

小娘子说:“打得偏了些,虽然闷倒,没伤性命。我两次死去,都只为了官人。今天知道官人在这里,特地来寻你,与你了却心愿。不要拒绝,这也是冥数使然。”

范二郎忘乎所以,就和她云雨起来。

枕席之间,欢情无限。

事毕,珍重而别。

醒来才知道是梦,更加悔恨。

第二天晚上又梦见她。

到第三天晚上又来,比前两次更加眷恋,临走时告诉他说:“我阳寿未尽。现在被五道将军收用。我一心只想着官人,泣诉其情,蒙五道将军可怜,给假三天。如今限期满了,如果再迟延,必遭呵斥。我从此与官人永别。官人的事,我已经拜求五道将军,只要耐心,一个月之后,必然无事。”

范二郎自觉伤感,哭了起来。

醒来后,记起梦中的话,似信不信。

刚好一个月三十天,只见狱卒奉大尹的命令,带范二郎去狱司审问。

原来开封府有一个常卖董贵,当天提着一个篮子,出城门外去,只见一个婆子在门前

叫常卖,把一件东西递给董贵。是什么?是一朵用珠子结成的栀子花。

那一夜朱真回家,丢失了这朵珠花。婆婆私下捡到,不知道值多少钱,想卖一两贯钱作为私房钱。

董贵问:“要多少钱?”婆婆说:“随便。”董贵说:“给你两贯。”婆婆说:“好。”

董贵付了钱,直接到使臣的房里,见了观察,说了这件事。

观察立刻把这朵栀子花带到曹门里,让周大郎、周妈妈看,认出是女儿临死时带去的。

立刻派人去抓婆婆。婆婆说:“儿子朱真不在。”

当时搜捕朱真没找到,却在桑家瓦里看戏,被公差抓住,解送到开封府。

包大尹送狱司审问这件事,朱真无法抵赖,一一招供。

当案薛孔目最初拟判朱真劫坟当斩,范二郎免死,刺配牢城营,还未呈案。

那夜梦见一位神像五道将军的样子,怒责薛孔目说:“范二郎有什么罪过,拟判他刺配!快给他解脱。”

薛孔目醒来,大惊,改判范二郎打鬼,与人命不同,事情怪异,应该直接释放。

包大尹看了,都依拟。范二郎欢天喜地回家。

后来娶妻,不忘周胜仙的情意,每年到五道将军庙中烧纸祭奠。

有诗为证:

情郎情女等情痴,只为情奇事亦奇。

若把无情有情比,无情翻似得便宜。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醒世恒言-卷十四-注解

樊楼:宋代著名的酒楼,位于东京(今河南开封),是当时文人雅士聚会的地方。

金明池:北宋东京的一处皇家园林,以其四时美景闻名,是皇帝与民同乐的场所。

徽宗:宋徽宗赵佶,北宋第八位皇帝,以艺术才华著称,但在政治上昏庸无能,导致北宋灭亡。

范二郎:故事中的另一主要人物,因与朱真案件有关而被牵连。

周胜仙:故事中的女主角,曹门里周大郎的女儿,年方十八,因与范二郎相遇而心生爱慕。

王婆:古代中国社会中常见的媒婆角色,专门为男女双方牵线搭桥,促成婚姻。

心病:指因情感问题引发的心理疾病,常表现为身体不适、情绪低落等症状。

周大郎:故事中的父亲角色,对女儿的婚事持有强烈的反对态度,最终导致悲剧的发生。

曹门里周大郎女儿:故事中的女主角,因父亲的反对而气绝身亡,成为悲剧的核心。

定礼:古代中国婚姻习俗中的一部分,指男方给女方的聘礼,表示婚姻的正式确定。

仵作:古代中国负责验尸和处理丧葬事务的专业人员。

观音:佛教中的慈悲女神,常被用来形容美丽、善良的女性。

三五千贯房奁:古代中国对嫁妆的一种描述,贯是货币单位,房奁指嫁妆中的房产。

曹门里周大郎:曹门里是指古代城市中的某个区域,周大郎是故事中的人物,可能是当地的一个富户或有权势的人。

房奁:指嫁妆,古代女子出嫁时从娘家带到夫家的财物。

八棒十三的罪过:古代法律术语,指较轻的罪行,棒是古代的一种刑罚工具,八棒十三可能是指某种特定的刑罚。

皮袋:用动物皮制成的袋子,用于携带物品。

皮灯盏:用动物皮制成的灯罩,用于防风。

蓑衣:用草或棕制成的雨衣,古代农民常用。

樊楼酒店:古代的一种酒楼,可能是故事中的地点。

鳌山:古代元宵节时用彩灯堆叠成的山形装饰,象征吉祥和繁荣。

曹门:古代城市中的一种城门,通常指城市的主要出入口之一。

酒博士:古代对酒店中负责招待客人的服务人员的称呼。

万福:古代女子行礼的一种方式,双手合十,微微弯腰。

五道将军:在中国民间信仰中,五道将军是掌管阴间五道的神祇,常与正义和审判相关。

包大尹:指包拯,北宋著名的清官,以公正严明著称。

常卖:指经常从事买卖的人,这里指的是董贵。

栀子花:一种花卉,常用来象征纯洁和爱情。在这里,它是一件由珠子结成的装饰品,具有重要的情感价值。

朱真:故事中的主要人物之一,因涉及劫坟案而被捕。

薛孔目:故事中的官员,负责案件的初步审理。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醒世恒言-卷十四-评注

这段文字描绘了北宋东京金明池边的繁华景象,以及樊楼酒楼中发生的一段爱情故事。故事通过细腻的描写,展现了当时社会的风俗人情和男女之间的情感纠葛。

首先,文中通过对金明池的描写,展现了北宋东京的繁华与热闹。金明池作为皇家园林,不仅是皇帝与民同乐的场所,也是文人雅士、达官贵人聚集的地方。这种描写不仅反映了当时社会的繁荣景象,也为后续的爱情故事提供了一个浪漫的背景。

其次,故事中的男女主角范二郎和周胜仙的相遇充满了戏剧性。范二郎在金明池游玩时,偶然看到了周胜仙,两人四目相对,心生爱慕。这种一见钟情的描写,既符合当时社会对爱情的浪漫想象,也反映了男女之间情感的自然流露。

再次,故事通过周胜仙的“心病”描写,展现了女性在情感问题上的脆弱与无奈。周胜仙因思念范二郎而生病,这种因情生病的描写,既反映了女性在情感上的敏感与细腻,也揭示了当时社会对女性情感的压抑与束缚。

最后,王婆的出现为故事增添了戏剧性。王婆作为媒婆,不仅擅长看脉、做媒,还善于察言观色,帮助周胜仙与范二郎牵线搭桥。这种描写不仅反映了当时社会对媒婆的依赖,也揭示了媒婆在男女情感问题上的重要作用。

总的来说,这段文字通过对金明池、樊楼、范二郎、周胜仙、王婆等元素的描写,展现了北宋东京的繁华景象和男女之间的情感纠葛。故事不仅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还反映了当时社会的风俗人情和男女情感的真实状态。

这段古文出自中国古代小说,通过王婆、范二郎、周大郎及其女儿等人物,展现了一个关于爱情、家庭和社会规范的悲剧故事。故事中,王婆作为媒婆,试图促成范二郎与周大郎女儿的婚事,反映了古代社会中媒婆在婚姻中的重要作用。

周大郎的强烈反对和最终导致女儿死亡的悲剧,揭示了古代中国家庭中父权的强大和对子女婚姻的严格控制。这种控制不仅体现在对婚姻对象的选择上,也体现在对女儿情感和意愿的忽视上。

故事中的女孩儿因父亲的反对而气绝身亡,这一情节深刻地反映了古代女性在家庭和社会中的地位低下,以及她们在面对家庭压力时的无奈和绝望。这种悲剧性的结局,是对古代社会性别不平等和家庭压迫的强烈批判。

此外,故事中的细节描写,如王婆的机智、范二郎的喜悦、周大郎的愤怒等,都生动地刻画了人物的性格和心理状态,增强了故事的真实感和感染力。通过这些细节,读者可以更深入地理解人物的动机和行为,以及这些行为背后的社会和文化背景。

总的来说,这段古文不仅是一个关于爱情和家庭的故事,也是对古代社会结构和文化价值观的深刻反思。它通过一个悲剧性的故事,揭示了古代中国社会中性别、家庭和权力的复杂关系,以及这些关系对个人命运的影响。

这段古文出自《醒世恒言》中的《朱真盗墓》故事,讲述了一个名叫朱真的年轻人为了追求富贵,不惜冒险盗墓的故事。通过朱真与母亲的对话,展现了古代社会中人们对财富的渴望和对命运的迷信。朱真虽然知道盗墓是危险且不道德的行为,但他仍然选择冒险,反映了古代社会中一些人对财富的极端追求。

故事中的朱真是一个典型的冒险者形象,他不仅准备了盗墓的工具,还巧妙地利用了狗子和看坟人的心理,成功进入了墓地。这一情节展示了古代盗墓者的智慧和胆识,同时也揭示了古代社会中对盗墓行为的恐惧和禁忌。

在盗墓过程中,朱真不仅盗取了女孩儿的财物,还对女孩儿的尸体进行了亵渎,这一行为不仅违背了道德,也触犯了法律。然而,女孩儿突然复活的情节,为故事增添了神秘和戏剧性,反映了古代文学中对生死和命运的探讨。

故事最后,朱真将女孩儿带回家中,并威胁她不得声张,这一情节揭示了古代社会中女性的弱势地位和对男性的依赖。女孩儿虽然复活,但仍然无法摆脱被控制和威胁的命运,反映了古代社会中对女性的压迫和不公。

总的来说,这段古文通过朱真盗墓的故事,展现了古代社会中对财富的追求、对命运的迷信、对盗墓行为的恐惧和对女性的压迫。故事中的情节紧凑,人物形象鲜明,语言生动,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和历史价值。通过对这段古文的赏析,我们可以更深入地理解古代社会的文化背景和人们的思想观念。

这段文本出自宋代话本小说,讲述了一个充满悬疑和悲剧色彩的故事。故事中的女孩儿因误会而被范二郎误杀,随后范二郎陷入深深的悔恨与困惑之中。文本通过细腻的心理描写和情节安排,展现了人物内心的挣扎与矛盾。范二郎在狱中的梦境,既是他内心愧疚的体现,也是他对女孩儿情感的投射。梦中的女孩儿以鬼魂的形式出现,与范二郎完成了未了的心愿,这一情节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同时也反映了当时人们对生死、轮回的信仰。

从文化内涵来看,这段文本深刻反映了宋代社会的伦理观念和宗教信仰。范二郎的误杀行为不仅是对个体生命的伤害,更是对社会秩序的破坏。而女孩儿的鬼魂出现,则体现了人们对死后世界的想象和对因果报应的信仰。五道将军的出现,进一步强化了这种信仰,表明即使是阴间的神祇,也会对人间的情感有所回应。

艺术特色方面,文本通过细腻的心理描写和情节安排,成功塑造了范二郎这一复杂的人物形象。他的悔恨、困惑、梦境中的欢愉与现实的残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增强了故事的戏剧性和感染力。此外,文本中的对话生动自然,既符合人物的身份和性格,又推动了情节的发展。

历史价值方面,这段文本为我们提供了了解宋代社会风俗、宗教信仰和文学创作的宝贵资料。通过范二郎与女孩儿的故事,我们可以窥见当时人们对生死、爱情、伦理的思考与态度。同时,文本中的细节描写也为我们还原了宋代城市生活的场景,如鳌山、樊楼等,具有重要的历史研究价值。

这段古文出自《包公案》中的一则故事,讲述了因一朵珠子结成的栀子花引发的案件。故事通过这朵花的丢失与找回,揭示了人物之间的复杂关系和情感纠葛。

文化内涵方面,故事体现了宋代社会对正义和法律的尊重,以及人们对清官包拯的敬仰。同时,通过五道将军的梦境干预,反映了当时民间对神祇审判的信仰。

艺术特色上,故事采用了典型的中国古典小说叙事手法,如梦境预示、清官断案等,增强了故事的戏剧性和教育意义。

历史价值方面,这段故事不仅展示了宋代的法律制度和司法实践,还反映了当时社会的道德观念和民间信仰,为我们研究宋代社会文化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总的来说,这段古文通过一个简单的案件,展现了宋代社会的多个层面,包括法律制度、民间信仰、道德观念等,具有很高的文学和历史价值。

内容标题:《泰始明昌国文:古籍-醒世恒言-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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