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司马光(1019年-1086年),字君实,号迂叟,陕州夏县(今山西夏县)人,北宋政治家、史学家、文学家。他不仅是《资治通鉴》的主编,还在政治上有着重要影响,曾任宰相。
年代: 《资治通鉴》的编撰始于1065年,完成于1084年,涵盖了从公元前403年(战国时期)到公元959年(五代十国时期)共1362年的历史。
内容简要:《资治通鉴》以编年体的形式,详细记录了从战国到五代十国之间的历史事件。全书共294卷,内容涵盖了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多个方面。书中不仅记录了各个朝代的兴衰更替,还通过对历史事件的分析和评论,提出了许多治国理政的见解,旨在为统治者提供历史借鉴,故书名“资治通鉴”,意为“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资治通鉴-唐纪-唐纪八-原文
起柔兆阉茂九月,尽著雍困敦七月,凡二年。
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下之下
武德九年丙戌,公元六二六年
九月,突厥颉利献马三千匹,羊万口;上不受,但诏归所掠中国户口,征温彦博还朝。
丁未,上引诸卫将卒习射于显德殿庭,谕之曰:“戎狄侵盗,自古有之,患在边境少安,则人主逸游忘战,是以寇来莫之能御。今朕不使汝曹穿池筑苑,专习弓矢,居闲无事,则为汝师,突厥入寇,则为汝将,庶几中国之民可以少安乎!”于是日引数百人教射于殿庭,上亲临试,中多者赏以弓、刀、帛,其将帅亦加上考。群臣多谏曰:“于律,以兵刃至御在所者绞。今使卑碎之人张弓挟矢于轩陛之侧,陛下亲在其间,万一有狂夫窃发,出于不意,非所以重社稷也。”韩州刺史封同人诈乘驿马入朝切谏。上皆不听,曰:“王者视四海如一家,封域之内,皆朕赤子,朕一一推心置其腹中,奈何宿卫之士亦加猜忌乎!”由是人思自励,数年之间,悉为精锐。
上尝言:“吾自少经略四方,颇知用兵之要,每观敌陈,则知其强弱,常以吾弱当其强,强当其弱。彼乘吾弱,逐奔不过数十百步,吾乘其弱,必出其陈后反击之,无不溃败,所以取胜,多在此也。”
己酉,上面定勋臣长孙无忌等爵邑,命陈叔达于殿下唱名示之,且曰:“朕叙卿等勋赏或未当,宜各自言。”于是诸将争功,纷纭不已。淮安王神通曰:“臣举兵关西,首应义旗,今房玄龄,杜如晦等专弄刀笔,功居臣上,臣窃不服。”上曰:“义旗初起,叔父虽首唱举兵,盖亦自营脱祸。及窦建德吞噬山东,叔父全军覆没;刘黑闼再合馀烬,叔父望风奔北。玄龄等运筹帷幄,坐安社稷,论功行赏,固宜居叔父之先。叔父,国之至亲,朕诚无所爱,但不可以私恩滥与勋臣同赏耳!”诸将乃相谓曰:“陛下至公,虽淮安王尚无所私,吾侪何敢不安其分。”遂皆悦服。房玄龄尝言:“秦府旧人未迁官者,皆嗟怨曰:‘吾属奉事左右,几何年矣!今除官,返出前宫、齐府人之后。’”上曰:“王者至公无私,故能服天下之心。朕与卿辈日所衣食,皆取诸民者也。故设官分职,以为民也,当择贤才而用之,岂以新旧为先后哉!必也新而贤,旧而不肖,安可舍新而取旧乎!今不论其贤不肖而直言嗟怨,岂为政之体乎!”
诏:“民间不得妄立妖祠。自非卜筮正术,其馀杂占,悉从禁绝。”
上于弘文殿聚四部书二十馀万卷,置弘文馆于殿侧,精选天下文学之士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欧阳询、蔡允恭、萧德言等,以本官兼学士,令更日宿直,听朝之隙,引入内殿,讲论前言往行,商榷政事,或至夜分乃罢。又取三品已上子孙充弘文馆学生。
冬,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诏追封故太子建成为息王,谥曰隐;齐王元吉为剌王,以礼改葬。葬日,上哭之于宜秋门,甚哀。魏征、王珪表请陪送至墓所,上许之,命宫府旧僚皆送葬。
癸亥,立皇子中山王承乾为太子,生八年矣。
庚辰,初定功臣实封有差。
初,萧瑀荐封德彝于上皇,上皇以为中书令。及上即位,瑀为左仆射,德彝为右仆射。议事已定,德彝数反之于上前,由是有隙。时房玄龄、杜如晦新用事,皆疏瑀而亲德彝,瑀不能平,遂上封事论之,辞指寥落,由是忤旨。?猁瑀与陈叔达忿争于上前,庚辰,瑀、叔达皆坐不敬,免官。
甲申,民部尚书裴矩奏“民遭突厥暴践者,请户给绢一匹。”上曰:“朕以诚信御下,不欲虚有存恤之名而无其实,户有大小,岂得雷同给赐乎!”于是计口为率。
初,上皇欲强宗室以镇天下,故皇再从、三从弟及兄弟之下,虽童孺皆为王,王者数十人。上从容问群臣:“遍封宗子,于天下利乎?”封德彝对曰:“前世唯皇子及兄弟乃为王,自馀非有大功,无为王者。上皇敦睦九族,大封宗室,自两汉以来未有如今之多者。爵命既崇,多给力役,恐非示天下以至公也。”上曰:“然。朕为天子,所以养百姓也,岂可劳百姓以养己之宗族乎!”十一月,庚寅,降宗室郡王皆为县公,惟有功者数人不降。
丙午,上与群臣论止盗。或请重法以禁之,上哂之曰:“民之所以为盗者,由赋繁役重,官吏贪求,饥寒切身,故不暇顾廉耻耳。朕当去奢省费,轻徭薄赋,选用廉吏,使民衣食有馀,则自不为盗,安用重法邪!”自是数年之后,海内升平,路不拾遗,外户不闭,商旅野宿焉。上又尝谓侍臣曰:“君依于国,国依于民。刻民以奉君,犹割肉以充腹,腹饱而身毙,君富而国亡。故人君之患,不自外来,常由身出。夫欲盛则费广,费广则赋重,赋重则民愁,民愁则国危,国危则君丧矣。朕常以此思之,故不敢纵欲也。”
十二月,己巳,益州大都督窦轨奏称獠反,请发兵讨之。上曰:“獠依阻山林,时出鼠窃,乃其常俗;牧守苟能抚以恩信,自然帅服,安可轻动干戈,渔猎其民,比之禽兽,岂为民父母之意邪!”竟不许。
上谓裴寂曰:“比多上书言事者,朕皆粘之屋壁,得出入省览,每思治道,或深夜方寝。公辈亦当恪勤职业,副朕此意。”
上厉精求治,数引魏征入卧内,访以得失;征知无不言,上皆欣然嘉纳。上遣使点兵,封德彝奏:“中男虽未十八,其躯干壮大者,亦可并点。”上从之。敕出,魏征固执以为不可,不肯署敕,至于
数四。上怒,召而让之曰:“中男壮大者,乃奸民诈妄以避征役,取之何害,而卿固执至此!”
对曰:“夫兵在御之得其道,不在众多。陛下取其壮健,以道御之,足以无敌于天下,何必多取细弱以增虚数乎!且陛下每云:‘吾以诚信御天下,欲使臣民皆无欺诈。’今即位未几,失信者数矣!”
上愕然曰:“朕何为失信?”
对曰:“陛下初即位,下诏云:‘逋负官物,悉令蠲免。’有司以为负秦府国司者,非官物,征督如故。陛下以秦王升为天子,国司之物,非官物而何!又曰:‘关中免二年租调,关外给复一年。’既而继有敕云:‘已役已输者,以来年为始。’散还之后,方复更征,百姓固已不能无怪。今既征得物,复点为兵,何谓来年为始乎!又,陛下所与共治天下者在于守宰,居常简阅,咸以委之;至于点兵,独疑其诈,岂所谓以诚信为治乎!”
上悦曰:“向者朕以卿固执,疑卿不达政事,今卿论国家大体,诚尽其精要。夫号令不信,则民不知所从,天下何由而治乎?朕过深矣!”乃不点中男,赐征金甕一。
上闻景州录事参军张玄素名,召见,问以政道,对曰:“隋主好自专庶务,不任群臣;群臣恐惧,唯知禀受奉行而已,莫之敢违。以一人之智决天下之务,借使得失相半,乖谬已多,下谀上蔽,不亡何待!陛下诚能谨择群臣而分任以事,高拱穆清而考其成败以施刑赏,何忧不治!又,臣观隋末乱离,其欲争天下者不过十馀人而已,其馀皆保乡党、全妻子,以待有道而归之耳。乃知百姓好乱者亦鲜,但人主不能安之耳。”上善其言,擢为侍御史。
前幽州记室直中书省张蕴古上《大宝箴》,其略曰:“圣人受命,拯溺亨屯,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又曰:“壮九重于内,所居不过容膝;彼昏不知,瑶其台而琼其室。罗八珍于前,所食不过适口;惟狂罔念,丘其糟而池其酒。”又曰:“勿没没而暗,勿察察而明,虽冕旒蔽目而视于未形,虽黈纩塞耳而听于无声。”上嘉之,赐以束帛,除大理丞。
上召傅奕,赐之食,谓曰:“汝前所奏,几为吾祸。然凡有天变,卿宜尽言皆如此,勿以前事为惩也。”上尝谓奕曰:“佛之为教,玄妙可师,卿何独不悟其理?”对曰:“佛乃胡中桀黠,诳耀彼土。中国邪僻之人,取庄、老玄谈,饰以妖幻之语,用欺愚俗。无益于民,有害于国,臣非不悟,鄙不学也。”上颇然之。
上患吏多受赇,密使左右试赂之。有司门令史受绢一匹,上欲杀之,民部尚书裴矩谏曰:“为吏受赂,罪诚当死;但陛下使人遗之而受,乃陷人于法也,恐非所谓‘道之以德,齐之以礼。’”上悦,召文武五品已上告之曰:“裴矩能当官力争,不为面从,倘每事皆然,何忧不治!”
臣光曰:古人有言:君明臣直。裴矩佞于隋而忠于唐,非其性之有变也;君恶闻其过,则忠化为佞,君乐闻直言,则佞化为忠。是知君者表也,臣者景也,表动则景随矣。
是岁,进皇子长沙郡王恪为汉王,宜阳郡王祐为楚王。
新罗、百济、高丽三国有宿仇,迭相攻击;上遣国子助教硃子奢往谕指,三国皆上表谢罪。
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上之上
贞观元年丁亥,公元六二七年
春,正月,乙酉,改元。
丁亥,上宴群臣,奏《秦王破陈乐》。上曰:“朕昔受委专征,民间遂有此曲,虽非文德之雍容,然功业由兹而成,不敢忘本。”封德彝曰:“陛下以神武平海内,岂文德之足比!”上曰:“戡乱以武,守成以文,文武之用,各随其时。卿谓文不及武,斯言过矣。”德彝顿首谢。
己亥,制:“自今中书、门下及三品以上入阁议事,皆命谏官随之,有失辄谏。”
上命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等与学士、法官更议定律令,宽绞刑五十条为断右趾,上犹嫌其惨,曰:“肉刑废已久,宜有以易之。”蜀王法曹参军裴弘献请改为加役流,流三千里,居作三年;诏从之。
上以兵部郎中戴胄忠清公直,擢为大理少卿。上以选人多诈冒资廕,敕令自首,不首者死。未几,有诈冒事觉者,上欲杀之。胄奏:“据法应流。”上怒曰:“卿欲守法而使朕失信乎?”对曰:“敕者出于一时之喜怒,法者国家所以布大信于天下也。陛下忿选人之多诈,故欲杀之,而既知其不可,复断之以法,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也。”上曰:“卿能执法,朕复何忧!”胄前后犯颜执法,言如涌泉,上皆从之,天下无冤狱。
上令封德彝举贤,久无所举。上诘之,对曰:“非不尽心,但于今未有奇才耳。”上曰:“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长,古之致治者,岂借才于异代乎?正患己不能知,安可诬一世之人!”德彝惭而退。
御史大夫杜淹奏“诸司文案恐有稽失,请令御史就司检校。”上以问封德彝,对曰:“设官分职,各有所司。果有愆违,御史自应纠举;若遍历诸司,搜括疵颣,太为烦碎。”淹默然。上问淹:“何故不复论执?”对曰:“天下之务,当尽至公,善则从之。德彝所言,真得大体,臣诚心服,不敢遂非。”上悦曰:“公等各能如是,朕复何忧!”
右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受人馈绢,事觉,上曰:“顺德果能有益国家,朕与之共有府库耳,何至贪冒如是乎!”犹惜其有功,不之罪,但于殿庭赐绢数十匹。大理少卿胡演曰:“顺德枉法受财,罪不可赦,奈何复赐之绢?”上曰:“彼有
人性,得绢之辱,甚于受刑;如不知愧,一禽兽耳,杀之何益!”
辛丑,天节将军燕郡王李艺据泾州反。
艺之初入朝也,恃功骄倨,秦王左右至其营,艺无故殴之。上皇怒,收艺系狱,既而释之。上即位,艺内不自安。曹州妖巫李五戒谓艺曰:“王贵色已发!”劝之反。艺乃诈称奉密敕,勒兵入朝。遂引兵至幽州,幽州治中赵慈皓驰出谒之,艺入据幽州。诏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等为行军总管以讨之。赵慈皓闻官军将至,密与统军杨岌图之,事泄,艺囚慈皓。岌在城外觉变,勒兵攻之,艺众溃,弃妻子,将奔突厥。至乌氏,左右斩之,传首长安。弟寿,为利州都督,亦坐诛。
初,隋末丧乱,豪杰并起,拥众据地,自相雄长;唐兴,相帅来归,上皇为之割置州县以宠禄之,由是州县之数,倍于开皇、大业之间。上以民少吏多,思革其弊;二月,命大加并省,因山川形便,分为十道:一曰关内,二曰河南,三曰河东,四曰河北,五曰山南,六曰陇右,七曰淮南,八曰江南,九曰剑南,十曰岭南。
三月,癸巳,皇后帅内外命妇亲蚕。
闰月,癸丑朔,日有食之。
壬申,上谓太子少师萧瑀曰:“朕少好弓矢,得良弓十数,自谓无以加,近以示弓工,乃曰‘皆非良材’。朕问其故,工曰:‘木心不直,则脉理皆邪,弓虽劲而发矢不直。’朕始寤向者辨之未精也。朕以弓矢定四方,识之犹未能尽,况天下之务,其能遍知乎!”乃命京官五品以上更宿中书内省,数延见,问以民间疾苦,政事得失。
凉州都督长乐王幼良,性粗暴,左右百馀人,皆无赖子弟,侵暴百姓;又与羌、胡互市。或告幼良有异志,上遣中书令宇文士及驰驿代之,并按其事。左右惧,谋劫幼良入北虏,又欲杀士及据有河西。复有告其谋者,夏,四月,癸巳,赐幼良死。
五月,苑君璋帅众来降。初,君璋引突厥陷马邑,杀高满政,退保恒安。其众皆中国人,多弃君璋来降。君璋惧,亦降,请捍北边以赎罪,上皇许之。君璋请约契,上皇雁门人元普赐之金券。颉利可汗复遣人招之,君璋犹豫未决,恒安人郭子威说君璋以“恒安地险城坚,突厥方强,且当倚之以观变,未可束手于人。”君璋乃执元普送突厥,复与之合,数与突厥入寇。至是,见颉利政乱,知其不足恃,遂帅众来降。上以君璋为隰州都督、芮国公。
有上书请去佞臣者,上问:“佞臣为谁?”对曰:“臣居草泽,不能的知其人,愿陛下与群臣言,或阳怒以试之,彼执理不屈者,直臣也,畏威顺旨者,佞臣也。”上曰:“君,源也;臣,流也;浊其源而求其流之清,不可得矣。君自为诈,何以责臣下之直乎!朕方以至诚治天下,见前世帝王好以权谲小数接其臣下者,常窃耻之。卿策虽善,朕不取也。”
六月,辛巳,右仆射密明公封德彝薨。
壬辰,复以太子少师萧瑀为左仆射。
戊申,上与侍臣论周、秦修短,萧瑀对曰:“纣为不道,武王征之。周及六国无罪,始皇灭之。得天下虽同,人心则异。”上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周得天下,增修仁义;秦得天下,益尚诈力;此修短之所以殊也。盖取之或可以逆得,守之不可以不顺故也。”瑀谢不及。山东大旱,诏所在赈恤,无出今年租赋。
秋,七月,壬子,以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为右仆射。无忌与上为布衣交,加以外戚,有佐命功,上委以腹心,其礼遇群臣莫及,欲用为宰相者数矣。文德皇后固请曰:“妾备位椒房,家之贵宠极矣,诚不愿兄弟复执国政。吕、霍、上官,可为切骨之戒,幸陛下矜察!”上不听,卒用之。
初,突厥性淳厚,政令质略。颉利可汗得华人赵德言,委用之。德言专其威福,多变更旧俗,政令烦苛,国人始不悦。颉利又好信任诸胡而疏突厥,胡人贪冒,多反覆,兵革岁动;会大雪,深数尺,杂畜多死,连年饥馑,民皆冻馁。颉利用度不给,重敛诸部,由是内外离怨,诸部多叛,兵浸弱。言事者多请击之,上以问萧瑀、长孙无忌曰:“颉利君臣昏虐,危亡可必。今击之,则新与之盟;不击,恐失机会;如何而可?”瑀请击之。无忌对曰:“虏不犯塞而弃信劳民,非王者之师也。”上乃止。
上问公卿以享国久长之策,萧瑀言:“三代封建而久长,秦孤立而速亡。”上以为然,于是始有封建之议。
黄门侍郎王珪有密奏,附侍中高士廉,寝而不言。上闻之,八月,戊戌,出士廉为安州大都督。
九月,庚戌朔,日有食之。
辛酉,中书令宇文士及罢为殿中监,御史大夫杜淹参豫朝政。他官参豫政事自此始。
淹荐刑部员外郎邸怀道,上问其行能,对曰:“炀帝将幸江都,召百官问行留之计,怀道为吏部主事,独言不可。臣亲见之。”上曰:“卿称怀道为是,何为自不正谏?”对曰:“臣尔日不居重任,又知谏不从,徒死无益。”上曰:“卿知炀帝不可谏,何为立其朝?既立其朝,何得不谏?卿仕隋,容可云位卑;后仕王世充,尊显矣,何得亦不谏?”对曰:“臣于世充非不谏,但不从耳。”上曰:“世充若贤而纳谏,不应亡国;若暴而拒谏,卿何得免祸?”淹不能对。上曰:“今日可谓尊任矣,可以谏未?”对曰:“愿尽死。”上笑。
辛未,幽州都督王君廓谋叛,道死。
君廓在州,骄纵多不法,征入朝。长史李玄道,房玄龄从甥也,凭君廓附书,君廓私发
之,不识草书,疑其告己罪,行至渭南,杀驿吏而逃;将奔突厥,为野人所杀。
岭南酋长冯盎、谈殿等迭相攻击,久未入朝,诸州奏称盎反,前后以十数;上命将军蔺謩等发江、岭数十州兵讨之。魏征谏曰:“中国初定,岭南瘴疠险远,不可以宿大兵。且盎反状未成,未宜动众。”上曰:“告者道路不绝,何云反状未成?”对曰:“盎若反,必分兵据险,攻掠州县。今告者已数年,而兵不出境,此不反明矣。诸州既疑其反,陛下又不遣使镇抚,彼畏死,故不敢入朝。若遣信臣示以至诚,彼喜于免祸,可不烦兵而服。”上乃罢兵。冬,十月,乙酉,遣员外散骑侍郎李公掩持节慰谕之,盎遣其子智戴随使者入朝。上曰:“魏征令我发一介之使,而岭表遂安,胜十万之师,不可不赏。”赐征绢五百匹。
十二月,壬午,左仆射萧瑀坐事免。
戊申,利州都督义安王李孝常等谋反,伏诛。孝常因入朝,留京师,与右武卫将军刘德裕及其甥统军元弘善、监门将军长孙安业互说符命,谋以宿卫兵作乱。安业,皇后之异母兄也,嗜酒无赖;父晟卒,弟无忌及后并幼,安业斥还舅氏。及上即位,后不以旧怨为意,恩礼甚厚。及反事觉,后涕泣为之固请曰:“安业罪诚当万死。然不慈于妾,天下知之;今置以极刑,人必谓妾所为,恐亦为圣朝之累。”由是得减死,流巂州。
或告右丞魏征私其亲戚,上使御史大夫温彦博按之,无状。彦博言于上曰:“征不存形迹,远避嫌疑,心虽无私,亦有可责。”上令彦博让征,且曰:“自今宜存形迹。”它日,征入见,言于上曰:“臣闻君臣同体,宜相与尽诚;若上下但存形迹,则国之兴丧尚未可知,臣不敢奉诏。”上瞿然曰:“吾已悔之。”征再拜曰:“臣幸得奉事陛下,愿使臣为良臣,勿为忠臣。”上曰:“忠、良有以异乎?”对曰:“稷、契、皋陶,君臣协心,俱享尊荣,所谓良臣。龙逄、比干,面折廷争,身诛国亡,所谓忠臣。”上悦,赐绢五百匹。
上神采英毅,群臣进见者,皆失举措;上知之,每见人奏事,必假以辞色,冀闻规谏。尝谓公卿曰:“人欲自见其形,必资明镜;君欲自知其过,必待忠臣。苟其君愎谏自贤,其臣阿谀顺旨,君既失国,臣岂能独全!如虞世基等谄事炀帝以保富贵,炀帝既弑,世基等亦诛。公辈宜用此为戒,事有得失,无毋尽言!”
或上言秦府旧兵,宜尽除武职,追入宿卫。上谓之曰:“朕以天下为家,惟贤是与,岂旧兵之外皆无可信者乎!汝之此意,非所以广朕德于天下也。”
上谓公卿曰:“昔禹凿山治水而民无谤讟者,与人同利故也。秦始皇营宫室而民怨叛者,病人以利己故也。夫靡丽珍奇,固人之所欲,若纵之不已,则危亡立至。朕欲营一殿,材用已具,鉴秦而止。王公已下,宜体朕此意。”由是二十年间,风俗素朴,衣无锦绣,公私富给。
上谓黄门侍郎王珪曰:“国家本置中书、门下以相检察,中书诏敕或有差失,则门下当行驳正。人心所见,互有不同,苟论难往来,务求至当,舍己从人,亦复何伤!比来或护己之短,遂成怨隙,或苟避私怨,知非不正,顺一人颜情,为兆民之深患,此乃亡国之政也。炀帝之世,内外庶官,务相顺从,当是之时,皆自谓有智,祸不及身。及天下大乱,家国两亡,虽其间万一有得免者,亦为时论所贬,终古不磨。卿曹各当徇公忘私,勿雷同也!”
上谓侍臣曰:“吾闻西域贾胡得美珠,剖身以藏之,有诸?”侍臣曰:“有之。”上曰:“人皆知彼之爱珠而不爱其身也;吏受赇抵法,与帝王徇奢欲而亡国者,何以异于彼胡之可笑邪!”魏征曰:“昔鲁哀公谓孔子曰:‘人有好忘者,徙宅而忘其妻。’孔子曰:‘又有甚者,桀、纣乃忘其身。’亦犹是也。”上曰:“然。朕与公辈宜戮力相辅,庶免为人所笑也!”
青州有谋反者,州县逮捕支党,收系满狱,诏殿中侍御史安喜崔仁师覆按之。仁师至,悉脱去杻械,与饮食汤沐,宽慰之,止坐其魁首十馀人,馀皆释之。还报,敕使将往决之。大理少卿孙伏伽谓仁师曰:“足下平反者多,人情谁不贪生,恐见徒侣得免,未肯甘心,深为足下忧之。”仁师曰:“凡治狱当以平恕为本,岂可自规免罪,知其冤而不为伸邪!万一暗短,误有所纵,以一身易十囚之死,亦所愿也。”伏伽惭而退。及敕使至,更讯诸囚,皆曰:“崔公平恕,事无枉滥,请速就死。”无一人异辞者。
上好骑射,孙伏伽谏,以为:“天子居则九门,行则警跸,非欲苟自尊严,乃为社稷生民之计也。陛下好自走马射的以娱悦近臣,此乃少年为诸王时所为,非今日天子事业也。既非所以安养圣躬,又非所以仪刑后世,臣窃为陛下不取。”上悦。未几,以伏伽为谏议大夫。
隋世选人,十一月集,至春而罢,人患其期促。至是,吏部侍郎观城刘林甫奏四时听选,随阙注拟,人以为便。
唐初,士大夫以乱离之后,不乐仕进,官员不充。省符下诸州差人赴选,州府及诏使多以赤牒补官。至是尽省之,勒赴省选,集者七千馀人,林甫随才铨叙,各得其所,时人称之。诏以关中米贵,始分人于洛州选。
上谓房玄龄曰:“官在得人,不在员多。”命玄龄并省,留文武总六百四十三员。
隋秘书监晋陵刘子翼,有学行,性刚直,朋友有过,常面责之。李
百药常称:“刘四虽复骂人,人终不恨。”是岁,有诏征之,辞以母老,不至。
鄃令裴仁轨私役门夫,上怒,欲斩之。殿中侍御史长安李乾祐谏曰:“法者,陛下所与天下共也,非陛下所独有也。今仁轨坐轻罪而抵极刑,臣恐人无所措手足。”上悦,免仁轨死,以乾祐为侍御史。
上尝语及关中、山东人,意有同异。殿中侍御史义丰张行成跪奏曰:“天子以四海为家,不当有东西之异;恐示人以隘。”上善其言,厚赐之。自是每有大政,常使预议。
初,突厥既强,敕勒诸部分散,有薛延陀、回纥、都播、骨利干、多滥葛、同罗、仆固、拔野古、思结、浑、斛薛、结、阿跌、契苾、白等十五部,皆居碛北,风俗大抵与突厥同;薛延陀于诸部为最强。
西突厥曷萨那可汗方强,敕勒诸部皆臣之。曷萨那征税无度,诸部皆怨。曷萨那诛其渠帅百馀人,敕勒相帅叛之,共推契苾哥楞为易勿真莫贺可汗,居贪于山北。又以薛延陀乙失钵为也咥小可汗,居燕末山北。及射匮可汗兵复振,薛延陀、契苾二部并去可汗之号以臣之。
回纥等六部在郁督军山者,东属始毕可汗。统叶护可汗势衰,乙失钵之孙夷男帅其部落七万馀家,附于颉利可汗。颉利政乱,薛延陀与回纥、拔野古等相帅叛之。颉利遣其兄子欲谷设将十万骑讨之,回纥酋长菩萨将五千骑,与战于马鬣山,大破之。欲谷设走,菩萨追至天山,部众多为所虏,回纥由是大振。薛延陀又破其四设,颉利不能制。
颉利益衰,国人离散。会大雪,平地数尺,羊马多死,民大饥,颉利恐唐乘其弊,引兵入朔州境上,扬言会猎,实设备焉。鸿胪卿郑元璹使突厥还。言于上曰:“戎狄兴衰,专以羊马为侯。今突厥民饥畜瘦,此将亡之兆也,不过三年。”上然之。群臣多劝上乘间击突厥,上曰:“新与人盟而背之,不信;利人之灾,不仁;乘人之危以取胜,不武。纵使其种落尽叛,六畜无馀,朕终不击,必待有罪,然后讨之。”
西突厥统叶护可汗遣真珠统俟斤与高平王道立来,献万钉宝钿金带,马五千匹,以迎公主。颉利不欲中国与之和亲,数遣兵入寇,又遣人谓统叶护曰:“汝迎唐公主,要须经我国中过。”统叶护患之,未成昏。
贞观二年戊子,公元六二八年
春,正月,辛亥,右仆射长孙无忌罢。时有密表称无忌权宠过盛者,上以表示之,曰:“朕于卿洞然无疑,若各怀所闻而不言,则君臣之意有不通。”又召百官谓之曰:“朕诸子皆幼,视无忌如子,非他人所能间也。”无忌自惧满盈,固求逊位,皇后又力为之请,上乃许之,以为开府仪同三司。
置六司侍郎,副六尚书;并置左右司郎中各一人。
癸丑,吐谷浑寇岷州,都督李道彦击走之。
丁巳,徙汉王恪为蜀王,卫王泰为越王,楚王祐为燕王。上问魏征曰:“人主何为而明,何为而暗?”对曰:“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昔尧清问下民,故有苗之恶得以上闻;舜明四目,达四聪,故共、鲧、欢兜不能蔽也。秦二世偏信赵高,以成望夷之祸;梁武帝偏信硃异,以取台城之辱;隋炀帝偏信虞世基,以致彭城阁之变。是故人君兼听广纳,则贵臣不得拥蔽,而下情得以上通也。”上曰:“善!”
上谓黄门侍郎王珪曰:“开皇十四年大旱,隋文帝不许赈给,而令百姓就食山东,比至末年,天下储积可供五十年。炀帝恃其富饶,侈心无厌,卒亡天下。但使仓廪之积足以备凶年,其馀何用哉!”
二月,上谓侍臣曰:“人言天子至尊,无所畏惮。朕则不然,上畏皇天之监临,下惮群臣之瞻仰,兢兢业业,犹恐不合天意,未副人望。”魏征曰:“此诚致治之要,愿陛下慎终如始,则善矣。”
上谓房玄龄等曰:“为政莫若至公。昔诸葛亮窜廖立、李严于南夷,亮卒而立、严皆悲泣,有死者,非至公能如是乎!又高颎为隋相,公平识治体,隋之兴亡,系颎之存没。朕既慕前世之明君,卿等不可不法前世之贤相也。”
三月,戊寅朔,日有食之。
壬子,大理少卿胡演进每月囚帐;上命自今大辟皆令中书、门下四品已上及尚书议之,庶无冤滥。既而引囚,至岐州刺史郑善果,上谓胡演曰:“善果虽复有罪,官品不卑,岂可使与诸囚为伍。自今三品以上犯罪,不须引过,听于朝堂俟进止。”
关内旱饥,民多卖子以接衣食;己巳,诏出御府金帛为赎之,归其父母。庚午,诏以去岁霖雨,今兹旱、蝗,赦天下。诏书略曰:“若使年谷丰稔,天下又安,移灾朕身,以存万国,是所愿也,甘心无吝。”会所在有雨,民大悦。
夏,四月,己卯,诏以“隋末乱离,因之饥馑,暴骸满野,伤人心目,宜令所在官司收瘗。”
初,突厥突利可汗建牙直幽州之北,主东偏,奚、等数十部多叛突厥来降,颉利可汗以其失众责之。及薛延陀、回纥等败欲谷设,颉利遣突利讨之,突利兵又败,轻骑奔还。颉利怒,拘之十馀日而挞之,突利由是怨,阴欲叛颉利。颉利数征兵于突利,突利不与,表请入朝。上谓侍臣曰:“向者突厥之强,控弦百万,凭陵中夏,用是骄恣,以失其民。今自请入朝,非困穷,肯如是乎!朕闻之,且喜且惧。何则?突厥衰则边境安矣,故喜。然朕或失道,它日亦将如突厥,能无惧乎!卿曹宜不惜苦谏,以辅朕之不逮也。”颉利发兵攻突利,丁亥,突利遣使来求救。上谋于大
臣曰:“朕与突利为兄弟,有急不可不救。然颉利亦与之有盟,奈何?”
兵部尚书杜如晦曰:“戎狄无信,终当负约,今不因其乱而取之,后悔无及。夫取乱侮亡,古之道也。”
丙申,契丹酋长帅其部落来降。
颉利遣使请以梁师都易契丹,上谓使者曰:“契丹与突厥异类,今来归附,何故索之!师都中国之人,盗我土地,暴我百姓,突厥受而庇之,我兴兵致讨,辄来救之,彼如鱼游釜中,何患不为我有!借使不得,亦终不以降附之民易之也。”
先是,上知突厥政乱,不能庇梁师都,以书谕之,师都不从。
上遣夏州都督长史刘旻、司马刘兰成图之,旻等数遣轻骑践其禾稼,多纵反间,离其君臣,其国渐虚,降者相属。
其名将李正宝等谋执师都,事泄,来奔,由是上下益相疑。
旻等知可取,上表请兵。
上遣右卫大将军柴绍、殿中少监薛万均击之,又遣旻等据朔方东城以逼之。
师都引突厥兵至城下,刘兰成偃旗卧鼓不出。
师都宵遁,兰成追击,破之。
突厥大发兵救师都,柴绍等未至朔方数十里,与突厥遇,奋击,大破之,遂围朔方。
突厥不敢救,城中食尽。
壬寅,师都从父弟洛仁杀师都,以城降,以其地为夏州。
太常少卿祖孝孙以为梁、陈之音多吴、楚,周、齐之音多胡、夷,于是斟酌南北,考以古声,作《唐雅乐》,凡八十四调、三十一曲、十二和。
诏协律郎张文收与孝孙同修定。
六月,乙酉,孝孙等奏新乐。
上曰:“礼乐者,盖圣人缘情以设教耳,治之隆替,岂由于此?”
御史大夫杜淹曰:“齐之将亡,作《伴侣曲》,陈之将亡,作《玉树后庭花》,其声哀思,行路闻之皆悲泣,何得言治之隆替不在乐也!”
上曰:“不然。夫乐能感人,故乐者闻之则喜,忧者闻之则悲,悲喜在人心,非由乐也。将亡之政,民必愁苦,故闻乐而悲耳。今二曲具存,朕为公奏之,公岂悲乎?”
右丞魏征曰:“古人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乐诚在人和,不在声音也。”
臣光曰:“臣闻垂能目制方圆,心度曲直,然不能以教人,其所以教人者,必规矩而已矣。圣人不勉而中,不思而得,然不能以授人,其所以授人者,必礼乐而已矣。礼者,圣人之所履也;乐者,圣人之所乐也。圣人履中正而乐和平,又思与四海共之,百世传之,于是乎作礼乐焉。故工人执垂之规矩而施之器,是亦垂之功已;王者执五帝、三王之礼乐而施之世,是亦五帝、三王之治已。五帝、三王,其违世已久,后之人见其礼知其所履,闻其乐知其所乐,炳然若犹存于世焉。此非礼乐之功邪?夫礼乐有本、有文:中和者,本也;容声者,末也;二者不可偏废。先王守礼乐之本,未尝须臾去于心,行礼乐之文,未尝须臾远于身。兴于闺门,著于朝廷,被于乡遂比邻,达于诸侯,流于四海,自祭祀军旅至于饮食起居,未尝不在礼乐之中;如此数十百年,然后治化周浃,凤凰来仪也。苟无其本而徒有其末,一日行之而百日舍之,求以移风易俗,诚亦难矣。是以汉武帝置协律,歌天瑞,非不美也,不能免哀痛之诏。王莽建羲和,考律吕,非不精也,不能救渐台之祸。晋武制笛尺,调金石,非不详也,不能弭平阳之灾。梁武帝立四器、调八音,非不察也,不能免台城之辱。然则韶、夏、濩、武之音,具存于世,苟其馀不足以称之,曾不能化一夫,况四海乎!是犹执垂之规矩而无工与材,坐而待器之成,终不可得也。况齐、陈淫昏之主,亡国之音,暂奏于庭,乌能变一世之哀乐乎!而太宗遽云治之隆替不由于乐,何发言之易而果于非圣人也如此?
夫礼非威仪之谓也,然无威仪则礼不可得而行矣。乐非声音之谓也,然无声音则乐不可得而见矣。譬诸山,取其一土一石而谓之山则不可,然土石皆去,山于何在哉!故曰:“无本不立,无文不行。”奈何以齐、陈之音不验于今世,而谓乐无益于治乱,何异睹拳石而轻泰山乎!必若所言,则是五帝、三皇之作乐皆妄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惜哉!
戊子,上谓侍臣曰:“朕观《隋炀帝集》,文辞奥博,亦知是尧、舜而非桀、纣,然行事何其反也!”
魏征对曰:“人君虽圣哲,犹当虚己以受人,故智者献其谋,勇者竭其力。炀帝恃其俊才,骄矜自用,故口诵尧、舜之言而身为桀、纣之行,曾不自知,以至覆亡也。”
上曰:“前事不远,吾属之师也!”
畿内有蝗。
辛卯,上入苑中,见蝗,掇数枚,祝之曰:“民以谷为命,而汝食之,宁食吾之肺肠。”举手欲吞之,左右谏曰:“恶物或成疾。”
上曰:“朕为民受灾,何疾之避!”遂吞之。
是岁,蝗不为灾。
上曰:“朕每临朝,欲发一言,未尝不三思。恐为民害,是以不多言。”
给事中知起居事杜正伦曰:“臣职在记言,陛下之言失,臣必书之,岂徒有害于今,亦恐贻讥于后。”
上悦,赐帛二百段。
上曰:“梁武帝君臣惟谈苦空,侯景之乱,百官不能乘马。元帝为周师所围,犹讲《老子》,百官戎服以听。此深足为戒。朕所好者,唯尧、舜、周、孔之道,以为如鸟有翼,如鱼有水,失之则死,不可暂无耳。”
以辰州刺史裴虔通,隋炀帝故人,特蒙宠任,而身为弑逆,虽时移事变,屡更赦令,幸免族夷,不可犹使牧民,乃下诏除名,流欢州。
虔通常言“身除隋室以启大唐”,自以为
功,颇有觖望之色。及得罪,怨愤而死。
秋,七月,诏宇文化及之党莱州刺史牛方裕、绛州刺史薛世良、广州都督长史唐奉义、隋武牙郎将元礼并除名徙边。
上谓侍臣曰:“古语有之:‘赦者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一岁再赦,善人暗哑。’夫养稂莠者害嘉谷,赦有罪者贼良民,故朕即位以来,不欲数赦,恐小人恃之轻犯宪章故也!”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资治通鉴-唐纪-唐纪八-译文
从柔兆阉茂年九月开始,到著雍困敦年七月结束,共两年。
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下之下
武德九年丙戌,公元六二六年
九月,突厥的颉利可汗献上三千匹马和一万只羊;皇帝没有接受,只是下诏要求归还被掳走的中国人口,并召温彦博回朝。
丁未日,皇帝带领各卫的将士在显德殿庭院练习射箭,并告诫他们说:“戎狄的侵略,自古以来就有,问题在于边境稍微安定后,君主就会安逸游玩,忘记战争,所以敌人来了就无法抵御。现在我不让你们挖池塘建园林,专门练习弓箭,闲暇无事时,我就是你们的老师,突厥入侵时,我就是你们的将领,这样中国的百姓或许可以稍微安定一些!”于是每天带领数百人在殿庭练习射箭,皇帝亲自到场测试,射中多的赏赐弓箭、刀剑和布帛,将帅们也得到考核提升。群臣大多劝谏说:“按照法律,携带兵器到皇帝所在的地方要处以绞刑。现在让卑微的人在殿庭旁边张弓搭箭,陛下亲自在场,万一有狂徒突然发难,出乎意料,这不是重视社稷的做法。”韩州刺史封同人假借驿马入朝急切劝谏。皇帝都不听,说:“王者视四海如一家,疆域之内,都是我的子民,我一一推心置腹,怎么能对宿卫的士兵也加以猜忌呢!”于是人们都自我激励,几年之间,都成了精锐。
皇帝曾经说:“我从小就经略四方,颇知用兵的要领,每次观察敌阵,就知道他们的强弱,常常用我的弱处对抗他们的强处,用我的强处对抗他们的弱处。他们乘我弱处追击,不过数十百步,我乘他们弱处,必定从他们阵后反击,无不溃败,所以取胜,多在于此。”
己酉日,皇帝当面确定了勋臣长孙无忌等人的爵位和封地,命令陈叔达在殿下唱名宣布,并且说:“我对你们的勋赏或许有不恰当的地方,你们应该各自说出来。”于是诸将争功,纷纭不已。淮安王神通说:“我在关西起兵,首先响应义旗,现在房玄龄、杜如晦等人专弄刀笔,功劳却在我之上,我私下不服。”皇帝说:“义旗初起时,叔父虽然首先起兵,但也是为了自保脱祸。等到窦建德吞并山东,叔父全军覆没;刘黑闼再次集结残余,叔父望风而逃。房玄龄等人运筹帷幄,坐安社稷,论功行赏,当然应该在叔父之前。叔父是国家的至亲,我确实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但不能因为私恩滥赏勋臣!”诸将于是相互说:“陛下至公,即使淮安王也没有私心,我们怎么敢不安分。”于是都心悦诚服。房玄龄曾经说:“秦府旧人没有升官的,都抱怨说:‘我们侍奉左右,多少年了!现在授官,反而落在前宫、齐府人之后。’”皇帝说:“王者至公无私,所以能服天下之心。我与你们日常的衣食,都取自于民。所以设官分职,是为了百姓,应当选择贤才而用之,怎么能以新旧为先后呢!如果新的贤能,旧的不好,怎么能舍新取旧呢!现在不论贤不贤而直言抱怨,这难道是治政的体统吗!”
下诏:“民间不得妄立妖祠。除非是卜筮正术,其余杂占,一律禁止。”
皇帝在弘文殿聚集了四部书二十余万卷,在殿旁设立弘文馆,精选天下文学之士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欧阳询、蔡允恭、萧德言等,以本官兼任学士,让他们轮流值宿,听朝之余,引入内殿,讲论前言往行,商讨政事,有时到深夜才结束。又选取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孙充任弘文馆学生。
冬,十月,丙辰朔日,发生日食。
下诏追封故太子建成为息王,谥号为隐;齐王元吉为剌王,按照礼仪改葬。葬日,皇帝在宜秋门哭泣,非常哀痛。魏征、王珪上表请求陪送至墓地,皇帝同意,命令宫府旧僚都送葬。
癸亥日,立皇子中山王承乾为太子,时年八岁。
庚辰日,初步确定功臣的实封有差别。
起初,萧瑀推荐封德彝给太上皇,太上皇任命他为中书令。等到皇帝即位,萧瑀为左仆射,封德彝为右仆射。议事已定,封德彝多次在皇帝面前反悔,因此有了嫌隙。当时房玄龄、杜如晦新得重用,都疏远萧瑀而亲近封德彝,萧瑀心中不平,于是上封事论之,言辞寥落,因此触怒了皇帝。萧瑀与陈叔达在皇帝面前争吵,庚辰日,萧瑀、陈叔达都因不敬罪被免官。
甲申日,民部尚书裴矩上奏:“百姓遭受突厥暴行的,请每户给一匹绢。”皇帝说:“我以诚信御下,不想虚有存恤之名而无其实,户有大小,怎么能雷同给赐呢!”于是按人口计算。
起初,太上皇想加强宗室以镇天下,所以皇再从、三从弟及兄弟之下,即使孩童也都封王,王者数十人。皇帝从容问群臣:“遍封宗子,对天下有利吗?”封德彝回答说:“前世只有皇子及兄弟才封王,其余没有大功的,不封王。太上皇敦睦九族,大封宗室,自两汉以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多的。爵位既高,又多给力役,恐怕不是示天下以至公的做法。”皇帝说:“是的。我作为天子,是为了养百姓,怎么能劳百姓以养自己的宗族呢!”十一月,庚寅日,降宗室郡王为县公,只有有功的几人不降。
丙午日,皇帝与群臣讨论止盗。有人请求用重法禁止,皇帝笑着说:“百姓之所以为盗,是因为赋税繁重,官吏贪求,饥寒切身,所以顾不上廉耻。我应当去奢省费,轻徭薄赋,选用廉吏,使百姓衣食有余,自然就不会为盗,何必用重法呢!”从此几年之后,海内升平,路不拾遗,外户不闭,商旅野宿。皇帝又曾经对侍臣说:“君依于国,国依于民。刻民以奉君,就像割肉充腹,腹饱而身毙,君富而国亡。所以人君的祸患,不是来自外部,常常来自自身。欲望盛则费用广,费用广则赋税重,赋税重则民愁,民愁则国危,国危则君丧。我常常这样思考,所以不敢纵欲。”
十二月,己巳日,益州大都督窦轨上奏称獠人反叛,请求发兵讨伐。皇帝说:“獠人依阻山林,时常出来偷窃,这是他们的常俗;牧守如果能够用恩信安抚,自然会归服,怎么能轻易动干戈,渔猎其民,把他们比作禽兽,这难道是为民父母的意思吗!”最终没有同意。
皇帝对裴寂说:“近来有很多上书言事的人,我都贴在屋壁上,可以随时省览,每次思考治道,有时深夜才睡。你们也应当恪勤职业,符合我的这个意思。”
皇帝励精求治,多次召魏征入卧内,询问得失;魏征知无不言,皇帝都欣然采纳。皇帝派遣使者点兵,封德彝上奏:“中男虽然未满十八岁,但身体强壮的,也可以一并点兵。”皇帝同意了。敕令发出,魏征坚持认为不可,不肯签署敕令,以至于
多次。皇帝发怒,召见他责备说:“中男中强壮的人,是奸民欺诈妄为以逃避征役,取他们有什么害处,而你固执到这种地步!”
回答说:“军队在于驾驭得当,不在于人数众多。陛下选取那些强壮的人,以正确的方法驾驭他们,足以无敌于天下,何必多取那些瘦弱的人来增加虚数呢!而且陛下常说:‘我以诚信治理天下,希望臣民都没有欺诈。’现在即位不久,失信的事情已经多次发生了!”
皇帝惊讶地说:“我哪里失信了?”
回答说:“陛下刚即位时,下诏说:‘拖欠官物的,全部免除。’有关部门认为欠秦府国司的,不是官物,仍然征收。陛下以秦王升为天子,国司的东西,不是官物又是什么!又说:‘关中免除两年的租调,关外免除一年的赋税。’接着又有敕令说:‘已经服役和已经缴纳的,从明年开始。’散还之后,又重新征收,百姓当然不能不感到奇怪。现在既然征收了财物,又征召他们当兵,怎么能说从明年开始呢!还有,陛下与共治天下的人在于地方官员,平时简阅,都委托给他们;至于征兵,却怀疑他们欺诈,这难道是以诚信治理天下吗!”
皇帝高兴地说:“以前我认为你固执,怀疑你不懂政事,现在你论及国家大事,确实抓住了关键。号令不诚信,百姓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天下怎么能治理好呢?我的过错太深了!”于是不再征召中男,赐给他一个金甕。
皇帝听说景州录事参军张玄素的名声,召见他,询问政道,他回答说:“隋朝皇帝喜欢亲自处理各种事务,不信任群臣;群臣恐惧,只知道接受命令执行而已,没有人敢违抗。以一个人的智慧决定天下的事务,即使得失各半,错误也已经很多了,下面的人阿谀奉承,上面的人被蒙蔽,不灭亡还等什么呢!陛下如果能谨慎选择群臣并分派他们处理事务,高高在上,清净无为,考察他们的成败来施行刑罚和赏赐,还担心天下不能治理好吗!还有,我观察隋末的乱世,那些想争夺天下的不过十几个人而已,其余的人都保护乡党、保全妻子儿女,等待有道之人来归顺。由此可见,百姓喜欢作乱的也很少,只是君主不能安抚他们罢了。”皇帝认为他说得好,提拔他为侍御史。
前幽州记室直中书省张蕴古上《大宝箴》,其中说:“圣人受命,拯救危难,所以以一人治理天下,不以天下奉养一人。”又说:“壮丽的宫殿在内,所居不过容膝之地;那些昏庸的人不知道,用美玉装饰台榭,用琼玉装饰房屋。罗列八珍在面前,所食不过适口而已;只有狂妄的人才会念念不忘,堆积糟粕,池中盛酒。”又说:“不要昏昏沉沉而昏暗,不要明察秋毫而过于精明,即使冕旒遮住了眼睛,也要看到未成形的事物;即使黈纩塞住了耳朵,也要听到无声的声音。”皇帝赞赏他,赐给他束帛,任命他为大理丞。
皇帝召见傅奕,赐给他食物,对他说:“你之前所奏的事情,几乎给我带来了祸患。但凡是天象有变,你都应该像这样直言不讳,不要因为以前的事情而受到惩罚。”皇帝曾经对傅奕说:“佛教作为宗教,玄妙可学,你为什么独独不悟其理?”傅奕回答说:“佛是胡人中狡猾的人,欺骗了那个地方。中国那些邪僻的人,拿庄、老的玄谈,用妖幻的语言装饰,用来欺骗愚昧的百姓。对百姓无益,对国家有害,我不是不悟,而是不屑于学习。”皇帝颇为赞同。
皇帝担心官吏多受贿,秘密派左右的人试探贿赂他们。有司门令史接受了一匹绢,皇帝想杀他,民部尚书裴矩劝谏说:“官吏受贿,罪确实该死;但陛下派人送给他而他接受了,这是陷害他犯法,恐怕不是所谓的‘以德引导,以礼约束’。”皇帝高兴,召见文武五品以上的官员,告诉他们:“裴矩能当官力争,不盲目顺从,如果每件事都这样,还担心天下不能治理好吗!”
臣司马光说:古人有言:君主明察,臣子正直。裴矩在隋朝谄媚而在唐朝忠诚,不是他的本性有变化;君主厌恶听到自己的过错,忠诚就会变成谄媚,君主喜欢听到直言,谄媚就会变成忠诚。由此可见,君主是表,臣子是影,表动则影随。
这一年,进封皇子长沙郡王李恪为汉王,宜阳郡王李祐为楚王。
新罗、百济、高丽三国之间有宿仇,互相攻击;皇帝派国子助教硃子奢前往宣谕旨意,三国都上表谢罪。
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上之上
贞观元年丁亥,公元六二七年
春,正月,乙酉,改元。
丁亥,皇帝宴请群臣,演奏《秦王破陈乐》。皇帝说:“我过去受命专征,民间就有了这首曲子,虽然不是文德的雍容,但功业由此而成,不敢忘本。”封德彝说:“陛下以神武平定海内,岂是文德所能比的!”皇帝说:“平定乱世用武力,守成用文德,文武之用,各随其时。你说文不及武,这话错了。”封德彝叩头谢罪。
己亥,下诏:“从今以后,中书、门下及三品以上官员入阁议事,都命谏官跟随,有失误就进谏。”
皇帝命令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等人与学士、法官重新讨论制定律令,将绞刑五十条改为断右趾,皇帝仍然嫌其残酷,说:“肉刑废除已久,应该有替代的办法。”蜀王法曹参军裴弘献请求改为加役流,流放三千里,服劳役三年;皇帝下诏同意。
皇帝因为兵部郎中戴胄忠诚清廉公正,提拔他为大理少卿。皇帝因为选人多有假冒资历的,下令自首,不自首的处死。不久,有假冒的事情被发现,皇帝想杀他。戴胄上奏:“根据法律应该流放。”皇帝发怒说:“你想守法而让我失信吗?”戴胄回答说:“敕令是出于一时的喜怒,法律是国家用来向天下宣示大信的。陛下因为选人多有假冒而愤怒,所以想杀他,但既然知道不可行,又依法判决,这是忍小忿而存大信。”皇帝说:“你能执法,我还担心什么!”戴胄前后多次犯颜执法,言辞如泉涌,皇帝都听从了他,天下没有冤狱。
皇帝命令封德彝举荐贤才,很久没有举荐。皇帝责问他,他回答说:“不是不尽心,只是现在没有奇才。”皇帝说:“君子用人如用器,各取所长,古代治理天下的人,难道是从异代借才吗?正担心自己不能知人,怎么能诬蔑一代的人!”封德彝惭愧而退。
御史大夫杜淹上奏:“各部门的文案恐怕有遗漏,请让御史到各部门检查。”皇帝问封德彝,封德彝回答说:“设官分职,各有所司。如果有过失,御史自然会纠举;如果遍历各部门,搜刮瑕疵,太繁琐了。”杜淹默然。皇帝问杜淹:“为什么不继续坚持?”杜淹回答说:“天下的事务,应当尽至公,好的就听从。封德彝所说的,确实抓住了关键,我诚心佩服,不敢坚持错误。”皇帝高兴地说:“你们都能这样,我还担心什么!”
右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接受别人赠送的绢,事情被发现,皇帝说:“顺德如果真的对国家有益,我和他共有府库,何至于贪冒到这种地步!”仍然爱惜他的功劳,没有治他的罪,只是在殿庭赐给他几十匹绢。大理少卿胡演说:“顺德枉法受财,罪不可赦,为什么还赐给他绢?”皇帝说:“他有
人性中,得到绢帛的侮辱,比受到刑罚还要严重;如果不知道羞愧,那就像禽兽一样,杀了又有什么意义!
辛丑日,天节将军燕郡王李艺在泾州反叛。
李艺最初入朝时,倚仗功劳骄傲自大,秦王的随从到他的军营,李艺无故殴打他们。太上皇大怒,将李艺关进监狱,后来释放了他。皇帝即位后,李艺内心不安。曹州的妖巫李五戒对李艺说:“王的贵气已经显现!”劝他反叛。李艺于是假称奉密诏,率兵入朝。随后带兵到幽州,幽州治中赵慈皓急忙出城迎接,李艺占据幽州。皇帝下诏命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等人为行军总管讨伐他。赵慈皓听说官军即将到来,秘密与统军杨岌谋划,事情泄露,李艺囚禁了赵慈皓。杨岌在城外察觉变故,率兵攻打,李艺的军队溃散,他抛弃妻子儿女,准备逃往突厥。到了乌氏,随从将他斩杀,将首级传送到长安。他的弟弟李寿,是利州都督,也被牵连处死。
当初,隋朝末年天下大乱,豪杰纷纷起兵,拥兵占据地盘,各自称雄;唐朝兴起后,他们相继归顺,太上皇为他们分割设置州县以宠信和赏赐他们,因此州县的数量比开皇、大业年间多了一倍。皇帝认为百姓少而官吏多,想要改革这一弊端;二月,命令大规模合并州县,根据山川地形,分为十道:一是关内道,二是河南道,三是河东道,四是河北道,五是山南道,六是陇右道,七是淮南道,八是江南道,九是剑南道,十是岭南道。
三月,癸巳日,皇后率领内外命妇亲自养蚕。
闰月,癸丑日初一,发生日食。
壬申日,皇帝对太子少师萧瑀说:“我年轻时喜欢弓箭,得到了十几把好弓,自认为没有更好的了,最近拿给弓匠看,他却说‘都不是好材料’。我问他原因,弓匠说:‘木心不直,纹理就会歪斜,弓虽然有力但射出的箭不直。’我才明白以前分辨得不够精细。我用弓箭平定四方,对弓箭的认识尚且不够全面,何况天下的政务,怎么可能全都了解呢!”于是命令五品以上的京官轮流在中书内省值夜,多次召见他们,询问民间的疾苦和政事的得失。
凉州都督长乐王幼良,性格粗暴,身边有一百多个随从,都是无赖子弟,欺压百姓;又与羌人、胡人进行贸易。有人告发幼良有异心,皇帝派中书令宇文士及快马前往取代他,并调查此事。幼良的随从害怕,谋划劫持幼良逃往北方胡人那里,又想杀死宇文士及占据河西。又有人告发他们的阴谋,夏,四月,癸巳日,皇帝赐幼良死。
五月,苑君璋率众投降。当初,君璋引突厥攻陷马邑,杀死高满政,退守恒安。他的部下都是中原人,大多离开君璋投降。君璋害怕,也投降了,请求守卫北方边境以赎罪,太上皇同意了。君璋请求订立契约,太上皇的雁门人元普赐给他金券。颉利可汗又派人招降他,君璋犹豫不决,恒安人郭子威劝他说:“恒安地势险要,城池坚固,突厥正强大,应当依靠他们观察形势变化,不能束手就擒。”君璋于是抓住元普送给突厥,再次与突厥联合,多次与突厥入侵。到了这时,看到颉利政事混乱,知道他们不可靠,于是率众投降。皇帝任命君璋为隰州都督、芮国公。
有人上书请求除去佞臣,皇帝问:“佞臣是谁?”回答说:“我身处草野,不能确切知道是谁,希望陛下与群臣谈话时,假装发怒试探他们,那些坚持道理不屈服的是直臣,畏惧威势顺从旨意的是佞臣。”皇帝说:“君主是源头,臣子是水流;源头浑浊却要求水流清澈,是不可能的。君主自己欺诈,怎么能要求臣子正直呢!我正以至诚治理天下,看到前代帝王喜欢用权谋小计对待臣下,常常感到羞耻。你的建议虽然好,但我不采纳。”
六月,辛巳日,右仆射密明公封德彝去世。
壬辰日,再次任命太子少师萧瑀为左仆射。
戊申日,皇帝与侍臣讨论周朝、秦朝的兴衰长短,萧瑀回答说:“纣王无道,武王征讨他。周朝和六国无罪,秦始皇灭亡了他们。得到天下虽然相同,但人心不同。”皇帝说:“你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周朝得到天下后,增加了仁义;秦朝得到天下后,更加崇尚诈力;这就是兴衰长短不同的原因。夺取天下或许可以用逆取的手段,但守天下不能不顺应民心。”萧瑀无言以对。山东大旱,皇帝下诏各地赈济抚恤,免除今年的租赋。
秋,七月,壬子日,任命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为右仆射。无忌与皇帝是布衣之交,加上是外戚,有辅佐皇帝登基的功劳,皇帝将他视为心腹,对他的礼遇超过其他大臣,多次想任命他为宰相。文德皇后坚决请求说:“我位居后宫,家族的贵宠已经到顶了,实在不希望兄弟再执掌国政。吕后、霍光、上官桀的教训,可以作为深刻的警示,希望陛下明察!”皇帝不听,最终还是任命了他。
当初,突厥人性格淳厚,政令简单。颉利可汗得到汉人赵德言,重用他。德言专权作威作福,多次改变旧俗,政令繁琐苛刻,突厥人开始不满。颉利又喜欢信任胡人而疏远突厥人,胡人贪婪,反复无常,战事连年不断;恰逢大雪,积雪数尺,牲畜大量死亡,连年饥荒,百姓饥寒交迫。颉利的财政困难,加重对各部落的征收,因此内外离心,各部落纷纷叛离,兵力逐渐衰弱。有人建议攻打突厥,皇帝问萧瑀、长孙无忌:“颉利君臣昏庸暴虐,灭亡是必然的。现在攻打他们,则刚刚与他们结盟;不攻打,恐怕失去机会;该怎么办?”萧瑀建议攻打。无忌回答说:“敌人没有侵犯边境却背信弃义劳民伤财,不是王者的军队。”皇帝于是作罢。
皇帝询问公卿关于国家长治久安的策略,萧瑀说:“三代实行分封制而长久,秦朝孤立而迅速灭亡。”皇帝认为有道理,于是开始有分封的议论。
黄门侍郎王珪有密奏,交给侍中高士廉,高士廉压下不报。皇帝听说后,八月,戊戌日,将高士廉调任安州大都督。
九月,庚戌日初一,发生日食。
辛酉日,中书令宇文士及被罢免为殿中监,御史大夫杜淹参与朝政。其他官员参与朝政从此开始。
杜淹推荐刑部员外郎邸怀道,皇帝问他的品行才能,杜淹回答说:“炀帝准备去江都,召集百官询问去留之计,怀道当时是吏部主事,独自说不可。我亲眼所见。”皇帝说:“你称赞怀道是对的,为什么自己不直言进谏?”杜淹回答说:“我当时不在重要职位,又知道进谏不会被采纳,白白送死没有意义。”皇帝说:“你知道炀帝不可谏,为什么还立在他的朝廷?既然立在他的朝廷,怎么能不进谏?你在隋朝做官,可以说职位低微;后来在王世充手下做官,地位显赫了,为什么也不进谏?”杜淹回答说:“我在王世充手下不是不进谏,只是他不听。”皇帝说:“王世充如果贤明而纳谏,不应该亡国;如果暴虐而拒谏,你怎么能免祸?”杜淹无言以对。皇帝说:“今天你可谓位高权重了,可以进谏了吗?”杜淹回答说:“愿意竭尽全力。”皇帝笑了。
辛未日,幽州都督王君廓谋反,途中被杀。
君廓在州中,骄纵不法,被征召入朝。长史李玄道,是房玄龄的外甥,托君廓带信,君廓私自拆开
他不懂草书,怀疑是告发自己的罪状,于是逃到渭南,杀了驿站的官吏后逃跑;打算投奔突厥,结果被野人杀死。
岭南的酋长冯盎、谈殿等人互相攻击,很久没有来朝见,各州上奏说冯盎反叛,前后有十几次;皇上命令将军蔺謩等人率领江、岭数十州的军队讨伐他。魏征劝谏说:“中国刚刚安定,岭南瘴气弥漫,地势险远,不适合驻扎大军。而且冯盎反叛的迹象还不明显,不宜动用大军。”皇上说:“告发他的人络绎不绝,怎么能说反叛的迹象不明显呢?”魏征回答说:“如果冯盎反叛,一定会分兵占据险要之地,攻掠州县。现在告发他的人已经有好几年了,但他的军队并没有出境,这说明他没有反叛。各州既然怀疑他反叛,陛下又不派使者去安抚,他害怕被杀,所以不敢来朝见。如果派使者去表示诚意,他高兴能免于灾祸,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他归顺。”皇上于是停止了出兵。冬天,十月,乙酉日,派员外散骑侍郎李公掩持节去安抚他,冯盎派他的儿子智戴随使者入朝。皇上说:“魏征让我派一个使者,岭南就安定了,胜过十万大军,不能不赏。”赐给魏征五百匹绢。
十二月,壬午日,左仆射萧瑀因事被免职。
戊申日,利州都督义安王李孝常等人谋反,被处死。李孝常因为入朝,留在京城,与右武卫将军刘德裕及其外甥统军元弘善、监门将军长孙安业互相谈论符命,计划用宿卫的军队发动叛乱。长孙安业是皇后的异母哥哥,嗜酒无赖;父亲长孙晟去世后,弟弟长孙无忌和皇后都还年幼,长孙安业被赶回舅舅家。等到皇上即位,皇后不计较旧怨,对他恩礼有加。等到谋反的事情败露,皇后哭着为他求情说:“长孙安业的罪确实该死。但他对我不慈爱,天下人都知道;现在处以极刑,人们一定会认为是我做的,恐怕也会给朝廷带来麻烦。”因此长孙安业得以免死,被流放到巂州。
有人告发右丞魏征偏袒亲戚,皇上派御史大夫温彦博调查,没有发现证据。温彦博对皇上说:“魏征不注意自己的行为,远离嫌疑,虽然内心没有私心,但也有可以责备的地方。”皇上命令温彦博责备魏征,并且说:“从今以后要注意自己的行为。”有一天,魏征入宫见皇上,对皇上说:“我听说君臣一体,应该彼此坦诚相待;如果上下之间只注意行为举止,那么国家的兴衰就难以预料了,我不敢奉诏。”皇上惊讶地说:“我已经后悔了。”魏征再次拜谢说:“我有幸侍奉陛下,希望让我做一个良臣,而不是忠臣。”皇上说:“忠臣和良臣有什么区别?”魏征回答说:“稷、契、皋陶,君臣同心,共同享受尊荣,这就是良臣。龙逄、比干,当面指责君主的错误,结果自己被处死,国家也灭亡了,这就是忠臣。”皇上很高兴,赐给魏征五百匹绢。
皇上神采奕奕,群臣进见时,都紧张得手足无措;皇上知道后,每次见人奏事,都会和颜悦色,希望能听到规劝。他曾经对公卿们说:“人想要看到自己的样子,必须借助明镜;君主想要知道自己的过错,必须依靠忠臣。如果君主刚愎自用,臣子阿谀奉承,君主失去国家,臣子又怎么能独善其身!像虞世基等人谄媚隋炀帝以保住富贵,隋炀帝被杀后,虞世基等人也被处死。你们应该以此为戒,事情有得失,不要隐瞒不说!”
有人上奏说秦王府的旧兵,应该全部解除武职,调入宿卫。皇上对他说:“我把天下当作自己的家,只任用贤能的人,难道除了旧兵之外就没有可信的人了吗!你的这个建议,并不能让我的德行广布天下。”
皇上对公卿们说:“从前大禹凿山治水,百姓没有怨言,是因为他与百姓共享利益。秦始皇修建宫室,百姓怨恨反叛,是因为他损害百姓的利益来满足自己。那些奢华珍奇的东西,固然是人所向往的,但如果放纵不止,危亡就会立刻到来。我想修建一座宫殿,材料已经准备好了,但想到秦朝的教训就停止了。王公以下的人,应该体会我的这个意思。”因此二十年间,风俗朴素,衣服没有锦绣,公私都很富足。
皇上对黄门侍郎王珪说:“国家设置中书、门下两省,是为了互相监督,如果中书的诏令有错误,门下省应该进行驳正。人心各异,意见不同,如果互相辩论,力求公正,舍弃自己的意见听从别人,又有什么不好呢!近来有人护短,结果结下怨仇,或者为了避免私怨,明知不对,却顺从一个人的情面,成为百姓的深重祸患,这是亡国的政治。隋炀帝时,内外官员都互相顺从,当时他们都自以为聪明,灾祸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等到天下大乱,家国两亡,即使其中有人侥幸免于灾祸,也被时人贬低,永远无法洗刷。你们应该秉公忘私,不要随波逐流!”
皇上对侍臣说:“我听说西域的商人得到美珠,剖开身体藏起来,有这回事吗?”侍臣说:“有。”皇上说:“人们都知道他们爱珠而不爱自己的身体;官吏受贿犯法,帝王放纵奢欲而亡国,和那些商人有什么不同呢!”魏征说:“从前鲁哀公对孔子说:‘有人健忘,搬家时忘了妻子。’孔子说:‘还有更严重的,桀、纣忘了自己。’这也是同样的道理。”皇上说:“是的。我和你们应该共同努力,免得被人笑话!”
青州有谋反的人,州县逮捕了他们的同党,监狱里关满了人,皇上命令殿中侍御史安喜崔仁师去复查。崔仁师到了之后,全部解开了他们的枷锁,给他们饮食和洗澡,宽慰他们,只定了十几个首领的罪,其余的人都释放了。回去报告后,皇上派使者去执行判决。大理少卿孙伏伽对崔仁师说:“你平反的人很多,人情谁不贪生,恐怕看到同伙被免罪,心里不甘心,我为你担心。”崔仁师说:“凡是审理案件,应该以公平宽恕为原则,怎么能为了自己免罪,明知他们冤枉而不为他们伸冤呢!万一有失误,误放了人,用我一个人的命换十个囚犯的死,我也愿意。”孙伏伽惭愧地退下了。等到使者到了,再次审讯那些囚犯,他们都说:“崔公公平宽恕,没有冤枉我们,请快点处死我们。”没有一个人有异议。
皇上喜欢骑马射箭,孙伏伽劝谏说:“天子在宫中时,有九重门禁,出行时有仪仗护卫,不是为了自己尊严,而是为了国家和百姓的安全。陛下喜欢骑马射箭来取悦近臣,这是少年时做诸王时的行为,不是现在作为天子应该做的事。这既不利于保养圣体,也不利于为后世树立榜样,我私下认为陛下不应该这样做。”皇上很高兴。不久,任命孙伏伽为谏议大夫。
隋朝时选拔官员,十一月集中选拔,到春天结束,人们觉得时间太短。到了现在,吏部侍郎观城刘林甫上奏请求四季都可以选拔,根据空缺随时任命,人们觉得这样很方便。
唐朝初年,士大夫因为经历了战乱,不愿意做官,官员不足。朝廷下令各州派人来选拔,州府和使者多用赤牒补官。到了现在,全部取消了,命令他们到省里选拔,集中了七千多人,刘林甫根据才能任命,各得其所,当时的人都称赞他。皇上因为关中米价贵,开始分一部分人到洛州选拔。
皇上对房玄龄说:“官员在于得到合适的人,不在于人数多。”命令房玄龄合并精简,留下文武官员总共六百四十三人。
隋朝的秘书监晋陵刘子翼,有学问和品行,性格刚直,朋友有过错,常常当面责备。李
百药常说:“刘四虽然经常骂人,但人们最终不会恨他。”这一年,有诏书征召他,他以母亲年老为由推辞,没有去。
鄃县的县令裴仁轨私自役使门夫,皇帝大怒,想要斩他。殿中侍御史长安的李乾祐进谏说:“法律是陛下与天下人共有的,不是陛下独有的。现在裴仁轨因为轻罪而被判处极刑,臣担心人们会无所适从。”皇帝很高兴,免去了裴仁轨的死罪,任命李乾祐为侍御史。
皇帝曾经谈到关中和山东的人,觉得他们有所不同。殿中侍御史义丰的张行成跪奏说:“天子以四海为家,不应该有东西的差异;恐怕会让人觉得狭隘。”皇帝赞赏他的话,厚厚地赏赐了他。从此以后,每当有重大政事,常常让他参与讨论。
起初,突厥强大,敕勒各部落分散,有薛延陀、回纥、都播、骨利干、多滥葛、同罗、仆固、拔野古、思结、浑、斛薛、结、阿跌、契苾、白等十五个部落,都居住在沙漠以北,风俗大致与突厥相同;薛延陀在各部落中最为强大。
西突厥的曷萨那可汗当时很强盛,敕勒各部落都臣服于他。曷萨那征税无度,各部落都怨恨他。曷萨那诛杀了他们的首领一百多人,敕勒各部落相继反叛,共同推举契苾哥楞为易勿真莫贺可汗,居住在贪于山以北。又推举薛延陀的乙失钵为也咥小可汗,居住在燕末山以北。等到射匮可汗的军队再次强盛,薛延陀和契苾两个部落都去掉了可汗的称号,臣服于他。
回纥等六个部落居住在郁督军山,东边属于始毕可汗。统叶护可汗的势力衰落,乙失钵的孙子夷男率领他的部落七万多家,依附于颉利可汗。颉利政治混乱,薛延陀与回纥、拔野古等部落相继反叛。颉利派他的侄子欲谷设率领十万骑兵讨伐他们,回纥的酋长菩萨率领五千骑兵,与他们在马鬣山交战,大败欲谷设。欲谷设逃走,菩萨追到天山,俘虏了很多部众,回纥因此大为振兴。薛延陀又打败了颉利的四个设,颉利无法控制。
颉利的势力更加衰落,国内人民离散。恰逢大雪,平地积雪数尺,羊马大多死亡,人民饥荒严重,颉利担心唐朝乘机进攻,带兵进入朔州边境,扬言要打猎,实际上是在防备。鸿胪卿郑元璹出使突厥回来,对皇帝说:“戎狄的兴衰,主要看羊马的状况。现在突厥人民饥饿,牲畜瘦弱,这是将要灭亡的征兆,不过三年。”皇帝同意他的看法。群臣大多劝皇帝乘机进攻突厥,皇帝说:“刚与人结盟就背弃,这是不守信;利用别人的灾难,这是不仁;乘人之危取胜,这是不武。即使他们的部落全部反叛,牲畜一无所有,我也绝不会进攻,一定要等到他们有罪,然后再讨伐。”
西突厥的统叶护可汗派真珠统俟斤与高平王道立前来,献上万钉宝钿金带和五千匹马,以迎接公主。颉利不希望中国与他们和亲,多次派兵入侵,又派人告诉统叶护说:“你要迎接唐朝的公主,必须经过我国境内。”统叶护对此感到担忧,婚事未能成功。
贞观二年戊子,公元六二八年
春天,正月,辛亥日,右仆射长孙无忌被罢免。当时有密表称长孙无忌权宠过盛,皇帝把表给他看,说:“我对你完全信任,如果大家有意见而不说出来,那么君臣之间的心意就无法沟通。”又召见百官说:“我的儿子们都还年幼,我把无忌当作自己的儿子,不是别人能离间的。”长孙无忌自己担心权势过盛,坚决请求退位,皇后也极力为他请求,皇帝于是同意,任命他为开府仪同三司。
设置六司侍郎,作为六尚书的副职;并设置左右司郎中各一人。
癸丑日,吐谷浑入侵岷州,都督李道彦击退了他们。
丁巳日,将汉王李恪改封为蜀王,卫王李泰改封为越王,楚王李祐改封为燕王。皇帝问魏征:“君主怎样才能明察,怎样才能昏庸?”魏征回答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从前尧广泛听取下民的意见,所以有苗的恶行能够上达;舜明察四方,通达四方,所以共工、鲧、欢兜不能蒙蔽他。秦二世偏信赵高,导致了望夷之祸;梁武帝偏信硃异,导致了台城之辱;隋炀帝偏信虞世基,导致了彭城阁之变。所以君主兼听广纳,贵臣就无法蒙蔽,下情就能上达。”皇帝说:“说得好!”
皇帝对黄门侍郎王珪说:“开皇十四年大旱,隋文帝不允许赈济,而让百姓到山东就食,到了末年,天下的储积可以供五十年使用。炀帝依仗富饶,奢侈无度,最终亡国。只要仓廪的积储足以防备灾年,其他的还有什么用呢!”
二月,皇帝对侍臣说:“人们说天子至尊,无所畏惧。我却不是这样,上畏皇天的监临,下惮群臣的瞻仰,兢兢业业,仍然担心不合天意,未副人望。”魏征说:“这确实是治国的关键,希望陛下始终如一,那就好了。”
皇帝对房玄龄等人说:“为政最重要的是公正。从前诸葛亮流放廖立、李严到南夷,诸葛亮死后,廖立、李严都悲泣,甚至有人因此而死,如果不是公正,怎么能做到这样!还有高颎担任隋朝的宰相,公平识治体,隋朝的兴亡,与高颎的存没密切相关。我既然仰慕前代的明君,你们也不可不效法前代的贤相。”
三月,戊寅日初一,发生日食。
壬子日,大理少卿胡演进呈每月的囚犯名册;皇帝命令从今以后,死刑案件都要由中书、门下四品以上官员及尚书商议,以免冤滥。随后引见囚犯,到了岐州刺史郑善果,皇帝对胡演说:“郑善果虽然有罪,但官品不低,怎么能让他与其他囚犯为伍。从今以后,三品以上官员犯罪,不必引见,听候在朝堂上处理。”
关内发生旱灾和饥荒,百姓大多卖子女以维持生计;己巳日,皇帝下诏用御府的金帛赎回这些子女,归还给他们的父母。庚午日,皇帝下诏因去年霖雨,今年旱灾、蝗灾,大赦天下。诏书大致说:“如果能使年谷丰收,天下安定,我愿意将灾祸转移到自己身上,以保全万国,这是我的心愿,甘心无悔。”恰逢各地下雨,百姓非常高兴。
夏天,四月,己卯日,皇帝下诏说:“隋末乱离,导致饥馑,尸骨遍野,伤人心目,应该命令各地官府收埋。”
起初,突厥的突利可汗在幽州以北建立牙帐,主管东部,奚、等数十个部落大多背叛突厥来投降,颉利可汗因他失去部众而责备他。等到薛延陀、回纥等打败欲谷设,颉利派突利讨伐他们,突利的军队又败,轻骑逃回。颉利大怒,拘禁了他十多天并鞭打他,突利因此怨恨,暗中想要背叛颉利。颉利多次向突利征兵,突利不给,上表请求入朝。皇帝对侍臣说:“从前突厥强大,控弦百万,欺凌中原,因此骄恣,失去了民心。现在突利自己请求入朝,如果不是困穷,怎么会这样!我听到这个消息,既高兴又害怕。为什么呢?突厥衰落则边境安宁,所以高兴。但如果我失道,将来也会像突厥一样,能不害怕吗!你们应该不惜苦谏,以弥补我的不足。”颉利发兵攻打突利,丁亥日,突利派使者来求救。皇帝与大臣们商议对策。
皇帝说:“我与突利是兄弟,他有急难我不能不救。但颉利也与他有盟约,怎么办?”
兵部尚书杜如晦说:“戎狄没有信用,最终会背弃盟约,现在不趁他们内乱时夺取,将来后悔就来不及了。趁乱取亡,是古人的做法。”
丙申日,契丹酋长率领部落来投降。
颉利派使者请求用梁师都交换契丹,皇帝对使者说:“契丹与突厥是异族,现在来归附,为什么要索回!梁师都是中国人,盗取我的土地,残害我的百姓,突厥却庇护他,我兴兵讨伐,他们就来救援,他就像鱼在锅里游动,怎么会不落入我手中!即使得不到,也绝不会用归附的百姓来交换。”
此前,皇帝知道突厥内政混乱,无法庇护梁师都,写信劝降,梁师都不听从。
皇帝派夏州都督长史刘旻、司马刘兰成去对付他,刘旻等人多次派轻骑践踏他们的庄稼,多次使用反间计,离间他们的君臣关系,他们的国家逐渐空虚,投降的人接连不断。
他们的名将李正宝等人密谋抓住梁师都,事情泄露,逃奔过来,因此上下更加互相猜疑。
刘旻等人知道可以攻取,上表请求出兵。
皇帝派右卫大将军柴绍、殿中少监薛万均去攻打,又派刘旻等人占据朔方东城以逼迫梁师都。
梁师都带领突厥兵到城下,刘兰成偃旗息鼓不出战。
梁师都连夜逃跑,刘兰成追击,击败了他。
突厥大举出兵救援梁师都,柴绍等人还未到朔方几十里,与突厥相遇,奋力攻击,大败突厥,于是包围了朔方。
突厥不敢救援,城中粮食耗尽。
壬寅日,梁师都的堂弟洛仁杀死梁师都,献城投降,以其地为夏州。
太常少卿祖孝孙认为梁、陈的音乐多吴、楚风格,周、齐的音乐多胡、夷风格,于是斟酌南北,参考古音,创作了《唐雅乐》,共八十四调、三十一曲、十二和。
皇帝下诏让协律郎张文收与祖孝孙一同修订。
六月乙酉日,祖孝孙等人奏上新乐。
皇帝说:“礼乐是圣人根据人情设立的教化,国家的兴衰,难道是因为这个吗?”
御史大夫杜淹说:“齐国将亡时,创作了《伴侣曲》,陈国将亡时,创作了《玉树后庭花》,其声音哀伤,路人听了都悲伤哭泣,怎么能说国家的兴衰与音乐无关呢!”
皇帝说:“不是这样。音乐能感动人,所以快乐的人听了就高兴,忧愁的人听了就悲伤,悲喜在于人心,不是由音乐决定的。将要灭亡的政权,百姓必然愁苦,所以听到音乐就悲伤。现在这两首曲子还在,我为你们演奏,你们会悲伤吗?”
右丞魏征说:“古人说‘礼啊礼啊,难道只是玉帛吗!乐啊乐啊,难道只是钟鼓吗!’音乐确实在于人心的和谐,不在于声音本身。”
臣司马光说:“我听说垂能目测方圆,心量曲直,但不能以此教人,他教人的只是规矩而已。圣人不需努力就能做到,不需思考就能明白,但不能以此传授人,他传授人的只是礼乐而已。礼是圣人所践行的;乐是圣人所喜爱的。圣人践行中正而喜爱和平,又想与四海共享,百世流传,于是创作了礼乐。所以工匠拿着垂的规矩制作器物,这也是垂的功劳;君王拿着五帝、三王的礼乐治理天下,这也是五帝、三王的治理。五帝、三王,他们离世已久,后人见到他们的礼就知道他们所践行的,听到他们的乐就知道他们所喜爱的,仿佛他们还活在世上。这不是礼乐的功劳吗?礼乐有根本、有形式:中和是根本;声音是形式;二者不可偏废。先王坚守礼乐的根本,从未片刻离开心,践行礼乐的形式,从未片刻离开身。从家庭开始,显于朝廷,普及于乡邻,达于诸侯,流传于四海,从祭祀、军旅到饮食起居,从未不在礼乐之中;这样经过数十百年,然后教化普及,凤凰来仪。如果没有根本而只有形式,一天实行而百天放弃,想要移风易俗,确实很难。所以汉武帝设立协律,歌颂天瑞,不是不美,但不能避免哀痛的诏书。王莽建立羲和,考定律吕,不是不精,但不能挽救渐台的祸患。晋武帝制定笛尺,调谐金石,不是不详,但不能消除平阳的灾难。梁武帝设立四器、调谐八音,不是不察,但不能避免台城的耻辱。然而韶、夏、濩、武的音乐,仍然存在于世,如果其他方面不足以称道,连一个人都教化不了,何况四海呢!这就像拿着垂的规矩而没有工匠和材料,坐着等待器物的完成,终究不可能得到。何况齐、陈这些淫乱昏庸的君主,亡国的音乐,暂时在朝廷演奏,怎么能改变一个时代的哀乐呢!而太宗突然说国家的兴衰与音乐无关,为什么说话如此轻率而果断地否定圣人呢?
礼不仅仅是威仪,但没有威仪礼就无法实行。乐不仅仅是声音,但没有声音乐就无法显现。就像山,取一块土一块石不能称为山,但如果土石都没有,山又在哪里呢!所以说:‘没有根本不能立,没有形式不能行。’怎么能因为齐、陈的音乐在当今不灵验,就说音乐对治乱没有益处,这与看到一块石头就轻视泰山有什么区别!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五帝、三皇创作音乐都是虚妄的了。”君子对于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应该保持沉默。”可惜啊!
戊子日,皇帝对侍臣说:“我读《隋炀帝集》,文辞深奥广博,也知道他是尧、舜而不是桀、纣,但为什么他的行为如此相反呢!”
魏征回答说:“君主即使圣明,也应当虚心接受他人意见,所以智者献上谋略,勇者竭尽全力。炀帝依仗自己的才华,骄傲自大,所以口诵尧、舜之言而身行桀、纣之事,自己却不知道,以至于灭亡。”
皇帝说:“前事不远,是我们的教训!”
京城附近有蝗灾。
辛卯日,皇帝进入苑中,看到蝗虫,抓了几只,祝祷说:“百姓以谷物为命,而你们吃掉它,宁愿吃我的肺肠。”举手要吞下,左右劝谏说:“恶物可能会致病。”
皇帝说:“我为百姓受灾,怎么能避病!”于是吞下了蝗虫。
这一年,蝗灾没有造成灾害。
皇帝说:“我每次上朝,想要说一句话,都要三思。怕对百姓有害,所以不多说。”
给事中知起居事杜正伦说:“我的职责是记录言论,陛下的话有失,我一定会记下来,不仅对现在有害,也怕将来被讥笑。”
皇帝很高兴,赐给他二百段帛。
皇帝说:“梁武帝君臣只谈论苦空,侯景之乱时,百官不能骑马。元帝被周军包围时,还在讲《老子》,百官穿着戎装听讲。这足以引以为戒。我所喜欢的,只有尧、舜、周、孔之道,认为就像鸟有翅膀,鱼有水,失去就会死,一刻也不能没有。”
因为辰州刺史裴虔通是隋炀帝的旧臣,特别受宠信,但他却参与了弑逆之事,虽然时过境迁,多次赦免,幸免灭族,但不能让他继续治理百姓,于是下诏除名,流放到欢州。
裴虔通常说“我除掉隋室是为了开启大唐”,自以为
他虽然有功劳,但心中常有不满足的神色。等到他犯了罪,便怀着怨恨和愤怒死去。
秋季,七月,皇帝下诏将宇文化及的党羽莱州刺史牛方裕、绛州刺史薛世良、广州都督长史唐奉义、隋武牙郎将元礼一并除名,流放到边疆。
皇帝对侍臣说:“古语有云:‘赦免是小人的幸运,君子的不幸。’‘一年中多次赦免,善良的人就会沉默不语。’培养杂草会损害好庄稼,赦免有罪的人会伤害善良的百姓,所以我即位以来,不想频繁赦免,是担心小人会因此轻视法律而轻易犯法!”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资治通鉴-唐纪-唐纪八-注解
柔兆阉茂:古代干支纪年法中的年份名称,柔兆为天干,阉茂为地支。
著雍困敦:古代干支纪年法中的年份名称,著雍为天干,困敦为地支。
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唐高祖李渊的尊号,神尧是其谥号,大圣光孝是追加的尊号。
武德九年:唐高祖李渊的年号,武德九年即公元626年。
突厥颉利:突厥可汗,名颉利,是唐初北方的重要外敌。
温彦博:唐朝官员,曾任御史大夫。
显德殿:唐朝皇宫中的一座重要宫殿,常用于举行朝会和军事训练。
韩州刺史封同人:封同人,唐朝官员,曾任韩州刺史,以直言敢谏著称。
长孙无忌:唐朝初年的重要政治家,唐太宗的重要辅臣,后因权宠过盛而被罢免。
房玄龄:唐朝初年的重要政治家,唐太宗的重要辅臣,以智慧和公正著称。
杜如晦:唐朝著名政治家,唐太宗的重要谋臣,与房玄龄并称“房谋杜断”。
淮安王神通:李神通,唐朝宗室,封淮安王,曾参与唐初的军事行动。
窦建德:隋末农民起义领袖,曾建立夏国,后被唐朝所灭。
刘黑闼:隋末农民起义领袖,窦建德的部下,窦建德死后继续反抗唐朝。
弘文馆:唐朝设立的学术机构,负责整理典籍、培养人才。
虞世南:唐朝著名文学家、书法家,曾任弘文馆学士。
褚亮:唐朝文学家,曾任弘文馆学士。
姚思廉:唐朝史学家,曾任弘文馆学士,参与编撰《梁书》《陈书》。
欧阳询:唐朝著名书法家,曾任弘文馆学士。
蔡允恭:唐朝文学家,曾任弘文馆学士。
萧德言:唐朝文学家,曾任弘文馆学士。
魏征:唐朝著名政治家,右丞。
王珪:唐朝官员,曾任黄门侍郎。
萧瑀:唐朝官员,曾任左仆射,后因事被免职。
封德彝:唐朝官员,曾任右仆射。
裴矩:唐朝时期的官员,以清廉正直著称。
窦轨:唐朝将领,曾任益州大都督,负责西南边疆的防务。
裴寂:唐朝开国功臣,曾任宰相,是唐高祖李渊的亲信。
中男:指未成年的男子,古代常指年龄在16岁以下的男子。
征役:古代国家为了战争或其他公共事务,强制征召民众服劳役或兵役。
御之得其道:指在治理国家或指挥军队时,采用正确的方法和策略。
诚信御天下:以诚实和信义来治理国家,使臣民都能遵守法律,不欺诈。
逋负官物:指拖欠官方的财物或税款。
蠲免:免除(赋税、债务等)。
关中:指中国历史上的关中地区,大致包括今天的陕西省中部地区。
关外:指关中以外的地区。
守宰:指地方行政官员,如县令、太守等。
简阅:指选拔、考察官员。
点兵:指选拔士兵。
大理丞:古代官名,负责司法审判的官员。
傅奕:唐朝时期的官员,以直言敢谏著称。
佛之为教:指佛教的教义和信仰。
庄、老玄谈:指庄子和老子的哲学思想,常被用来解释佛教的教义。
吏多受赇:指官员普遍接受贿赂。
谏官:古代负责进谏的官员,主要职责是向皇帝提出批评和建议。
戴胄:唐朝时期的官员,以公正执法著称。
长孙顺德:唐朝时期的将领,曾任右骁卫大将军。
人性:指人的本性或本质,这里特指人的道德感和羞耻心。
绢之辱:绢,古代的一种丝织品,这里比喻轻微的侮辱或羞辱。
禽兽:比喻没有道德感和羞耻心的人。
天节将军:古代官职名,负责军事指挥。
泾州:古代地名,今甘肃省平凉市一带。
秦王:指唐太宗李世民,当时被封为秦王。
上皇:指唐高祖李渊,李世民的父亲。
曹州:古代地名,今山东省菏泽市一带。
妖巫:指以巫术迷惑人心的巫师。
幽州:古代地名,今北京市一带。
治中:古代官职名,负责地方行政事务。
行军总管:古代官职名,负责军事指挥。
突厥:古代中亚的一个强大游牧民族,曾对中原王朝构成威胁。
乌氏:古代地名,今甘肃省平凉市一带。
利州:古代地名,今四川省广元市一带。
都督:古代官职名,负责地方军政事务。
隋末丧乱:指隋朝末年社会动荡、战乱频仍的时期。
开皇、大业:隋文帝杨坚的年号(581-600年)和隋炀帝杨广的年号(605-618年)。
十道:唐朝初期将全国划分为十个行政区划,称为十道。
亲蚕:古代皇后亲自参与养蚕的仪式,象征重视农桑。
日有食之:指日食现象。
太子少师:古代官职名,负责教导太子。
弓工:制作弓箭的工匠。
京官:在京城任职的官员。
中书内省:古代官署名,负责起草诏令和处理政务。
凉州:古代地名,今甘肃省武威市一带。
长乐王:古代封号,指被封为长乐王的皇室成员。
羌、胡:古代对西北少数民族的统称。
中书令:古代官职名,负责起草诏令和处理政务。
宇文士及:唐朝官员,曾任中书令。
苑君璋:唐朝将领,曾投降突厥。
马邑:古代地名,今山西省朔州市一带。
高满政:唐朝将领。
恒安:古代地名,今山西省大同市一带。
颉利可汗:突厥的可汗,曾对唐朝构成威胁,后因内乱和外患而衰落。
隰州:古代地名,今山西省临汾市一带。
芮国公:古代封号,指被封为芮国公的皇室成员。
佞臣:指阿谀奉承、不正直的臣子。
右仆射:古代官职名,负责政务。
密明公:古代封号,指被封为密明公的皇室成员。
左仆射:古代官职名,负责政务。
周、秦:指周朝和秦朝。
纣:商朝末代君主,以暴虐著称。
武王:周武王,周朝开国君主。
始皇:秦始皇,秦朝开国君主。
山东:古代指崤山以东的地区,今山东省一带。
吏部尚书:古代官职名,负责官员的选拔和考核。
文德皇后:唐太宗李世民的皇后。
吕、霍、上官:指汉朝的吕后、霍光和上官桀,均为外戚专权的代表人物。
突厥性淳厚:指突厥民族性格淳朴厚道。
赵德言:唐朝官员,曾任突厥颉利可汗的谋士。
华人:指中原地区的汉人。
封建:指分封制,古代君主将土地分封给诸侯的制度。
黄门侍郎:古代官职名,负责皇帝的文书和诏令。
侍中:古代官职名,负责皇帝的文书和诏令。
高士廉:唐朝官员,曾任侍中。
安州:古代地名,今湖北省安陆市一带。
大都督:古代官职名,负责地方军政事务。
殿中监:古代官职名,负责宫廷事务。
御史大夫:古代官职名,负责监察官员。
杜淹:唐朝官员,御史大夫。
刑部员外郎:古代官职名,负责刑狱事务。
邸怀道:唐朝官员,曾任刑部员外郎。
炀帝:隋炀帝杨广,以暴虐著称。
江都:古代地名,今江苏省扬州市一带。
王世充:隋末割据势力首领,曾自立为帝。
幽州都督:古代官职名,负责幽州地区的军政事务。
王君廓:唐朝将领,曾任幽州都督。
长史:古代官职名,负责地方行政事务。
李玄道:唐朝官员,曾任长史。
草书:一种书法风格,以笔画连绵、简化著称,常用于快速书写。
渭南:中国古代地名,位于今陕西省渭南市。
岭南:指中国南方的五岭以南地区,包括今天的广东、广西等地。
冯盎:岭南地区的酋长,唐朝时期的地方势力首领。
蔺謩:唐朝将军,奉命讨伐岭南的叛乱。
李公掩:唐朝官员,被派往岭南进行安抚。
李孝常:唐朝宗室,因谋反被诛。
崔仁师:唐朝官员,曾任殿中侍御史。
孙伏伽:唐朝官员,曾任谏议大夫。
刘林甫:唐朝官员,曾任吏部侍郎。
刘子翼:隋朝官员,曾任秘书监,以刚直著称。
刘四:刘四可能是指刘文静,唐朝初年的一位重要官员,因直言敢谏而闻名。
裴仁轨:唐朝官员,因私役门夫(私自役使官府的门卫)而被皇帝欲斩,后因李乾祐的谏言得以免死。
李乾祐:唐朝殿中侍御史,以直言敢谏著称,曾因谏言救裴仁轨一命。
张行成:唐朝殿中侍御史,以忠诚和智慧著称,曾因谏言得到皇帝的赏识。
敕勒:古代北方的一个游牧民族,与突厥有密切关系。
薛延陀:敕勒诸部中的一支,曾与突厥对抗。
回纥:古代北方的一个游牧民族,后成为唐朝的重要盟友。
突利:突厥的一个部落首领,与唐朝有兄弟之盟。
颉利:突厥的可汗,与唐朝有盟约。
戎狄无信:指北方游牧民族不讲信用,常背弃盟约。
取乱侮亡:古代的一种政治策略,指在敌人内乱时趁机攻击。
契丹:中国古代东北的一个游牧民族,后建立辽国。
梁师都:唐朝叛将,占据朔方,与突厥勾结。
夏州:唐朝的一个州,位于今陕西省北部。
刘旻:唐朝将领,夏州都督长史。
刘兰成:唐朝将领,夏州司马。
李正宝:梁师都的部将,后投降唐朝。
柴绍:唐朝将领,右卫大将军。
薛万均:唐朝将领,殿中少监。
朔方:唐朝的一个军事重镇,位于今宁夏回族自治区。
洛仁:梁师都的从父弟,后杀梁师都投降唐朝。
太常少卿:唐朝官名,负责礼乐事务。
祖孝孙:唐朝音乐家,参与制定《唐雅乐》。
唐雅乐:唐朝的宫廷音乐,由祖孝孙等人制定。
协律郎:唐朝官名,负责音乐事务。
张文收:唐朝音乐家,与祖孝孙共同制定《唐雅乐》。
隋炀帝:隋朝的第二位皇帝,以暴政著称。
侯景之乱:南朝梁时期的一场叛乱,导致梁朝灭亡。
元帝:南朝梁的最后一位皇帝,被北周军队围困。
裴虔通:隋朝官员,后投降唐朝,但因弑逆被流放。
觖望:觖望,指因不满而怨恨。觖,音jué,意为不满;望,意为怨恨。
宇文化及:宇文化及,隋朝末年权臣,曾弑杀隋炀帝,自立为帝,后被唐军击败。
莱州刺史:莱州,隋唐时期州名,治所在今山东莱州;刺史,州的长官。
绛州刺史:绛州,隋唐时期州名,治所在今山西新绛;刺史,州的长官。
广州都督长史:广州,隋唐时期州名,治所在今广东广州;都督,地方军事长官;长史,都督的副手。
隋武牙郎将:隋,隋朝;武牙郎将,隋朝武官名,负责宫廷禁卫。
除名徙边:除名,指削去官职;徙边,指流放到边疆。
赦者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古代谚语,意为赦免是小人的幸运,却是君子的不幸。
一岁再赦,善人暗哑:古代谚语,意为一年中多次赦免,会让善良的人感到无奈和沉默。
养稂莠者害嘉谷:稂莠,指杂草;嘉谷,指好的庄稼。意为养杂草会损害好庄稼。
赦有罪者贼良民:赦免有罪的人会伤害善良的百姓。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资治通鉴-唐纪-唐纪八-评注
本文选自《资治通鉴》,记载了唐高祖李渊和唐太宗李世民在位期间的一些重要事件,反映了唐朝初年的政治、军事和文化状况。
首先,文中提到突厥颉利献马三千匹、羊万口,但唐太宗李世民并未接受,而是要求归还被掳掠的中国人口。这一举动体现了唐太宗的外交智慧和对百姓的关怀,显示了他作为一位明君的胸怀。
其次,唐太宗在显德殿亲自教导将士射箭,并强调军事训练的重要性。他认为,边境安宁时君主容易懈怠,导致外敌入侵时无法抵御。这种居安思危的思想,反映了唐太宗对国防的高度重视。他还通过赏赐激励将士,增强了军队的战斗力。
在论功行赏时,唐太宗表现出极大的公正性。面对淮安王神通的抱怨,他明确指出,房玄龄、杜如晦等文臣的贡献不亚于武将,甚至更为重要。这种不以亲疏论功的做法,体现了唐太宗的治国理念,即“王者至公无私”,这也是他能够赢得群臣和百姓拥护的重要原因。
唐太宗还注重文化建设,设立弘文馆,聚集天下文学之士,讲论经典,商讨政事。这一举措不仅推动了文化的繁荣,也为国家培养了大量人才。弘文馆的设立,标志着唐朝文化政策的成熟,为后来的开元盛世奠定了基础。
在处理宗室问题上,唐太宗表现出极大的理性。他意识到过度封赏宗室会导致财政负担加重,最终决定降封宗室郡王为县公,仅保留有功者的爵位。这一决策体现了他以民为本的治国思想,避免了因宗室特权而引发的社会矛盾。
在治理盗贼问题上,唐太宗提出了“轻徭薄赋、选用廉吏”的策略,认为盗贼的产生源于赋税繁重和官吏贪腐。他主张通过减轻百姓负担、改善民生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而不是依靠严刑峻法。这种以民为本的治国理念,使得唐朝在短短数年内实现了“海内升平,路不拾遗”的盛世景象。
最后,唐太宗与魏征的互动也值得关注。魏征以直言敢谏著称,唐太宗则虚心纳谏,二人共同推动了唐朝政治的清明。唐太宗曾言:“君依于国,国依于民”,深刻认识到君主与百姓的依存关系,这种思想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
总的来说,本文通过一系列具体事件,展现了唐太宗李世民的治国理念和政治智慧。他注重军事训练、公正行赏、重视文化、关心民生、虚心纳谏,这些举措不仅巩固了唐朝的统治,也为后来的盛世奠定了基础。唐太宗的治国思想,尤其是“以民为本”的理念,至今仍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这段古文主要讲述了唐太宗李世民在贞观初年的一些政治决策和与臣子的对话,反映了唐太宗的政治智慧和治国理念。
首先,唐太宗在处理中男征役问题时,展现了他对民生的关注和对政策的审慎态度。他听取了臣子的建议,认为兵力的强弱不在于数量的多少,而在于如何有效地管理和指挥。这种思想体现了唐太宗对军事战略的深刻理解和对民力的珍惜。
其次,唐太宗在与臣子的对话中,强调了诚信的重要性。他认为,作为君主,必须以诚信来治理国家,使臣民都能遵守法律,不欺诈。这种思想反映了唐太宗对法治的重视和对君民关系的深刻理解。
此外,唐太宗在处理官员受贿问题时,展现了他对法律的尊重和对官员的严格要求。他通过密使试探官员的廉洁性,并对受贿的官员进行了严厉的惩罚。这种措施体现了唐太宗对吏治的重视和对官员廉洁的要求。
最后,唐太宗在与臣子的对话中,展现了他对人才的重视和对用人之道的深刻理解。他认为,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长,不应拘泥于形式。这种思想反映了唐太宗对人才选拔的开放态度和对用人之道的深刻理解。
总的来说,这段古文通过唐太宗的政治决策和与臣子的对话,展现了唐太宗的政治智慧和治国理念,反映了贞观之治的盛世气象。
这段文字主要记载了唐朝初年的一些重要历史事件和人物,反映了当时政治、军事、社会等方面的复杂情况。首先,文中提到李艺的反叛事件,揭示了唐朝初期地方势力与中央政权之间的矛盾。李艺因不满朝廷的处置而发动叛乱,最终失败被杀,这一事件反映了唐朝初期政权尚未完全稳固,地方势力仍有较强的独立性。
其次,文中提到唐太宗李世民与臣下的对话,展现了他作为一位明君的治国理念。李世民通过与弓工的对话,意识到自己在治国理政方面的不足,并决定广纳谏言,了解民间疾苦。这种虚心纳谏的态度,体现了李世民作为一位开明君主的智慧和胸怀。
此外,文中还提到长孙无忌的任命和文德皇后的劝谏,反映了唐朝初期外戚势力的影响。文德皇后以历史教训为鉴,劝谏李世民不要重用外戚,以免重蹈汉朝外戚专权的覆辙。这一情节揭示了唐朝初期政治斗争的复杂性,以及李世民在处理外戚问题上的谨慎态度。
最后,文中提到突厥的衰落和唐朝对突厥的政策,反映了唐朝初期与北方游牧民族的关系。突厥因内部政治腐败和自然灾害而逐渐衰落,唐朝则通过外交手段和军事威慑,逐步削弱突厥的威胁。这一过程体现了唐朝初期在外交和军事上的灵活策略。
总体而言,这段文字通过具体的历史事件和人物,生动地展现了唐朝初期的政治、军事和社会状况,反映了当时政权巩固、外戚势力、民族关系等多方面的复杂问题。通过对这些事件的分析,我们可以更深入地理解唐朝初期的历史背景和政治格局。
这段古文主要讲述了唐朝初年的一些政治事件和人物故事,反映了当时的社会风貌和政治生态。首先,文中提到岭南酋长冯盎等人的叛乱,以及唐朝政府对此的处理方式。魏征的谏言体现了他的政治智慧和远见,他主张通过和平手段解决问题,避免不必要的军事冲突。这一事件展示了唐朝初年政府对地方势力的谨慎态度,以及通过外交手段维护国家统一的策略。
其次,文中还提到了魏征与唐太宗之间的互动。魏征以直言进谏著称,他的谏言不仅帮助唐太宗避免了不必要的军事行动,还促进了君臣之间的信任和理解。魏征提出的“良臣”与“忠臣”的区别,深刻揭示了君臣关系的本质,强调了君臣之间应相互信任、共同为国家利益努力的重要性。这一思想对后世的政治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
此外,文中还涉及了唐朝初年的官员选拔制度。刘林甫提出的四时听选制度,反映了唐朝政府对官员选拔的重视,以及对人才选拔制度的改革。这一制度的实施,不仅提高了官员选拔的效率,也为国家选拔了大量优秀人才,为唐朝的繁荣奠定了基础。
最后,文中还提到了唐太宗对官员的严格要求和对奢侈生活的警惕。唐太宗通过自身的言行,树立了节俭、勤政的榜样,影响了整个朝廷的风气。他对官员的要求,不仅体现在对才能的重视上,还体现在对道德品质的严格要求上。这种治国理念,为唐朝的长期稳定和繁荣提供了重要保障。
总的来说,这段古文通过具体的历史事件和人物故事,生动地展示了唐朝初年的政治生态和社会风貌。它不仅反映了当时政府的治国策略和官员的选拔制度,还揭示了君臣关系的本质和治国理念的核心。这些内容对于我们理解唐朝初年的历史和文化,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这段文字主要记载了唐朝初年的一些重要政治事件和人物,反映了唐太宗时期的政治风貌和治国理念。
首先,文中提到刘四虽复骂人,人终不恨,这反映了唐朝初年官员之间的直言敢谏风气。刘四可能是指刘文静,他以直言敢谏著称,即使言辞激烈,人们也不会因此怨恨他。这种风气在唐太宗时期得到了鼓励和提倡,成为唐朝政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其次,裴仁轨因私役门夫而被皇帝欲斩,李乾祐的谏言使得裴仁轨得以免死。这一事件反映了唐太宗时期的法治精神和对官员的严格要求。李乾祐的谏言强调了法律的普遍性和公正性,指出法律是陛下与天下共有的,不应因轻罪而处以极刑。这种法治精神在唐朝初年得到了贯彻,成为唐朝政治稳定的重要保障。
再次,张行成的谏言强调了天子应以四海为家,不应有东西之异。这一观点反映了唐朝初年的统一思想和包容精神。唐太宗时期,国家实现了大一统,各民族和地区之间的差异逐渐被淡化,国家的统一和稳定得到了加强。张行成的谏言得到了皇帝的赏识,反映了唐太宗对统一思想的重视。
此外,文中还记载了突厥的兴衰和唐朝与突厥的关系。突厥曾是唐朝的重要威胁,但随着内乱和外患的加剧,突厥逐渐衰落。唐太宗在处理与突厥的关系时,表现出了高度的政治智慧和战略眼光。他不仅没有乘人之危,反而强调了信义和仁德的重要性,体现了唐朝初年的外交政策和治国理念。
最后,文中还提到了长孙无忌的罢免和魏征、房玄龄等人的谏言。长孙无忌因权宠过盛而被罢免,反映了唐太宗对权臣的警惕和对政治平衡的重视。魏征和房玄龄的谏言则强调了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的道理,反映了唐朝初年政治决策的民主性和科学性。
总的来说,这段文字通过记载唐朝初年的一些重要政治事件和人物,反映了唐太宗时期的政治风貌和治国理念。唐朝初年的政治文化以直言敢谏、法治精神、统一思想、外交智慧和民主决策为特征,这些特征不仅在当时推动了国家的稳定和发展,也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这段古文主要讲述了唐朝初年与突厥、契丹等北方游牧民族的关系,以及唐朝内部的政治斗争和礼乐制度的制定。文中通过唐太宗与臣子的对话,展现了唐朝在处理外交事务时的策略和智慧。
首先,文中提到唐太宗与突利为兄弟,突利有难时唐太宗必须救援,但颉利也与突利有盟约,唐太宗面临两难选择。兵部尚书杜如晦提出‘戎狄无信,终当负约’的观点,主张趁突厥内乱时进攻,体现了唐朝在处理外交事务时的现实主义态度。
其次,文中提到契丹酋长率部落来降,颉利请求用梁师都交换契丹,唐太宗拒绝了这一请求,表明唐朝对叛将梁师都的坚决态度。唐太宗认为梁师都是中国的叛徒,突厥庇护他是错误的,唐朝必须兴兵讨伐。这一情节反映了唐朝在维护国家统一和领土完整方面的坚定立场。
再次,文中提到唐朝通过军事和外交手段削弱梁师都的势力,最终梁师都被其从父弟洛仁所杀,朔方城投降唐朝。这一过程展示了唐朝在平定内乱、巩固边疆方面的成功策略。
此外,文中还提到唐朝制定《唐雅乐》的过程,祖孝孙和张文收等人斟酌南北音乐,考以古声,制定了八十四调、三十一曲、十二和的《唐雅乐》。这一举措体现了唐朝在文化上的自信和对传统文化的继承与发展。
最后,文中通过唐太宗与臣子的对话,讨论了礼乐与政治的关系。唐太宗认为礼乐是圣人缘情设教的工具,治国的兴衰不在于礼乐本身,而在于人心的悲喜。魏征则引用古人的话,强调礼乐的根本在于‘人和’,而不在于声音的形式。这一讨论反映了唐朝在礼乐制度上的深刻思考和对传统文化的重视。
总的来说,这段古文通过具体的历史事件和人物对话,展现了唐朝初年在政治、军事、外交和文化等方面的复杂局面,体现了唐朝统治者的智慧和策略,同时也反映了唐朝在继承和发展传统文化方面的努力。
这段文字出自《资治通鉴》,记载了唐太宗李世民对赦免政策的看法。唐太宗认为,频繁赦免罪犯会导致社会秩序混乱,小人得以侥幸逃脱惩罚,而君子则因此感到无奈和失望。他引用古语‘赦者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和‘一岁再赦,善人暗哑’,表达了对赦免政策的谨慎态度。
唐太宗的观点体现了儒家思想中的‘德治’理念,强调通过严明的法律和道德教化来维护社会秩序,而不是依赖赦免来解决问题。他认为,赦免罪犯会助长小人的侥幸心理,导致他们轻视法律,进而危害社会。同时,赦免也会让善良的百姓感到不公,削弱他们对法律的信任。
从历史背景来看,唐太宗的政策反映了隋末唐初社会动荡后的治理需求。隋朝末年,宇文化及等权臣的叛乱导致社会秩序崩溃,唐太宗即位后,致力于恢复社会秩序,巩固政权。他通过严明的法律和谨慎的赦免政策,试图重建社会的道德和法律基础。
这段文字不仅展示了唐太宗的治国理念,也反映了古代中国对法律和道德关系的深刻思考。唐太宗的观点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成为中国古代政治思想中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对这段文字的赏析,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古代中国政治文化的内涵和历史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