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刘鹗(1857年-1909年),字孟容,晚清著名文学家和官员。他的代表作《老残游记》以其对晚清社会的深刻剖析和对人物的细腻描写而闻名,批判了清朝官场腐败与社会问题。
年代:成书于清代(约1900年)。
内容简要:《老残游记》是刘鹗创作的一部以游记为框架的小说,讲述了主人公老残通过游历各地,所见所闻的社会现象与人物故事。小说通过描写不同的人物和事件,揭示了当时官场的腐败、民众的疾苦以及社会的种种不公。刘鹗通过丰富的细节和生动的故事,描绘了晚清社会的多重面貌,批判了社会的腐朽与不公。全书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是晚清小说中的代表作品之一。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老残游记-第七回-原文
借箸代筹一县策纳楹闲访百城书
话说老残与申东造议论玉贤正为有才,亟于做官,所以丧天害理,至于如此,彼此叹息一会。
东造道:‘正是。我昨日说有要事与先生密商,就是为此。先生想,此公残忍至于此极,兄弟不幸,偏又在他属下。依他做,实在不忍;不依他做,又实无良法。先生阅历最多,所谓‘险阻艰难,备尝之矣;民之情伪,尽知之矣,。必有良策,其何以教我?’
老残道:‘知难则易者至矣。阁下既不耻下问,弟先须请教宗旨何如。若求在上官面上讨好,做得烈烈轰轰,有声有色,则只有依玉公办法,所谓逼民为盗也;若要顾念‘父母官’三字,求为民除害,亦有化盗为民之法。若官阶稍大,辖境稍宽,略为易办;若止一县之事,缺分又苦,未免稍形棘手,然亦非不能也。’
东造道:‘自然以为民除害为主。果能使地方安静,虽无不次之迁,要亦不至于冻馁。‘子孙饭,吃他做什么呢!但是缺分太苦,前任养小队五十名,盗案仍是叠出;加以亏空官款,因此罣误去官。弟思如赔累而地方安静,尚可设法弥补;若俱不可得,算是为何事呢!’
老残道:‘五十名小队,所费诚然太多。以此缺论,能筹款若干,便不致赔累呢?’
东造道:‘不过千金,尚不吃重。’
老残道:‘此事却有个办法。阁下一年筹一千二百金,却不用管我如何办法,我可以代画一策,包你境内没有一个盗案;倘有盗案,且可以包你顷刻便获。阁下以为何如?’
东造道:‘能得先生去为我帮忙,我就百拜的感激了。’
老残道:‘我无庸去,只是教阁下个至良极美的法则。’
东造道:‘阁下不去,这法则谁能行呢?’
老残道:‘正为荐一个行此法则的人。惟此人千万不可怠慢。若怠慢此人,彼必立刻便去,去后祸必更烈。’
“此人姓刘,号仁甫,即是此地平阴县人,家在平阴县西南桃花山里面。
其人少时,十四五岁在嵩山少林寺学拳棒。学了些时,觉得徒有虚名,无甚出奇致胜处,于是奔走江湖,将近十年。
在四川峨眉山上遇见了一个和尚,武功绝伦。他就拜他力师,学了一套‘太祖神拳’一套‘少祖神拳’。
因请教这和尚,拳法从那里得来的,和尚说系少林寺。
他就大为惊讶,说:‘徒弟在少林寺四五年,见没有一个出色拳法,师父从那一个学的呢?’
那和尚道:‘这是少林寺的拳法,却不从少林寺学来。现在少林寺里的拳法,久已失传了。你所学者太祖拳,就是达摩传下来的;那少祖拳,就是神光传下来的。当初传下这个拳法来的时候,专为和尚们练习了这拳,身体可以结壮,精神可以悠久。
若当朝山访道的时候,单身走路,或遇虎豹,或遇强人,和尚家又不作带兵器,所以这拳法专为保护身命的。筋骨强壮,肌肉坚固,便可以忍耐冻饿。
你想,行脚僧在荒山野壑里,访求高人古德,于‘宿食’两字,一定难以周全的,此太祖、少祖传下拳法来的美意了。
那知后来少林寺拳法出了名,外边来学的日多,学出去的人,也有做强盗的,也有奸淫人家妇女的,屡有所闻。
因此,在现在这老和尚以前四五代上的个老和尚,就将这正经拳法收起不传,只用些‘外面光’‘不管事’的拳法敷衍门面而已。
我这拳法系从汉中府里一个古德学来的,若能认真修练,将来可以到得甘凤池的位分。”
“刘仁甫在四川住了三年,尽得其传。
当时正是粤匪扰乱的时候,他从四川出来,就在湘军、淮军营盘里混过些时。
因上两军,湘军必须湖南人,淮军必须安徽人,方有照应。若别省人,不过敷衍故事,得个把小保举而已,大权万不会有的。
此公已保举到个都司,军务渐平。
他也无心恋栈,遂回家乡,种了几亩田,聊以度日,闲暇无事,在这齐、豫两省随便游行。
这两省练武功的人,无不知他的名气。
他却不肯传授徒弟,若是深知这人一定安分的,他就教他几手拳棒,也十分慎重的。
所以这两省有武艺的,全敌他不过,都俱怕他。
若将此人延为上宾,将这每月一百两交付此人,听其如何应用。
大约他只要招十名小队,供奔走之役,每人月饷六两,其余四十两,供应往来豪杰酒水之资,也就够了。
大概这河南、山东、直隶三省,及江苏、安徽的两个北半省,共为一局。
此局内的强盗计分大小两种:大盗系有头领,有号令,有法律的,大概其中有本领的甚多;小盗则随时随地无赖之徒,及失业的顽民,胡乱抢劫,既无人帮助,又无枪火兵器,抢过之后,不是酗酒,便是赌博,最容易犯案的。
譬如玉大尊所办的人,大约十分中九分半是良民,半分是这些小盗。
若论那些大盗,无论头目人物,就是他们的羽翼,也不作兴有一个被玉大尊捉着的呢。
但是大盗却容易相与,如京中保镖的呢,无论十万二十万银子,只须一两个人,便可保得一路无事。
试问如此巨款,就聚了一二百强盗抢去,也很够享用的,难道这一两个镖司务就敌得过他们吗?
只因为大盗相传有这个规矩,不作兴害镖局的。
所以凡保镶的车上,有他的字号,出门要叫个口号。
这口号喊出,那大盗就觌面碰着,彼此打个招呼,也决不动手的。
镖局几家字号,大盗都知道的;大盗有几处窝巢,镖局也是知道的。
倘若他的羽翼,到了有镖局的所在,进门打过暗号,他们就知道是那一路的朋友,当时必须留着喝酒吃饭,临行还要送他三二百个钱的盘川;若是大头目,就须尽力应酬。
这就叫做江湖上的规矩。
我方才说这个刘仁甫,江湖都是大有名的。
京城里镖局上请过他几次,他都不肯去,情愿埋名隐姓,做个农夫。
若是此人来时,待以上宾之礼,仿佛贵县开了一个保护木县的镖局。
他无事时,在街上茶馆饭店里坐坐,这过往的人,凡是江湖上朋友,他到眼便知,随便会几个茶饭东道,不消十天半个月,各处大盗头目就全晓得了,立刻便要传出号令:某人立足之地,不许打搅的。
每月所余的那四十金就是给他做这个用处的。
至于小盗,他本无门径,随意乱做,就近处,自有人来暗中报信,失主尚未来县报案,他的手下人倒已先将盗犯获住。
若是稍远的地方做了案子,沿路也有他们的朋友,替他暗中捕下去,无论走到何处,俱捉得到的。
所以要十名小队子,其实,只要四五个应手的人已经足用了。
那多余的五六个人,为的是本县轿子前头摆摆威风,或者按差送差,跑信等事用的。
东造道:‘如阁下所说,自然是极妙的法则。但是此人既不肯应镖局之聘,若是兄弟衙署里请他,恐怕也不肯来,如之何呢?’
老残道:‘只是你去请他,自然他不肯来的,所以我须详详细细写封信去,并拿救一县无辜良民的话打动他,自然他就肯来了。况他与我交情甚厚,我若劝他,一定肯的。因为我二十几岁的时候,看天下将来一定有大乱,所以极力留心将才,谈兵的朋友颇多。此人当年在河南时,我们是莫逆之交,相约倘若国家有用我辈的日子,凡我同人,俱要出来相助为理的。其时讲舆地,讲阵图,讲制造,讲武功的,各样朋友都有。此公便是讲武功的巨擘。后来大家都明白了:治天下的,又是一种人才,着是我辈所讲所学,全是无用的。故尔各人都弄个谋生之道,混饭吃去,把这雄心便抛入东洋大海去了。虽如此说,然当时的交情义气,断不会败坏的。所以我写封信去,一定肯来的。’
东造听了,连连作揖道谢,说:‘我自从挂牌委署斯缺,未尝一夜安眠。今日得闻这番议论,如梦初醒,如病初愈,真是万千之幸!但是这封信是派个何等样人送去方妥呢?’
老残道:‘必须有个亲信朋友吃这一趟辛苦才好。若随便叫个差人送去,便有轻慢他的意思,他一定不肯出来,那就连我都要遭怪了。’
东造连连说:‘是的,是的。我这里有个族弟,明天就到的,可以让他去一趟。先生信几时写呢?就费心写起来最好。’
老残道:‘明日一天不出门。我此刻正写一长函致庄宫保,托姚云翁转呈,为细述玉太尊政绩的,大约也要明天写完;并此信一总写起,我后天就要动身了。’
东造问:‘后天往那里去?’
老残答说:‘先往东昌府访柳小惠家的收藏,想看看他的宋、元板书,随后即回济南省城过年。再后的行踪,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了。’
今日夜已深了,可以睡罢。
立起身来。
东造叫家人:‘打个手照,送铁老爷回去。’
揭起门帘来,只见天地一色,那雪已下的混混沌沌价白,觉得照的眼睛发胀似的。
那下的阶雪已有了七八寸深,走不过去了。
只有这上房到大门口的一条路,常有人来往,所以不住的扫。
那到厢房里的一条路已看不出路影,同别处一样的高了。
东造叫人赶忙铲出一条路来,让老残回房。
推开门来,灯已灭了。
上房送下一个烛台,两支红烛,取火点起,再想写信,那笔砚竟违抗万分,不遵调度,只好睡了。
到了次日,雪虽已止,寒气却更甚于前。
起来喊店家秤了五斤木炭,生了一个大火盆,又叫买了几张桑皮纸,把那破窗户糊了。
顷刻之间,房屋里暖气阳回,非昨日的气象了。
遂把砚池烘化,将昨日未曾写完的信,详细写完封好,又将致刘仁甫的信亦写毕,一总送到上房,交东造收了,
东造一面将致姚云翁的一函,加个马封,送往驿站;一面将刘仁甫的一函,送人枕头箱内。
厨房也开了饭来。
二人一同吃过,又复清谈片时,只见家人来报:‘二老爷同师爷们都到了,住在西边店里呢。洗完脸,就过来的。’
停了一会,只见门外来了一个不到四十岁模样的人,尚未留须,穿了件旧宁绸二蓝的大毛皮袍子,玄色长袖皮马褂,蹬了一双绒靴,已经被雪泥浸了帮子了,慌忙走进堂屋,先替乃兄作了个揖。
东造就说:“这就是舍弟,号子平。”回过脸来说:“这是铁补残先生。”甲子平走近一步,作了个揖,说声:“久仰的很!”东造便问:“吃过饭了没有?”子平说:“才到,洗了脸就过来的,吃饭不忙呢。”
东造说:“分付厨房里做二老爷的饭,”子平道:“可以不必。停一刻,还是同他们老夫子一块吃罢。”家人上来回说:“厨房里已经分付,叫他们送一桌饭去,让二老爷同师爷们吃呢。”那时又有一个家人揭了门帘,拿了好几个大红全帖进来,老残知道是师爷们来见东家的,就趁势走了。
到了晚饭之后,申东造又将老残请到上房里,将那如何往桃花山访刘仁甫的话对着子平详细问了一遍。子平又问:“从那里去最近?”老残道:“从此地去怎样走法,我却不知道。昔年是从省城顺黄河到平阴县,出平阴县向西南三十里地,就到了山脚下了。进山就不能坐车,最好带个小驴子:到那平坦的地方,就骑驴;稍微危险些,就下来走两步。进山去有两条大路。西峪里走进有十几里的光景,有座关帝庙。那庙里的道士与刘仁甫常相往来的。你到庙里打听,就知道详细了。那山里夫帝庙有两处:集东一个,集西一个。这是集西的一个关帝庙。”
申子平问得明白,遂各自归房安歇去了。
次日早起,老残出去雇了一辆骡车,将行李装好,候申东造上衙门去禀辞,他就将前晚送来的那件狐裘,加了一封信,交给店家,说:“等申大老爷回店的时候,送上去。此刻不必送去,恐有舛错。”店里掌柜的慌忙开了柜房里的木头箱子,装了进去,然后送老残动身上车,径往东昌府去了。
无非是风餐露宿,两三日工夫已到了东昌城内,找了一家干净车店住下。当晚安置停妥,次日早饭后便往街上寻觅书店。寻了许久,始觅着一家小小书店,三间门面,半边卖纸张笔墨,半边卖书。遂走到卖书这边柜台外坐下,问问此地行销是些什么书籍。
那掌柜的道:“我们这东昌府,文风最著名的。所管十县地方,俗名叫做‘十美图’,无一县不是家家富足,户户弦歌。所有这十县用的书,皆是向小号来贩。小号店在这里,后边还有栈房,还有作坊。许多书都是本店里自雕板,不用到外路去贩买的。你老贵姓,来此有何贵干?”老残道:“我姓铁,来此访个朋友的。你这里可有旧书吗?”
掌柜的道:“有,有,有。你老要什么罢?我们这儿多着呢!”一面回过头来指着书架子上白纸条儿数道:“你老瞧!这里《崇辨堂墨选》、《目耕斋初二三集》。再古的还有那《八铭塾钞》呢。这都是讲正经学问的。要是讲杂学的,还有《古唐诗合解》、《唐诗三百首》。再要高古点,还有《古文释义》。还有一部宝贝书呢,叫做《性理精义》,这书看得懂的,可就了不得了!”
老残笑道:“这些书我都不要。”那掌柜的道:“还有,还有。那边是《阳宅三要》、《鬼撮脚》、《渊悔子平》,诸子百家,我们小号都是全的。济南省城,那是大地方,不用说,若要说黄河以北,就要算我们小号是第一家大书店了。别的城池里都没有专门的书店,大半在杂货铺里带卖书。所有方圆二三百里,学堂里用的《三》、《百》、《千》、《千》、都是在小号里贩得去的,一年要销上万本呢。”
老残道:“贵处行销这‘三百千千’,我到没有见过。是部什么书?怎样销得这们多呢?”掌柜的道:“暖!别哄我罢!我看你老很文雅,不能连这个也不知道。这不是一部书,‘三’是《三字经》,‘百’是《百家姓》,‘千’是《千字文》;那一个‘千’字呢,是《千家诗》。这《千家诗》还算一半是冷货,一年不过销百把部;其余《三》、《百》、《千》,就销的广了。”
老残说:“难道《四书》《五经》都没有人买吗?”他说:“怎么没有人买呢,《四书》小号就有。《诗》、《书》、《易》三经也有。若是要《礼记》、《左传》呢,我们也可以写信到省城里捎去。你老来访朋友,是那一家呢?”
老残道:“是个柳小惠家。当年他老大爷做过我们的漕台,听说他家收藏的书极多。他刻了一部书,名叫《纳书楹》,都是宋、元板书。我想开一开眼界,不知道有法可以看得见吗?”
掌柜的道:“柳家是俺们这儿第一个大人家,怎么不知道呢!只是这柳小惠柳大人早已去世,他们少爷叫柳凤仪,是个两榜,那一部的主事。听说他家书多的很,都是用大板箱装着,只怕有好几百箱子呢,堆在个大楼上,永远没有人去问他。有近房柳三爷,是个秀才,常到我们这里来坐坐。我问过他:‘你们家里那些书是些甚么宝贝?可叫我们听听罢咧。’他说:‘我也没有看见过是甚么样子。’我说:‘难道就那么收着不怕蛀虫吗?’
掌柜的说到此处,只见外面走进一个人来,拉了拉老残,说:“赶紧回去罢,曹州府里来的差人,急等着你老说话呢,快点走罢。”
老残听了,说道:“你告诉他等着罢,我略停一刻就回去了。”
那人道:“我在街上找了好半天了。俺掌柜的着急的了不得,你老就早点回店罢。”
老残道:“不要紧的。你既找着了我,你就没有错儿了,你去罢。”
店小二去后,书店掌柜的看了看他去的远了,慌忙低声向老残说道:“你老店里行李值多少钱?此地有靠得住的朋友吗?”
老残道:“我店里行李也不值多钱,我此地亦无靠得住的朋友。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掌柜的道:“曹州府现是个玉大人。这人很惹不起的:无论你有理没理,只要他心里觉得不错,就上了站笼了。现在既是曹州府里来的差人,恐怕不知是谁扳上你老了,我看是凶多吉少,不如趁此逃去罢。行李既不值多钱,就舍去了的好,还是性命要紧!”
老残道:“不怕的。他能拿我当强盗吗?这事我很放心。”说着,点点头,出了店门。
街上迎面来了一辆小车,半边装行李,半边坐人。老残眼快,看见喊道:“那车上不是金二哥吗?”即忙走上前去。
那车上人也就跳下车来,定了定神,说道:“嗳呀!这不是铁二哥吗?你怎样到此地,来做什么的?”
老残告诉了原委,就说:“你应该打尖了,就到我住的店里去坐坐谈谈罢。你从那里来?往那里去?”
那人道:“这是甚么时候,我已打过尖了,今天还要赶路程呢。我是从直隶回南,因家下有点事情,急于回家,不能耽搁了。”
老残道:“既是这样说,也不留你。只是请你略坐一坐,我要寄封信给刘大哥,托你带去罢。”说过,就向书店柜台对面,那卖纸张笔墨的柜台上,买了一枝笔,几张纸,一个信封,借了店里的砚台,草草的写了一封,交给金二。
大家作了个揖,说:“恕不远送了。山里朋友见着都替我问好。”
那金二接了信,便上了车。
老残也就回店去了。
不知那曹州府未的差人究竟是否捉拿老残,且听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老残游记-第七回-译文
借用筷子来代替筹划,一县的政策采纳了闲逛百城的书籍。
话说老残和申东造在讨论玉贤正因为有才华,急于做官,所以才会丧尽天理,变得如此残忍,彼此叹息了一会。
东造说:“正是。我昨天说要和先生秘密商量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为了这个。先生想想,这个人残忍到极点,我不幸又在他手下。按照他的做法,实在不忍心;不按照他的做法,又实在没有好办法。先生经验丰富,所谓‘险阻艰难,都经历过;民间的真伪,都了解。’一定有好的策略,请问您有什么高见?”
老残说:“知道困难,那么容易的方法就来了。既然您不觉得问问题是丢脸的,那我就先请教您的宗旨是什么。如果想要在上司面前讨好,做得有声有色,那么就只能按照玉公的办法,也就是逼迫百姓做盗贼;如果想要考虑‘父母官’这三个字,为民除害,也有将盗贼变成百姓的方法。如果官阶稍微高一点,管辖的地区稍微宽一点,就稍微容易一些;如果只是一县的事情,职位又很苦,难免有些棘手,但也不是不能做到。”
东造说:“当然是以为民除害为主。如果能使地方安宁,虽然不是每次都能升迁,但至少不至于饿肚子。‘子孙的饭,吃它做什么呢!但是职位太苦,前任养了五十个小队,盗案还是不断;再加上亏空官款,因此被免职。我想,如果赔累而地方安宁,还可以设法弥补;如果两者都做不到,那又算是什么事情呢!”
老残说:“五十个小队,确实花费太多。就这个职位来说,能筹集多少资金,就不会造成亏损呢?”
东造说:“不过一千两银子,还算不上什么重担。”
老残说:“这件事有个办法。您一年筹集一千二百两银子,不用管我怎么操作,我可以为您策划一个策略,保证您境内没有盗案;如果有盗案,也可以保证您立刻就能抓住。您觉得怎么样?”
东造说:“如果能得到先生的帮助,我就感激不尽了。”
老残说:“我不需要亲自去,只是教您一个极好极美的法则。”
东造说:“您不去,这个法则谁能执行呢?”
老残说:“正是因为要推荐一个能执行这个法则的人。这个人千万不能怠慢。如果怠慢了他,他一定会立刻离开,离开后祸患必定更加严重。
“这个人姓刘,号仁甫,是此地平阴县人,家在平阴县西南的桃花山里。他小时候,十四五岁在嵩山少林寺学拳法。学了些时候,觉得徒有虚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于是四处闯荡江湖,将近十年。在四川峨眉山上遇到一个和尚,武功非常高强。他就拜他为师,学了一套‘太祖神拳’和一套‘少祖神拳’。他问和尚这套拳法是从哪里学来的,和尚说是从少林寺学来的。他就非常惊讶,说:‘我在少林寺待了四五年,见不到什么出色的拳法,师父是从哪里学的呢?’那和尚说:‘这是少林寺的拳法,但不从少林寺学来。现在少林寺里的拳法,早就失传了。你所学的太祖拳,是达摩传下来的;少祖拳,是神光传下来的。当初传下这套拳法的时候,是为了和尚们练习,身体可以变得强壮,精神可以变得长久。如果当朝山访道的时候,单身行走,遇到虎豹,或者遇到强人,和尚家又不带兵器,所以这套拳法是为了保护生命的。筋骨强壮,肌肉坚固,就可以忍受饥寒。你想,行脚僧在荒山野岭里,访求高人古德,在‘宿食’这两个字上,一定很难周全的,这就是太祖、少祖传下拳法的美好意图。但后来少林寺拳法出了名,外面来学的人越来越多,学出去的人,有的做强盗,有的奸淫妇女,屡有听闻。因此,在现在这个老和尚之前四五代的一个老和尚,就把这套正宗的拳法收起来不再传授,只使用一些‘外面光’‘不管事’的拳法来敷衍门面而已。我的这套拳法是从汉中府的一个古德那里学来的,如果认真修炼,将来可以达到甘凤池的水平。”
“刘仁甫在四川住了三年,完全掌握了这套拳法。当时正是粤匪扰乱的时候,他从四川出来,就在湘军、淮军营里待了一段时间。因为湘军必须湖南人,淮军必须安徽人,才有照应。如果是其他省的人,不过敷衍一下,只能得到一些小的官职,大权是不会有的。这个人已经保举到了都司,军务渐渐平定。他也无意继续留任,于是回家乡,种了几亩田,勉强度日。闲暇的时候,在这齐、豫两省随意游历。这两省练武功的人,都知道他的名气。他却不肯传授徒弟,如果真的了解这个人一定安分的话,他就教他几手拳法,也十分慎重。所以这两省有武艺的人,都敌不过他,都很怕他。如果把他当作上宾,每月给他一百两银子,听任他如何使用。大概他只需要招募十个队员,供他奔走之用,每人每月六两银子,剩下的四十两,用来招待来往的豪杰,也就足够了。”
大概河南、山东、直隶这三个省份,以及江苏、安徽的北部两个省份,都被视为一个整体。这个范围内的强盗分为两种:大盗有头领,有纪律,有规矩,其中有很多有本事的;小盗则是到处游荡的无赖和失业者,胡乱抢劫,既没有人帮助,也没有枪火武器,抢完之后要么喝酒,要么赌博,最容易犯事。比如玉大尊处理的人,大约九分之九半是良民,剩下的一半是小盗。至于那些大盗,不管是头目还是手下,没有一个被玉大尊抓到的。但是大盗却容易相处,就像京城的保镖一样,无论十万还是二十万银子,只要一两个人就能保证一路平安。问这样的巨款,如果有一百两百个强盗抢去,也足够他们享受了,难道这一两个镖局的人就能抵挡他们吗?只因为大盗之间有这个规矩,不会去害镖局。所以凡是保镖的车上,有他的字号,出门时要喊个口号。这个口号一喊出来,大盗就会面对面打个招呼,也不会动手。镖局的几家字号,大盗都知道;大盗的几个窝点,镖局也知道。如果他的手下到了有镖局的地方,进门打暗号,他们就知道是哪一路的朋友,当时必须留他吃饭喝酒,临走还要送他三二百钱的盘缠;如果是大头目,就要尽力招待。这就叫做江湖上的规矩。
我刚才说的刘仁甫,在江湖上非常有名。京城里的镖局请过他几次,他都不肯去,宁愿隐姓埋名,做个农夫。如果这个人来了,要以贵宾之礼待他,就像贵县开了一个保护木县的镖局一样。他没事的时候,在街上的茶馆饭店里坐坐,看到过路的江湖朋友,他一眼就能认出来,随便请他们吃顿饭,不用十天半个月,各地的大盗头目就都知道了,立刻就会传出号令:某人的地盘,不允许打扰。每月剩下的四十金就是用来做这个用的。至于小盗,他们本来就没有门路,随意乱来,附近有人会暗中报信,失主还没来报案,他的手下人就已经先抓到盗犯了。如果是远处的案子,沿路也有他们的朋友,会暗中追捕,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抓到。所以实际上只需要十名小队,实际上只要四五个得力的人就足够了。那多余的五六个人,是为了在本县轿子前面摆摆威风,或者按照差事送信等事用的。
东造说:“按照阁下所说,这确实是极好的法则。但是这个人既然不肯接受镖局的聘请,如果兄弟的衙署请他,恐怕他也不肯来,怎么办呢?”老残说:“只是你去请他,他自然不会来的,所以我需要详细地写封信去,用救一县无辜良民的话打动他,他自然会来的。何况我和他的交情很深,我劝他,他一定会来的。因为我二十几岁的时候,就预见到天下将来一定会大乱,所以非常关注人才,有很多谈兵的朋友。这个人当年在河南时,我们是莫逆之交,相约如果国家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都要出来帮助治理。当时我们谈论地理、阵图、制造、武功等,各种朋友都有。这位就是讲武功的大师。后来大家都明白了:治理国家的人,又是一种人才,所以我们所讲所学的,都是无用的。所以我们各自找了个谋生的方法,混日子去,把那雄心壮志都抛到东洋大海里去了。虽然这样说,但当时的交情义气,绝对不会败坏。所以我写封信去,他一定会来的。
东造听了,连连作揖道谢,说:“自从我担任这个职位以来,从未一夜安眠。今天听了这番议论,就像从梦中醒来,像病后初愈,真是万分幸运!但是这封信应该派什么人送去才妥当呢?”老残说:“必须派一个亲信朋友去辛苦一趟才行。如果随便派个差人送去,就有轻慢他的意思,他一定不会出来,那样我也要遭殃了。”东造连连说:“是的,是的。我这里有个族弟,明天就到了,可以让他去一趟。先生信什么时候写呢?最好现在就写起来。”老残说:“明天一天不出门。我现在正在写一封长信给庄宫保,托姚云翁转呈,详细描述玉太尊的政绩,大约也要明天写完;然后把这封信一起写好,我后天就要出发了。”东造问:“后天去哪里?”老残回答说:“先去东昌府看看柳小惠家的收藏,想看看他的宋、元版书,然后回济南省城过年。之后的行踪,我自己也不知道了。今天夜已经很深了,可以睡觉了。
揭开门帘,只见天地一片白茫茫,雪已经下得模糊不清,感觉照得眼睛都发胀。台阶上的雪已经下了七八寸深,走不过去了。只有从上房到大门的那条路,因为常有人来往,所以不停地扫雪。通往厢房的那条路已经看不清路影,和其他地方一样高了。东造叫人赶紧铲出一条路来,让老残回房。推开门,灯已经灭了。上房送下一个烛台,两支红烛,取火点起,再想写信,那笔砚却完全不遵从我的调度,只好睡觉了。
到了次日,虽然雪已经停了,但寒气比之前更甚。起来喊店家称了五斤木炭,生了一个大火盆,又叫买了几张桑皮纸,把那破窗户糊了。片刻之间,屋子里暖和起来,不再是昨天的样子了。于是把砚台烘干,把昨天没写完的信详细写完并封好,又把给刘仁甫的信也写完,一起送到上房,交给东造。
东造一面把给姚云翁的信加上封套,送往驿站;一面把给刘仁甫的信放在枕头箱里。厨房也准备好了饭。两人一起吃过饭,又闲聊了一会儿,只见家人来报:“二老爷和师爷们都到了,住在西边的店里。洗完脸就过来。”
停了一会,只见门外来了一个不到四十岁模样的人,尚未留须,穿了件旧宁绸二蓝的大毛皮袍子,玄色长袖皮马褂,蹬了一双绒靴,已经被雪泥浸了帮子了,慌忙走进堂屋,先替乃兄作了个揖。东造就说:“这就是舍弟,号子平。”回过脸来说:“这是铁补残先生。”甲子平走近一步,作了个揖,说声:“久仰的很!”东造便问:“吃过饭了没有?”子平说:“才到,洗了脸就过来的,吃饭不忙呢。”东造说:“分付厨房里做二老爷的饭,”子平道:“可以不必。停一刻,还是同他们老夫子一块吃罢。”家人上来回说:“厨房里已经分付,叫他们送一桌饭去,让二老爷同师爷们吃呢。”那时又有一个家人揭了门帘,拿了好几个大红全帖进来,老残知道是师爷们来见东家的,就趁势走了。
到了晚饭之后,申东造又将老残请到上房里,将那如何往桃花山访刘仁甫的话对着子平详细问了一遍。子平又问:“从那里去最近?”老残道:“从此地去怎样走法,我却不知道。昔年是从省城顺黄河到平阴县,出平阴县向西南三十里地,就到了山脚下了。进山就不能坐车,最好带个小驴子:到那平坦的地方,就骑驴;稍微危险些,就下来走两步。进山去有两条大路。西峪里走进有十几里的光景,有座关帝庙。那庙里的道士与刘仁甫常相往来的。你到庙里打听,就知道详细了。那山里夫帝庙有两处:集东一个,集西一个。这是集西的一个关帝庙。”申子平问得明白,遂各自归房安歇去了。
次日早起,老残出去雇了一辆骡车,将行李装好,候申东造上衙门去禀辞,他就将前晚送来的那件狐裘,加了一封信,交给店家,说:“等申大老爷回店的时候,送上去。此刻不必送去,恐有舛错。”店里掌柜的慌忙开了柜房里的木头箱子,装了进去,然后送老残动身上车,径往东昌府去了。
无非是风餐露宿,两三日工夫已到了东昌城内,找了一家干净车店住下。当晚安置停妥,次日早饭后便往街上寻觅书店。寻了许久,始觅着一家小小书店,三间门面,半边卖纸张笔墨,半边卖书。遂走到卖书这边柜台外坐下,问问此地行销是些什么书籍。
那掌柜的道:“我们这东昌府,文风最著名的。所管十县地方,俗名叫做‘十美图’,无一县不是家家富足,户户弦歌。所有这十县用的书,皆是向小号来贩。小号店在这里,后边还有栈房,还有作坊。许多书都是本店里自雕板,不用到外路去贩买的。你老贵姓,来此有何贵干?”老残道:“我姓铁,来此访个朋友的。你这里可有旧书吗?”掌柜的道:“有,有,有。你老要什么罢?我们这儿多着呢!一面回过头来指着书架子上白纸条儿数道:“你老瞧!这里《崇辨堂墨选》、《目耕斋初二三集》。再古的还有那《八铭塾钞》呢。这都是讲正经学问的。要是讲杂学的,还有《古唐诗合解》、《唐诗三百首》。再要高古点,还有《古文释义》。还有一部宝贝书呢,叫做《性理精义》,这书看得懂的,可就了不得了!”
老残笑道:“这些书我都不要。”那掌柜的道:“还有,还有。那边是《阳宅三要》、《鬼撮脚》、《渊悔子平》,诸子百家,我们小号都是全的。济南省城,那是大地方,不用说,若要说黄河以北,就要算我们小号是第一家大书店了。别的城池里都没有专门的书店,大半在杂货铺里带卖书。所有方圆二三百里,学堂里用的《三》、《百》、《千》、《千》、都是在小号里贩得去的,一年要销上万本呢。”老残道:“贵处行销这‘三百千千’,我到没有见过。是部什么书?怎样销得这们多呢?”掌柜的道:“暖!别哄我罢!我看你老很文雅,不能连这个也不知道。这不是一部书,‘三’是《三字经》,‘百’是《百家姓》,‘千’是《千字文》;那一个‘千’字呢,是《千家诗》。这《千家诗》还算一半是冷货,一年不过销百把部;其余《三》、《百》、《千》,就销的广了。
老残说:“难道《四书》《五经》都没有人买吗?”他说:“怎么没有人买呢,《四书》小号就有。《诗》、《书》、《易》三经也有。若是要《礼记》、《左传》呢,我们也可以写信到省城里捎去。你老来访朋友,是那一家呢?”
老残道:“是个柳小惠家。当年他老大爷做过我们的漕台,听说他家收藏的书极多。他刻了一部书,名叫《纳书楹》,都是宋、元板书。我想开一开眼界,不知道有法可以看得见吗?”掌柜的道:“柳家是俺们这儿第一个大人家,怎么不知道呢!只是这柳小惠柳大人早已去世,他们少爷叫柳凤仪,是个两榜,那一部的主事。听说他家书多的很,都是用大板箱装着,只怕有好几百箱子呢,堆在个大楼上,永远没有人去问他。有近房柳三爷,是个秀才,常到我们这里来坐坐。我问过他:‘你们家里那些书是些甚么宝贝?可叫我们听听罢咧。’他说:‘我也没有看见过是甚么样子。’我说:‘难道就那么收着不怕蛀虫吗?’
掌柜的说到这里,突然有个陌生人走进店里,拉了拉老残的袖子,说:‘快回去吧,曹州府派来的差人正等着你说话呢,快点走吧。’老残听了,说:‘告诉他我马上就回去。’那人说:‘我在街上找了你半天了,我掌柜的急得不得了,你老就早点回店里去吧。’老残说:‘没关系,你既然找到我了,就没有错了,你去吧。’
店小二走后,书店掌柜的看到他走远了,急忙低声问老残:‘你老在店里的行李值多少钱?这里有没有可信赖的朋友?’老残说:‘我店里的行李不值多少钱,这里也没有可信赖的朋友。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掌柜的说:‘现在曹州府的玉大人是个很难对付的人:不管你有理没理,只要他心里觉得不对劲,你就会被关进站笼。现在既然是曹州府派来的差人,可能有人诬告你,我看情况很危险,不如趁现在逃走。行李不值多少钱,就扔了吧,性命最重要!’老残说:‘没关系。他能把我当强盗吗?我对这件事很放心。’说完,点了点头,出了店门。
街上迎面来了一辆小车,一边装着行李,一边坐着人。老残眼尖,看见后喊道:‘那车上不是金二哥吗?’他立刻走上前去。车上的人也跳下车来,定了定神,说:‘哎呀!这不是铁二哥吗?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来做什么的?’老残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他,就说:‘你应该吃点东西,就到我住的店里坐坐聊聊天吧。你从哪里来?要去哪里?’那人说:‘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已经吃过东西了,今天还要赶路呢。我是从直隶回南方,因为家里有点事情,急着要回家,不能耽误了。’老残说:‘既然这样,那我就不留你了。只是请你稍微坐一下,我要寄封信给刘大哥,麻烦你带去。’说完,他就到书店柜台对面卖纸张笔墨的柜台,买了一枝笔、几张纸、一个信封,借了店里的砚台,匆匆地写了一封信,交给金二。大家互相作了个揖,说:‘不送了。山里的朋友见到都替我问候。’金二接过信,就上了车。老残也回店里去了。不知道曹州府的差人究竟是不是来抓老残的,且听下回分解。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老残游记-第七回-注解
借箸代筹:比喻借用别人的意见或力量来帮助解决问题。箸:筷子,这里比喻策略。
纳楹:纳:接受;楹:门前的柱子,这里指门第或家庭。纳楹指接受门第高贵的家庭或人才的聘请。
闲访:闲暇时走访。
百城书:指遍游百城所积累的书籍或知识。
玉贤:指有才能的人。
亟于:急切地。
丧天害理:形容行为极端残忍,不顾天理人伦。
险阻艰难:形容道路或境遇十分险恶困难。
民之情伪:指民众的真实情况和假象。
逼民为盗:迫使民众成为盗贼,形容官吏残暴到极点。
父母官:古代对地方官的尊称,意指如同父母一样关心百姓的官。
缺分:指官职的等级或职位。
赔累:亏损负债。
罣误:因犯错误而受到牵连。
千金:古时货币单位,一千金等于一千两银子。
至良极美:极其善良美好的。
太祖神拳:一种武术拳法,传说为太祖(即唐太宗李世民)所创。
少祖神拳:另一种武术拳法,传说为少祖(即唐高祖李渊)所创。
达摩:佛教禅宗的创始人,传说他自印度来到中国,传播禅宗。
神光:达摩的弟子,也是禅宗的重要人物。
甘凤池:明代著名武术家,以拳法著称。
粤匪:指广东地区的叛乱势力。
湘军:指湖南的地方军队。
淮军:指安徽的地方军队。
都司:古代官职,相当于现在的军分区司令员。
照应:关照,照顾。
保举:推荐某人担任官职。
敷衍故事:做事不认真,只是形式上应付。
保举到个都司:被推荐升迁到都司的职位。
恋栈:比喻不愿离开原来的职位。
聊以度日:勉强维持生计。
齐、豫两省:指山东和河南两省。
河南:古代中国的省份,位于黄河以南,因位于黄河以南而得名,是中华文明的发源地之一。
山东:古代中国的省份,位于黄河以东,因位于黄河以东而得名,历史文化悠久,是中国古代文化的重要发源地。
直隶:历史上的直隶省,是清朝时期的一个行政区划,包括今天的河北省大部分地区。
江苏:古代中国的省份,位于长江下游,历史文化悠久,是中国东部的重要省份。
安徽:古代中国的省份,位于长江中下游,历史文化丰富,是中国东部的重要省份。
北半省:指省份的北部地区。
强盗:指古代民间武装抢劫的犯罪分子。
大盗:指强盗中的首领,有组织、有纪律,通常拥有一定的势力。
小盗:指强盗中的普通成员,通常无组织,行为较为散漫。
酗酒:过度饮酒,指饮酒无度。
赌博:以财物为注,通过博彩方式决定输赢的游戏。
玉大尊:指古代的官员或贵族,玉为古代贵族身份的象征。
镖局:古代负责保护商人货物安全的机构,通常雇佣镖师负责押送。
京中:指古代中国的首都,即今天的北京。
保镖:指为保护主顾安全而雇佣的武装人员。
字号:指商号或机构的名称。
盘川:指旅途中所需的生活费用。
江湖:指古代民间社会,尤其是指行侠仗义、行走江湖的人。
刘仁甫:文中人物,江湖上有名,不愿为镖局工作,选择隐居。
莫逆之交:指非常要好的朋友。
舆地:指地理知识。
阵图:指古代军事战术图。
制造:指制造技术。
武功:指武艺、武术。
东洋大海:比喻非常遥远的地方。
马封:古代书信封口的标记,通常用马印盖在封口处。
驿站:古代传递文书、邮件的官方机构。
桑皮纸:一种用桑树皮制作的纸张,质地较厚,耐寒耐湿。
东昌府:古代的一个行政区划,位于今山东省聊城市。
省城:指一个省份的省会城市。
宁绸:一种用丝绸和棉纱混纺而成的织物,质地柔软,保暖性好,古代贵族和文人雅士常穿着。
大毛皮袍子:用长毛皮制作的袍子,通常为贵族或富家子弟所穿,以保暖和显示身份。
玄色:一种深黑色,常用于古代文人的服饰和装饰,象征高贵和庄重。
长袖皮马褂:一种马褂,袖子较长,用皮料制成,适合寒冷天气穿着。
绒靴:用绒毛填充的靴子,保暖性好。
关帝庙:供奉关羽的庙宇,关羽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被尊为武圣,关帝庙是信仰关羽的地方。
师爷:明清时期,官员聘请的文书和顾问,负责处理文书和提供咨询。
狐裘:用狐狸皮制成的裘皮,非常保暖,古代贵族和富家子弟所穿。
三字经:中国古代儿童启蒙读物,用三字一句,讲述道德和知识。
百家姓:中国古代儿童启蒙读物,收录了众多的姓氏。
千字文:中国古代儿童启蒙读物,由一千个不同的汉字组成,按韵律排列。
千家诗:中国古代诗歌选集,收录了唐代至宋代的诗歌。
四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是儒家经典,被后世称为“四书五经”的一部分。
五经:《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是儒家经典,与“四书”并称“四书五经”。
纳书楹:一种书架,古代用来存放书籍,常用于书房。
宋、元板书:指宋代和元代的木板印刷书籍,古代印刷术发展到一定阶段后,木板印刷成为主要的书籍印刷方式。
掌柜的:指客栈或酒店的主人,负责客栈的日常管理和接待客人。
老残:小说中的人物,可能是作者虚构的角色。
曹州府:历史上的曹州府,是古代中国的一个行政区划,位于今山东省菏泽市一带。
差人:古代官府派遣的官员或差役,负责执行公务。
站笼:古代的一种刑具,用于拘禁犯人。
打尖:古代行旅途中在途中停留休息,吃些东西。
刘大哥:小说中的人物,可能是老残的朋友。
信封:古代用于装信件的纸袋,通常由两张纸折叠而成。
砚台:古代书写时用来磨墨的工具,通常由石头制成。
泰始明昌国文-古籍-老残游记-第七回-评注
掌柜的说到此处,只见外面走进一个人来,拉了拉老残,说:‘赶紧回去罢,曹州府里来的差人,急等着你老说话呢,快点走罢。’
这一段描写了掌柜的焦急和老残的从容不迫。掌柜的急促的语气和拉扯的动作,体现了他的紧张和担忧,而老残的回答则显得镇定自若,显示出他的沉稳和自信。这种对比为后文的发展埋下了伏笔。
老残听了,说道:‘你告诉他等着罢,我略停一刻就回去了。’
老残的回答进一步凸显了他的性格特点。他不仅不慌不忙,而且还有意拖延时间,这可能是为了了解更多信息,也可能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
那人道:‘我在街上找了好半天了。俺掌柜的着急的了不得,你老就早点回店罢。’
这里通过差人的话,揭示了掌柜的焦急和老残的从容形成鲜明对比,同时也为后文掌柜的提醒老残可能存在的危险埋下了伏笔。
老残道:‘不要紧的。你既找着了我,你就没有错儿了,你去罢。’
老残的回答再次显示出他的自信,他似乎并不将差人的到来视为威胁,而是将其视为一种常态。
店小二去后,书店掌柜的看了看他去的远了,慌忙低声向老残说道:‘你老店里行李值多少钱?此地有靠得住的朋友吗?’
掌柜的突然转变话题,询问老残的行李和当地是否有可靠的朋友,显示出他内心的担忧和对老残安全的关心。这也为后文掌柜的提醒老残可能存在的危险埋下了伏笔。
老残道:‘我店里行李也不值多钱,我此地亦无靠得住的朋友。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老残的回答表明他对掌柜的关心并不理解,这可能是由于他性格中的单纯和直率。
掌柜的道:‘曹州府现是个玉大人。这人很惹不起的:无论你有理没理,只要他心里觉得不错,就上了站笼了。现在既是曹州府里来的差人,恐怕不知是谁扳上你老了,我看是凶多吉少,不如趁此逃去罢。行李既不值多钱,就舍去了的好,还是性命要紧!’
掌柜的话揭示了当时社会的黑暗和腐败,玉大人的专断和残暴,以及掌柜对老残安全的担忧。掌柜的建议虽然出于好意,但也反映了当时社会背景下人们的生存困境。
老残道:‘不怕的。他能拿我当强盗吗?这事我很放心。’
老残的回答再次显示出他的自信,他似乎并不认同掌柜的担忧,这可能是因为他对自己清白的自信,也可能是因为他对当时社会的不了解。
说着,点点头,出了店门。
老残的点头和出门的动作,简洁而有力,体现了他的决断和行动力。
街上迎面来了一辆小车,半边装行李,半边坐人。老残眼快,看见喊道:‘那车上不是金二哥吗?’即忙走上前去。
这一段描写了老残的机智和敏锐,他一眼就认出了金二哥,并立刻上前打招呼,这可能是为了寻求帮助或了解更多信息。
那车上人也就跳下车来,定了定神,说道:‘嗳呀!这不是铁二哥吗?你怎样到此地,来做什么的?’
金二哥的回答表明他对老残的到来感到惊讶,同时也暗示了老残此行的目的可能与平常不同。
老残告诉了原委,就说:‘你应该打尖了,就到我住的店里去坐坐谈谈罢。你从那里来?往那里去?’
老残邀请金二哥到他的住处,可能是为了寻求帮助,也可能是为了了解更多信息,或者是为了共同商讨应对之策。
那人道:‘这是甚么时候,我已打过尖了,今天还要赶路程呢。我是从直隶回南,因家下有点事情,急于回家,不能耽搁了。’
金二哥的回答表明他无法停留,这可能是为了突出老残的困境和紧迫性。
老残道:‘既是这样说,也不留你。只是请你略坐一坐,我要寄封信给刘大哥,托你带去罢。’说过,就向书店柜台对面,那卖纸张笔墨的柜台上,买了一枝笔,几张纸,一个信封,借了店里的砚台,草草的写了一封,交给金二。
老残的行为显示了他的细心和周到,他不仅关心金二哥的行程,还特意写了一封信,这可能是为了传达某种信息或请求。
大家作了个揖,说:‘恕不远送了。山里朋友见着都替我问好。’那金二接了信,便上了车。
老残和金二哥的告别仪式,体现了他们之间的友情和信任。老残的托付也暗示了他对金二哥的期望。
老残也就回店去了。不知那曹州府未的差人究竟是否捉拿老残,且听下回分解。
这一段为故事留下了悬念,也为后文的发展埋下了伏笔,引发读者的好奇心和期待。